扶光微仰着头，“自然是池渊师兄了！”
一时之间，附和之声一片。
林一珞忍不住拍手叫好，用余光看着许池渊，不住地点头。有几名弟子已经站起身来，欲往许池渊走去。林一珞知道大家应该是想鼓动许池渊，虽然此举有些不妥，但林一珞的确有些期待。
许池渊面色凝重，四下扫视一圈，“此事与我无关，无需再议。”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悻悻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无妨，无妨，天山派人才济济，我们还有的是人选。”
只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无人说出下一个。
“要不——”
众人齐齐望向殿上。
“我们比武决定如何？”林一珞望着堂下，“身为修道之人，以武论试自然最为公平。比武能选出盟主，自然也能选出掌门，大家觉得如何？”
下面有人低着头，有人交头接耳。
林一珞思量了很久，能让自己顺利丢掉这个麻烦，又能让人大家信服的办法应该就是这个了。谁曾想，自己的提议既没有得到支持，也没有受到反对，没有人推举，也没有人自荐。
“好一招‘以退为进’。”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等林一珞顺着声音看去，并没有人看向自己。
“掌门，您又说笑了，这还用得着比吗？”鸢飞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林一珞拉住袁绿筱，笑着望向鸢飞，“怪我，刚才我没把话说完。”
袁绿筱叹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是选掌门，自然是在天山派弟子中选，我不可参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池渊师兄了！”浮光喜笑颜开地望向对面，刚好迎上许池渊的目光，赶紧转头看向别处。
“刚才已经说过了，此事与我无关。”许池渊撂下一句话，悠悠然喝起茶来。
众人见许池渊都推辞了，便也都不说话了。其实并不是没人没这个心思，但是见大师兄许池渊都拒赛，其他人要如何参加？众人也都清楚，许池渊伤势未愈，拒绝也在意料之中，可正因如此，贸然参赛就有趁人之危之嫌。
见殿内一片沉寂，林一珞赶紧开始鼓舞士气，“其实我觉得诸位都很适合。既然大家有心来参加此次集会，想必对天山派之事一定颇为上心。要做好一派掌门，能力和修为固然重要，但有心更重要。”
“承平师兄就很合适，这种事情自然是师兄了。”
“我看你更合适。”
受了承平的训，鸢飞不觉缩了缩脖子。
林一珞看向方才说话之人，这还是今日他说的第一句话。
“鸢飞师兄的确很合适。”
“闭嘴！”鸢飞瞪了一眼扶光，“怀袖师姐和绿筱师姐还在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殿上。
“此事也与我无关！”袁绿筱赶紧往后躲了两步。
众人的目光从殿上转向右侧。
路怀袖拍了拍手，嘴里还嚼着栗子糕，“看着我干什么？不管谁来当这个掌门，总归轮不到我。”
“师姐要是有意，我头一个支持！”浮光激动得站了起来。
“算了，”路怀袖摆了摆手，“我年纪小，可管不了你们这么多人！”
殿内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路怀袖站起来走了一圈，停在了殿中央，“其实我觉得，您当这个掌门就挺好的。”
众人又齐刷刷望向殿上。
虽然自己之前跟路怀袖有过交集，但林一珞并没觉得两人有多深的交情，不太明白路怀袖为什么会如此偏向自己，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如此人见人爱。
路怀袖突然皱起弯弯的眉毛，“只是有一样不尽如人意。”
林一珞在错愕中抓住了一根稻草，“你说！”
路怀袖满脸都是不开心，望着林一珞直摇头，“您要是做了我们掌门，可就没办法回昆仑派了，那您跟沈掌门要怎么办？”
林一珞知道自己应该立马否认的，但却没有否认，这的确是自己的私心，辩无可辩。林一珞故做平静地看着堂下之人，心里慌得开不了口。
“我早就说过了，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个掌门。若非如此，师父也不会将掌门令传给你。”
听到许池渊搬出了师父随航，众人便更不敢说话了。随航一贯以暴制暴，在众弟子中向来很有威信，他的决断一向无人质疑，加上许池渊的助力，此事似乎已成定局。
“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代为保管而已，而且，天山派还有更适合的人选。”
“可不是我。”许池渊立刻否认。
“也不是我。”路怀袖也跟着否认。
袁绿筱又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已经贴着墙壁了。
“既然如此，掌门令就只能交给方思梦了。”
此话自然惊呆了所有人，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大家心里都明白，方思梦最适合做这个掌门。她熟悉派内一应事务，修为也是个中翘楚，才智亦不逊于人，她做掌门毋庸置疑！”
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提议最终会出自林一珞之口，这个早就可以名正言顺登上掌门宝座的人。诚如林一珞所言，方思梦的确是掌门之位的不二之选。其实有好些弟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有人敢说出口。尽管林一珞有恩于天山派，但再大的恩情也比不上十多年的同门之谊。所有人也很清楚方思梦已然判出天山派，而她的叛出与林一珞直接相关。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两人之间隔着弑杀父母之仇，隔着掌门随航的偏爱。方思梦的咄咄逼人还记忆犹新，林一珞的挺身而出也历历在目。可是眼前之人仍旧做了这个决定，这个似乎极其合理又极其不合理的决定。
鸦雀无声，很久都没人说话，林一珞一度觉得自己人缘极差又不善言辞，因为每次自己说完，底下不是一片反对，就是一片沉寂。
林一珞叹了一口气，“大家有何异议？还是说……有更好的人选？”
鸢飞只轻轻地瞟了一眼殿上，又呆呆地看着地面，“没有异议，只是……没想到您会推举思梦师姐，可她已经叛离天山派了。”
“方思梦离去只是无奈之举，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天山派凝聚了你们师父一生的心血，也是她的眷恋所在，”林一珞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今天辛苦各位了！”
“如果思梦一直没有回来呢？”
林一珞才刚露出的笑容又逐渐退却开来，“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没有理由不回来。即使她没有回来，我也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那在她回来之前呢？”
林一珞盯着许池渊，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所以，至少在思梦回来之前，你是不是可以……暂代掌门之位？就像现在一样。”
“在她回来之前，掌门令暂时由我保管。在这期间，你们可以随时推选新任掌门。”林一珞强装镇定，内心慌得要命。事情真的朝着自己最担心的方向发展，虽然之前有跟沈念之商量过应对之法，但似乎眼下的形势远比想象的要糟。
“参见掌门！”许池渊笑着朝林一珞行了一礼。
正殿里随即响起整齐的声音，所有人都跟着行礼。
林一珞有些愣住了，一转头，见袁绿筱也朝自己行礼，心里不觉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都起来吧，我也算不得你们掌门。”
许池渊不动，所有弟子也不敢动。
“好了，我命令你们都起来！”
许池渊缓缓抬起头，像是打了胜仗，整个人神采飞扬。
虽是虚担着掌门的身份，林一珞也不好什么事都不做。本想着都已经升了辈分，那今后一定没人管着自己睡懒觉了，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之前沈念之和魏君生在的时候，自己还可以以招待宾客为由推脱，自他们走后，林一珞只晚起了一天便有些心虚了。某日自己起得晚了些，只胡乱捯饬了一下自己，一开门就见着袁绿筱带着几名弟子前来请安，众人还要努力克制自己的窃笑。自那以后，林一珞每日辰时便起，日日监督天山派弟子修行。
林一珞本以为自己这个代理掌门并没有什么用处，监督大家修行只是无奈之举，但几天下来，林一珞发现天山派的术法技艺和灵力要诀与昆仑派几乎如出一辙，有的地方自己倒真能指点一二。有时候自己耐不住性子，干脆跟他们比试一番，几次下来，自己也收获颇丰。因为天山派弟子大多是从其他门派叛逃而来，无论是灵力还是术法，学得都有些杂乱。他们大多都有以前门派的修为，又学了天山派的体系，有的甚至还跟着同门学过其他门派的东西。虽然林一珞有说过修行一事最好精专一门、切忌贪多，但并没有几名弟子真的听了进去，林一珞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近来天山派并无访客，沈念之住过的客房到现在还空着，林一珞几乎每日都会去坐坐，并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坐坐而已。有时候坐在桌边喝一杯茶，有时站在书架前翻两页书；偶尔站在窗前吹吹风，偶尔坐在床边发发呆。
无需询问，每日送饭食的弟子自会主动告知林一珞前日的情况。门内弟子的修行自然需要留意，但林一珞最关心的是方思梦的消息。自那日与众弟子商议后，第二日林一珞便派人下山寻找方思梦，又交代了下山历练的弟子务必留意方思梦的动向。可事不随人愿，一连二十多日，门派内事务不多，自山下传回的消息也不多，关于方思梦并无一字。林一珞知道，之前自己和沈念之最担心的事情似乎真的发生了。
已近年关，窗外风雪阵阵，被窝里最是暖和，正是好睡的时节，林一珞静静听着北风一阵接着一阵，听着片片雪花堆到积雪之上，听着自己的心跳从平静转为急促，又缓缓平复下来。这夜反反复复、迷迷糊糊，林一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没有。
每日送饭食的大多是云芝和袁绿筱。云芝喜欢去找林一珞是觉得自己跟她特别投缘。云芝总认为自己有当伯乐的潜质，因为自己是在林一珞“藉藉无名”时便认识和帮扶她的。袁绿筱去找林一珞，是觉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两人与其说是掌门和弟子，倒不如说是朋友。而这种关系是袁绿筱以前从未体会过、也从未想象过的。无论是以前的师父随航，还是后来的方水月，即便是跟自己同辈的方思梦，都跟自己隔着遥远的距离。可林一珞似乎没什么记怀，很多事情都会跟自己聊，很多事情都会征询自己的意见，很多事情都会交给自己去做。
“云芝去哪儿了？今天怎么还没见她过来？”
“回掌门的话，云芝现在应该还在雪宧哪儿，要不我去叫她？”
“不用，今天就让她多玩一会儿，”林一珞叹了口气，“绿筱，你说方思梦究竟去哪儿了呢？”
“这个……弟子也不知道。”
“都这么久了，她能去哪儿？”
袁绿筱也跟着叹了口气。
“我记得崆峒派掌门说过，方水月出身名门，那么……方思梦会不会去她外祖父家了？”
“不会。邺城方家在十几年前就被灭了门，现在应该只剩一座空宅了。”
林一珞忽然想起那时在密室里听到的，自己的确是白问了。
“那方思梦可有什么至交好友？”
“除了您和沈掌门，以前没怎么听师姐说起过天山派以外的人。”
“那她能去哪儿呢？”林一珞长叹一声，“又没有其他亲友，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即使她不主动回来，这么多弟子下山找了她这么久，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思梦师姐会不会……”
林一珞转头看向袁绿筱。
“会不会躲起来了？”
照目前的情况看，这的确是唯一的可能，但林一珞不明白方思梦为何要这么做。
“掌门。”
“绿筱，”林一珞回过神来，“明天你帮我准备一下请柬用的东西。”
“掌门是想——”
“都这么久了，是该通知各大门派了，总不能一直拖着。”林一珞知道，这一天真的来了。那时自己只是跟沈念之叙说着最坏的可能性，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云芝。”
“掌门，你说。”
林一珞放下笔，“我今天让你过来是干什么的？”
“欸……”云芝往后一缩，站得端端正正。
林一珞放下笔，抬头看着云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哦！”云芝立马往庭中跑。
“你的剑！”
云芝赶紧刹住，抓着脑袋走了回来。
林一珞摇了摇头，拿起笔来。耳边一直萦绕着舞剑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才停歇。
“练完了先休息一下，我这儿还有一会儿。”
“是！”
林一珞又一次放下了笔，将面前的一叠请柬小心放到远处，趴在桌上长吁了一口气。
“辛苦掌门了。”
“绿筱，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
“绿筱师姐来了好久了，”云芝立马凑了过来，“我第一套剑法还没练完她就来了。”
袁绿筱笑了笑，“也没有太久。”
“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看哪里需要修改。”
“掌门，我没什么写请柬的经验。”
“你们师父这么勤勉？以前的请柬都是他的亲笔？”
“这倒不是，”袁绿筱不免有些难为情，“以前天山派没有发过请柬，唯一一次便是上次修道大会，可那次是思梦师姐写的。”
林一珞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以前的确听几位师兄说过，天山派一向不与其他门派交往，这么多年也没人知道天山派掌门是谁。
“没事儿，你就随便看看，这可是会送去各大门派的，让人笑话了可不好。”
“要不……让池渊师兄来看看？”袁绿筱轻轻看着林一珞，“或者送过去给他看看？”
“不用了，他还在养伤，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哦。”袁绿筱轻轻回眼过来，拿起桌上的请柬，不是特别明白掌门林一珞心中关于小事和大事的界定。
“啪”！
“怎么了？”林一珞猛地睁开眼睛。
“没事。”
林一珞一转头，只见袁绿筱瞪了一眼，云芝刚要伸过来的手又立马缩了回去。林一珞刚想笑，又看见云芝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很明显是在叫自己。
“掌门，您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眯了一会儿，差不多了，”林一珞随即坐好，将面前的碗碟往外面推了推，“吃吧。”
“掌门，您小心惯坏她。”
“说的是，”林一珞立马沉下脸来，“云芝，你待会儿是想再练剑两个时辰，还是想打坐两个时辰？”
“别！别！别！掌门，你行行好，放我一天假吧！”云芝两手合十，朝林一珞作揖。
“修行一事不可讨价还价。”林一珞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云芝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嘛——”
云芝忽闪了两下圆圆的眼睛。
“你可以多吃两块雪片糕。”
云芝又蔫了下来，嘴里的雪片糕似乎也没那么香甜可口了。
“掌门。”
林一珞朝袁绿筱笑了笑，“没事儿的，这也没坏了规矩，你也吃一块！”
袁绿筱看了看林一珞，随即伸手拿了一块。
“绿筱，你不用太过拘谨。你比我长不了几岁，云芝也比我小不了几岁，大家都是同侪，你不用一直顾念着规矩。”
“是。”
“怎么样，请柬可有不妥之处？”
袁绿筱赶紧咽下嘴里的雪片糕，“并无任何不妥，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
“你说。”
“弟子不太明白为何我们要大张旗鼓地通知各大门派，要是他们不帮忙寻找思梦师姐呢？”
“他们本来就不会帮忙找。”
“那我们还要……”
“我们就是把事情闹大，动静越大越好！”林一珞咬了一口手中的雪片糕，“你可是担心这样会对方思梦不利？”
绿筱点了点头，有些不敢看林一珞。
“你放心，事情闹得越大，他们才越不敢动方思梦。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告知各大门派方思梦是下一任掌门，也就是告诉他们，谁跟方思梦为敌，便是跟整个天山派为敌。可现在他们都中了灭灵散，没有人会在此时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他们不仅不会为难方思梦，还会竭力防止别人在他们的地盘为难方思梦，”林一珞又拿起一块雪片糕，“而且也没几人是方思梦的对手。且不说现在大家都中了毒，方思梦的修为本就在我辈中遥遥领先，去年的修道大会大家也都有目共睹。”
袁绿筱默默地点了点头。
“君生说过，灭灵散跟其他毒不一样，即使服了解药，也需三五个月才能恢复，这期间方思梦一定不会有事。”
“那这之后……”
“三五个月还不够我们找到她？”林一珞笑了笑，似乎找到人就是明日之事。
“欸——”
林一珞一转头，只见云芝嘴里还含着雪片糕，“怎么了？”
“这里为什么落的是‘代理掌门’？”
落款一事袁绿筱也留意到了，也早就猜到掌门林一珞会执着于“暂代”二字。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跟大家商量好了，在方思梦回来前，我会暂代掌门之位。”
“那如果思梦师姐一直不回来呢？”
“乌鸦嘴！”
云芝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也不敢嚼嘴里的东西。
“吃够了吧？吃够了就快去练剑！”
云芝忙不迭点头，随即夺门而出。
庭中又传来阵阵练剑的声音，林一珞和袁绿筱仔细检查着请柬，然后将其小心叠好。
“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袁绿筱轻轻笑了笑，“掌门可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交代？”
“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交代？”
袁绿筱一惊，“比……比如……要派哪名弟子去哪一门派送请柬。”
“你看着安排就行。”
“哦。”袁绿筱默默点了点头。
林一珞将最后一份请柬放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那……掌门您觉得派谁去昆仑派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