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二，正值各府上下走动的日子。

    四王府内，景慕珏屏退了左右，命莫云崖守在理政堂门口，房间内一时只剩下老五景慕裕、老八景慕坤和自己三人。

    三人围坐在火炉前，景慕珏率先开了口：“五弟，年前你办的那件事情，有眉目了吗？”。

    老五盯着面前炉火上即将滚沸的水壶，往里扔了块木炭，加大了火势，语调幽幽道：“快了，四哥，她们快来了。”

    “她们？”老八眉目一拧，“难不成君影只是回去搬救兵的？”。

    老五摇头：“不是，年前君影说此事事关重大，她要去请示一下宫主，让我稍安勿躁。后来我与她的一月之期到了，我去别院等她，可没等来人，只看到她留下的一封信。信上说她们宫主已经回信，说既是报答，她自当亲自过来处理此事，以谢当年之恩。花影在信上还说，近来她们在绥都的据点受到重创，她要先处理眼下的困局，才能安心为我们办事。我这段时日派人查了下，她们好像在和绝清宫争地盘，绝清宫扫了她们在绥都和附近几个城镇的办事点，似乎还挺棘手的。”。

    景慕珏听罢，眉头微蹙：“她们有说玉潇宫的宫主何时来绥都吗？”。

    老八补充道：“五哥，她们现在正和绝清宫势如水火，不会就此逃了吧？”。

    景慕珏看了老八一眼，又看了老五一眼，没作声。

    老五急道：“不会，玉潇宫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她难道就不怕我因此偏帮绝清宫消灭她们？再说了，前两天……我还收到她的飞鸽传书。”。

    景慕珏看他一眼，目光一沉，拧眉道：“你在哪儿收到的飞鸽传书？”。

    老五小声道：“王、王府……”。

    景慕珏眉头皱得更深了，厉声质问：“她飞鸽传书到了五王府？”。

    老五颇为心虚道：“那、那日臣弟嘴快……不小心说了‘本王’二字，她当时没反应，臣弟以为她没听进去，没想到还是查出来了……”。

    景慕珏听后，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老八见状，忙打圆场道：“哎呀，四哥，这事其实本来就瞒不住。你想啊，谁平白无故的要派杀手去刺杀当朝王爷啊？况且景慕徽这些年怂得很，根本就没有人与他树敌，反而怕他记仇躲着他的人更多。那现在希望他死的，就只有我们这些有机会承继大统的皇子。其实她们知道了也好，至少目前来看，我们对对方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玉潇宫那边不知道，五哥的背后，还有我们。到时候……等她们得手，臣弟再花钱收买绝清宫的人出手，那不就死无对证了。”。

    听他这样说，景慕珏脸色稍微和缓了些，思索片刻道：“她信上怎么说？”。

    老五接话道：“她说她们已经出发，估计一月底就到绥都了。到时候派人来找我接头，和她们去别院会面。”。

    老八琢磨道：“今天初二，骑快马走官道中途不耽搁的话，估计二十来天就到了。臣弟估计，既然这次她们宫主到了，肯定还会亲自去处理和绝清宫争地盘的事情。”。

    景慕珏看向老五，叮嘱道：“五弟，为避免节外生枝，和玉潇宫对接的事情，由你一人出面，本王和八弟不再出面。另外，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她们杀了七弟后，在现场留有三哥的人，这里需要她们配合，这一点务必要达成一致，哪怕告诉她们，事成之后，我们可以在面对绝清宫一事上出一份力。”。

    老五一愣，疑惑道：“四哥，我们真要帮她们对付绝清宫？臣弟可听说，那绝清宫在绥都的势力盘根错节，扎得很深啊！我们要是帮了玉潇宫，万一绝清宫的人反击起来，我们可就真的和玉潇宫剪不断理还乱了……”。

    景慕珏冷笑道：“先稳住她们，让她们替我们办成事，等事情办妥了之后，我们还帮不帮，怎么帮，那可得我们说了算。如果她们识趣，甘心为我们所用，我们正好可以利用江湖势力暗除朝堂异己，等来日成就大业，我们再帮她们，不就是动动手的事情吗？”。

    老五拍手，恍然大悟：“对啊，臣弟怎么没想到呢？”。

    景慕珏继续道：“这段时间，八弟你派人暗自观察三哥的动向，尤其是郭石的动向。另外，你暗中联系绝清宫，花钱顾好杀手待命。到时候，等君影她们杀了七弟，绝清宫的人再杀了君影，本王的人再出手灭了绝清宫的口，事情就完成闭环了。”

    老八道：“好，四哥，臣弟回头就让手下的人盯紧了三哥那边，绝清宫的事情，臣弟亲自督办。”。

    景慕珏道：“老五，你先前派人潜入七王府弄的府内方位图，可有着落？”。

    老五点头：“四哥放心，臣弟先前派人夜潜工部，在库房找出了七王府的建造图，临摹了一份。臣弟还买通了七王府的一个奴仆，让他照着建造图和七王府实际的样子走了一圈，已经确认无误。”

    老八沉吟片刻道：“五哥，你买通那奴仆……”。

    老五面色冷酷，不假思索的回道：“已经处理干净了。”

    景慕珏点点头：“好，那我们这二十天再想想，还有什么纰漏没有？有事情，你们直接来府内找本王，这件事情，留下的书面字据越少越好。”

    “知道了，四哥……”

    ……

    窗外，太阳溺在云层里，喧嚣归在人间。

    御史府，景慕奕携三王妃向自己的岳父、岳母以及岳祖父请安。用过午膳后，景慕奕便同身为御史大夫的岳祖父在书房内对弈……

    御史大夫埋首注视着棋盘，抬手落下一枚黑子，语调沉沉道：“年前听陛下念叨，说起冷月国的遗民安置，推恩令，地方上的土地改革，百姓减免赋税，提的可全是七王爷，您和其他王爷，竟是一句也没提。地方监察上报各地的实情时，也大都提到了近来七王爷在百姓心中的声望愈发好转。甚至有些好事之人，重提当年陛下为立七王爷为储君，与百官对峙一事。三王爷，事态照如此发展下去，可不太秒啊……”。

    景慕奕也凝视着棋盘上那孤零零的黑子，手里攥着的白子久久的悬在棋盘上空，良久，才见他将棋子缓缓的放在了棋盘上，怅然道：“这些事情……四弟苦心孤诣的布局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丞相那边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御史大夫抬头看着那张强装镇定的脸，冷肃道：“今日一早，听说五王爷和八王爷去了四王爷府上，四王妃一个人回了丞相府。”。

    景慕奕道：“岳祖父，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御史大夫又落了颗棋子，徐徐道：“我们先按兵不动，老臣记得明年下半年九王爷也该上朝了吧？到时候三王爷可有把握让他站在我们这边？”。

    景慕奕摇摇头：“先前孙婿试探过六弟和九弟，他们……最多只能做到不偏帮任何一边。”。

    御史大夫拿棋子的手一顿，脸色也垮了下来：“这话王爷信吗？六王爷和九王爷在朝中虽没有实权，可是六王爷即将迎娶的是太傅家的孙女，九王爷的亲事虽然未定，可也不外乎就是朝中重臣家的小姐。他们可以置身事外做个闲散王爷，可是未来的六王妃和九王妃的母家，势必不会让自己未来的外孙们大权旁落。再加上这二人向来与欧阳晔磊交好，去七王府的次数多了，难免在朝堂之事上有所偏颇。王爷还认为，这场夺嫡之争，真的有人能够完全置身事外吗？”。

    景慕奕眉头紧锁，抱着棋盘的手迟迟不敢落子，沉默了半晌，他才苦笑道：“岳祖父要孙婿怎么做呢？强行让他们依附？”。

    御史大夫道：“上次让王爷查君宛歌，可有什么收获？”。

    景慕奕摇摇头，颇为挫败道：“孙婿派郭石观察过七王府的动向，此女甚少出府，出来也大都是有人一起。她来绥都也就出过七王府几次：一次是与七弟去欧阳府，一次是七弟带她去封禅寺，一次是与六弟、九弟还有宁儿逛花灯会，最近的一次就是除夕七弟陪她出来逛街……”。

    御史大夫闻言，神色一怔，立即打断她话道：“王爷你说什么？七王爷带她去封禅寺？”。

    景慕奕道：“嗯，后来孙婿让刑部的人打听了下，七弟带她去见了清月，但是当时三人是单独会见，打听不出说了些什么。”。

    “会不会……”御史大夫反复揉捻着指尖的棋子，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这君宛歌是太尉从前冷月国绑来给七王爷治伤的，她肯定是冷月国旧人无疑。基于之前陛下施行的前朝遗民政策，君宛歌属平民应自动归属于崇景国人，她为何会去见清月这个前朝废后？难不成她和清月有什么关系？”。

    景慕奕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道：“应该不是，孙婿当时也有过怀疑，所以特地拿着她的画像暗自派郭石去了趟凰都，找了几个在前冷月国皇宫伺候的宫人，他们都说她不是冷凤兮。”。

    “无论君宛歌的身份如何，王爷你觉不觉得……”御史大夫又重新将视线移回棋盘，徐徐说道“七王爷待这位君大夫，似与旁人不同？”。

    景慕奕挑眉：“岳祖父也看出来了？孙婿一直觉得不对，七弟自大这次受伤回来后，性情大变，在待人处事方面大都冷漠疏远，且少与人亲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只是单纯的配君宛歌逛街呢？郭石那天回来报告说，七弟还陪同她一起提花灯逛街，两人似乎还牵了手，难不成……”。

    御史大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突破点，冷笑道：“君宛歌是七王爷的救命恩人，且此女长得……”。

    景慕奕接话道：“此女面容端丽，身形优雅，气质温婉，仪容仪态一点也不输绥都这些世家大族之女。七弟在宫宴上极力拒绝父皇对他成亲的提议，莫不是因为她？”。

    御史大夫道：“看来……这君宛歌对七王爷而言不一般啊！如若是……她遭遇了什么不测，王爷认为七王府会不会为她讨回公道呢？”。

    景慕奕道：“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命丧于四弟之手，相比七弟与四弟之间的恩怨，便再也不能解开了。”。

    御史大夫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悠悠道：“既然我们目前身处劣势，那就只好做那沉默的渔翁了。”。

    景慕奕狡黠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孙婿这就安排人进入四王府当差，再等上一个月，等四王府的人都熟悉这侍卫的脸之后，只等君宛歌出府，我们便可伺机取她性命。接下来由刑部出手，缉拿真凶，再把这人出自四王府的事情告诉七弟，后面的事情，就不要我们操心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