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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见唐景珏踩点上班,也少见他居然正常下班,对唐景珏本人来说,已经算是迟到早退的一天把市局的同事们吓得不轻。

    谢琰东过来送温暖,问他是不是跟白池吵架了,唐景珏说没有。

    没有,都把人拷上了还能不吵,谢琰东觉得唐队就是在嘴硬,但秦斌总说两口子的事外人少掺和,谢琰东就住了嘴。

    唐景珏驱车回家,路上顺手带了点糖炒栗子和烤地瓜。入冬了,上学那会,挺多人手里都会捧着这些温暖的食物,看起来幸福餮足。

    确实,他买得也很及时。他要是再不回家,白池的胃病就该犯了。

    白池有意折腾,留下的食物她应该不会动,就这样成天捱着,只有唐景珏喂才吃几口。

    态度很恶劣,但唐景珏拿她没辙,白池不是犯人,唐景珏没理由拘她。

    还能怎么办,只能哄着了。

    白池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她就快要达成目的了,她就是要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去,唐景珏总不能看着她死在家里。

    她其实没想到唐景珏会把她关起来,这种做法很不像他。他是目睹小伍的案发现场,接受不了梁争辉的结局,终于下手要阻止她了么?

    可是,何必呢?

    要么干脆一点把她推到基地的漩涡里去,沉入黑暗,跟他永远分隔两界。要么就尽力把她拉回来,都远比这种方式有效。

    他想干什么,仅凭强制性地把她关起来,就能让她放弃么?

    她偏不,她就要仗着唐景珏对她的不同试探,试探唐景珏底线在哪,试探唐景珏什么时候真正爱上她,或者亲手毁掉她。

    他回来了,竟然这么早?

    白池在家的时候翻出给唐景珏买的那些衣服,想想他也没穿过,估计也没来得及把包装都拆开,很好。

    因为白池在箱子里塞了几套别的,男女款都有。现在白池身上穿的是一套白色的,透明的半杯暗纹贴腰马甲,两根丝带的勾饰。

    还有一些工具,用来固定,她自己。

    唐景珏有轻微强迫症,每次回到家必须放下东西,然后洗手,很仔细地从指缝到小臂前端认真用洗手液打一遍,白池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很喜欢看这个过程,她觉得洗手液的泡泡从唐景珏指缝里挤出来很漂亮,唐景珏手臂上没擦干净的水珠也很漂亮。

    也多亏了唐景珏的强迫症,她才有时间换好完整的一套,等他敲门。

    指节扣三下,唐景珏的习惯。

    白池站在床边,大胆与唐景珏对视。

    床头横杠上是两幅皮质手铐,没真正的手铐凉,显得有点人情味。

    白池走到横杠前,把自己的左腕固定在上面:“要么放我走,要么让我走不了,选一个?”

    她笃定她这身打扮唐景珏一定会喜欢,白池抬起另一只腕子晃了晃,示意唐景珏来帮她。

    窗帘还绑着未散,雨珠噼啪扫在窗上,急打的音调与室内的频声杂糅在一起,嘈嘈切切,珠圆滚了一室。

    唐景珏丝毫不讲情面,不管白池受不受得了。

    “呜……”白池扫过窗外大雨中阑珊的灯火,仰颈,却被封住呼吸,物理性质上的。

    唐景珏的手掌裹住白池的脖颈,收拢,使力,拇指深压在锁骨位置,企图控制白池的呼吸。

    白池无力地将头向后蹭了蹭:“唐景珏,下雨了。”

    我没带伞,回不了家了。

    唐景珏好像发出一声“嗯”,很模糊,白池实在记不清。

    也许鸟雀是最先提醒他们这一场雷霆暴雨的时长的,啁啾声唤醒天幕,窗外灯火由明至暗,换成轮转的日色,将卧室铺得温软。

    不出所料,白池发烧了。

    白墙刺目,微凉的液体随着透明的输液管流入体内,苍白的手背肿起来。躺在床上的白池手指蜷起,逐渐恢复了意识,挂在墙上的钟表显示,当前是中午十二点,她昏迷了四个小时。

    白池打量着医院的环境,唐景珏不在病房内。

    原本做过很多假设,甚至被拘留的处理方法都想好了,但她实在没想到,面对的却唐景珏的自行囚禁。

    应对方式上……与被拘留也差不多,但麻烦在于,没办法和房谷取得联系。

    熊冯特可以在市局做手脚,可没办法把人安插到唐景珏家里。

    白池只能把自己搞到医院里来,房谷如果想得长远,从白池被唐景珏带走,他应该就安排人在医院里蹲守了。

    从唐景珏手里抢人……他可以的吧。

    这个病房处在四楼的位置,如果……白池听到楼下有汽车的鸣笛声,医院楼下,这么明目张胆,房谷疯了!

    白池拔下手背的点滴,打开窗子,看见房谷站在车边上冲白池挥手,他在车的四角挂了个极大的充气泵,不,那个外形看起来像是从情趣酒店搬来的水床……

    白池心情复杂,自己费尽心机地拉拢的这个人,真的靠谱吗……但白池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她跨到窗子上,毫不犹豫地跳上空调外机,朝那个暧昧无比的充气泵跳了下去。

    那一瞬间,唐景珏推门而入,看到的只有白池义无反顾离开他的身影,从窗外跃然而下。他甚至不清楚,白池有没有看他一眼,在外面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事实上,白池看到他了,最后一眼。

    唐景珏默立在门口,良久,然后他联系了一个人,一个几乎被时代所遗忘的人。

    撞击和颠簸使白池显得更孱弱了,房谷时刻担心她会在路上挂掉,一直不停地劝说白池吃点东西。

    车里备着能量饮料和果腹的食物,但白池一直都没食用这些可以让恢复精神的东西,只喝了几口水,冲淡缱绻不散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是真的吃不下去,白池甚至觉得一张嘴就要吐在车上,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想不通唐景珏这样做的原因。

    太顺利了,整个过程中甚至没受到阻碍,真是唐景珏疏忽了么?唐景珏也会疏忽吗?

    可是唐景珏看起来跟平时区别不大,甚至没表现出一丝疲累,所以是为什么,难道是欲擒故纵,自己只是作为他引蛇出洞的计谋?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警方的干扰,白池的思绪混乱,脑部几乎要停止运转。

    过了收费站,枫林往贵西方向的高速上,一路畅行,没有遭到任何拦截。

    一路从北向南,从萧寒霜露重的山林,到稀疏森绿染的旷野,视野转阔达,尘雾下眉头,心境也当更平和,白池却没这种感觉。

    幸好车内暖气开得足,白池才不至于在刚才就被冻晕过去,撑到现在,唐景珏已经没有再追上来的可能,白池当然不想被抓回去,但唐景珏真的没什么行动,她却莫名其妙烦躁起来。

    他们两个的交集,是白池处心积虑织就到一起的,现在也是她自己,亲手挥刀割裂这段关系。

    每一根针线都像从她脏器的位置发出的,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远,强行绷断,于呼吸的起搏间扯得生疼。窗外光影轮转,白池觉得眼睛越来越肿胀,腹部疼得像是连血气都要一齐呕出来。

    过不了多久就能到达基地,那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了。白池手上有一部分红冰的半成品,熊冯特那关不难过。

    “那时熊冯特让小伍处理掉龙哥,是要扶你上位吗?”

    白池咬着牙,用气声问出这句话,这件事必须要在回基地之前确认,关于熊冯特的动机,她必须了解透彻。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从结果上看是这样的。龙哥年纪大了,做事有些放不开手脚,我那会业绩确实也好,就把我提上来了,但我总觉得这里边还有我不知道的事。龙哥再怎么说也是跟着熊冯特的老人,就算不看业绩,用着也应该比我顺手。”

    房谷真不知道龙哥到底有什么猫腻,他把话说到这份上,白池应该也能猜出来。

    他们这一行不至于对利润锱铢必较,否则熊冯特也不能容马秋林抽三成利这么些年,他们更看重的是人可不可信,盘子都没了还瞎他妈干个鬼,销售途径和中间人是最重要的。

    小伍听从熊冯特的指令解决龙哥,或许……龙哥并不被他信任,熊冯特这样做,只是想铲除异己。

    白池听懂了,基地没有想象中固若金汤。

    “我多问一句哈,那个姓唐的警察,也是你的人吗?”房谷问道。

    房谷不太确定,说实话那个警察不像跟他们一路的人,长得太正,用个有文化的词来说,就是云泥之别,可唯独今天……

    白池捂着肚子,在后座上窝进毯子里,闷闷的声音传出:“不是。”

    怎么可能呢?唐景珏这样的人永远站在基地的对立面,只要白池留在基地一天,就不可能用我们这样的词代表和唐景珏的关系。

    房谷斟酌着语气说道:“毕竟我不清楚你会在什么地方联系我,除了你病房楼下,在四楼走廊和洗手间对着的马路上,我也安排了小弟蹲守。其中一个地方的手下跟我说,唐景珏跟他打了个照面,就上回我们在酒吧被逮进去那回,那小弟也在,所以那位唐警官不应该不认识他。如果他不是我们的人,又看见他们出现在医院附近,应该不难猜出我们的目的,我都准备好叫人支援了,但医院附近,好像没布置任何警力。”

    这种行为……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将白池放走的。

    白池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自己也想不明白。逃走得轻而易举,再接收到这个信息,让她觉得有些过载,她没办法用理智将其抽丝剥茧,再换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就是觉得房谷准备的毯子还不错,毛绒绒的,很暖和,也很能给人安全感。

    车内陷入安静,房谷没办法观察白池的表情,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准备打开音响缓和一下气氛。

    房谷开的这辆车,是一辆外表看着普通,内装却很讲究的特斯拉。音响声音质感很好,环绕在车里,房谷平时喜欢把声音开到最大。

    白池让他把音乐关掉。

    “要么你来拥抱我,要么开枪处决我……”

    乐声渐小,但没停。

    “怎么了,你不喜欢听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年轻都喜欢这些歌呢,这个歌手最近可火了。而且你这样,听听歌转移一下注意力呗。”房谷嘟嘟囔囔碎碎念,因为他觉得白池除了在个别事情上是逆鳞以外,对其他事情的态度还不算难商量,尤其是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上。

    白池皱起眉,胃绞得她难受,唐景珏下手不知轻重,晕车的反应一上来,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个地方对劲。

    音乐就这么放到第二轮副歌,白池默默听着,出声拦下了房谷要关停的手。

    “放完这首吧。”

    “看吧,我就说你们这些小年轻都挺喜欢。”房谷自鸣得意。

    白池捱了一路,终于在迎来最后高潮的乐声中晕了过去,天色晦暗,无星无月。

    “解救我……解救我……要么你来亲吻我,别让黑夜吞噬我……带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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