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邱迁几乎不敢再跟熊冯特联系,昨天白池差点要他命,他姐夫去的那通电话惹得熊冯特很不高兴。

    马秋林找人接他去医院处理伤口,路上就怒气冲冲地给熊冯特打了电话,质问他什么意思,熊冯特的反应……完全没把邱迁的命放在心上。

    熊冯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回荡在疾行的车里:

    弄死了吗?弄死了再找我,我或许还能给你个交代,但人还能动,马局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然后邱迁就看到了马秋林面如死灰的一张脸。他明白了,他甚至能察觉出他姐夫也明白了。毒枭就是毒枭,在熊冯特这种人的眼里,他们的性命不堪一提。

    现在要他怎么再告诉熊冯特,准备出港的一批货被扣下了,火成水产也被牵扯了进来。

    掩护的色彩逐渐暴露在空气中,再有一阵风,就能将那层脆弱的封皮全部掀起。没人知道真正的贵西是什么样,它在层层包庇下已经显得清澈而明朗,这不好吗?得过且过不好吗?为什么总有人要掀开美好的遮羞布,暴露出残忍而真实的样貌呢?

    邱迁决定赌一把,赌上他的性命,赌上他老婆孩子的前程,他就赌人的贪婪成性,赌没人能将轻易获得的财富拱手让出。容易的钱挣多了,哪有人愿意累死累活地工作。

    当年那件事之后,跟着他拿了好处的有九个人,任格现在被关在局子里,其他还在市局的,外勤内勤加起来有五个。如果从姐夫那里再调几个人来,凑出十来个人,伪装出凶犯在他们的地盘报复,让三个警察销声匿迹,不是毫无可能。

    两个支队长一个副队,事是大了点,但谁说不能拿几个死刑犯顶罪,说他们暴动越狱,里应外合。如果嫌疑太大,大不了让局里某些人也壮烈出去,这事不难,有权力就不难,什么证据都能给补上!

    他提出这个主意,被马秋林劈头盖脸骂了回去,骂他蠢货。邱迁不死心,一点一点抠马秋林的心理防线。

    “姐夫啊,你想想,那三个警察查到了火成水产的头上,咱俩就跑不了了,那可是要蹲监狱的,这些年给熊冯特办的那些事,二十年啊姐夫,等你出来孙子都该上大学了。”

    “姐夫,你这会不想干,但你枪林弹雨抓毒贩那会,我姐头胎,被毒贩报复,八个半月的孩子活生生死在我姐肚子里,你身边那群同事是怎么保护她的!后来好不容易才有的小勇,小勇两岁那年,又在你出任务的时候,他们抓走了我姐,我姐受辱后自尽在你面前,你身边这帮警察又帮你做过什么?”

    “你豁出性命来保护那群人,结果你连你爱人和孩子都护不住。姐夫,小勇能长成不容易,你忍心让他后半辈子活在别人的指点下吗?干脆,把枫林的那几个人做了。没人能夺走咱俩现在的生活,姐夫,你好好想想!。”

    三个小时后,邱迁接到了马秋林的电话。

    “你晚点到我家,我亲自定计划,这一次,一定要万无一失。”

    邱迁的脸上闪现出狂热的笑容,他搂住自己玩乐高的儿子亲了一口。稚声稚气的邱田晟指着地上没拼好的星际战舰边蹦边喊:“爸爸爸爸,你看这个像不像蝙蝠侠的面具。”

    “我看看哈,”邱迁看着展翼的模型,模型投在地板上的阴影拉出轮廓,正如一只游走在光明道路上的夜行动物,他揉揉儿子的头,对他说:“嗯,太像了。”

    邱田晟说话的时候嘴角漾起来两个小窝:“等我拼好了,爸爸戴上它,就是超级英雄啦,爸爸当蝙蝠侠带我飞好不好?”

    “好,爸爸是蝙蝠侠,当城市的超级英雄。”邱迁热烈地回应着儿子的话,将邱田晟小小的身体拉起来,两手合在儿子腋窝处转起圈来,“飞起来喽,飞起来喽!”

    蝙蝠飞过静谧的黑夜,来到了贵西的另一个方向。

    熊冯特还没来得及对火成水产的有所发作,在马秋林头上再添一把火,就收到了马秋林的消息,说让他一定放心。

    贵西的销售网络不会断,这么多年的部署不会功亏一篑。白池母亲的事情容后再议,把枫林市局的人解决以后,一定给基地一个满意的答复。

    熊冯特看到这条消息呲笑了一声,能有多满意呢?能把欧文的命还回来吗?这帮伪君子。

    马秋林怕基地的势力,怕无穷无尽的报复,这个人的胆子都在前几年的战斗中耗尽了,安稳的日子过多了,就忘了组成基地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群磨尖了獠牙的狼,哪有狼见了血还会撒口的。

    更何况,火成水产的事情,他真的很生气。马秋林跟他合作的时候抽了三成利润,结果这条经营多年的暗线就这样被人发现了,说明警方那边已经开始怀疑马秋林了,就算维护一时,终究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如让它现在就炸掉好了,牺牲掉马秋林的势力,也算是给欧文赔罪。

    “好的,我知道了。”白池放下电话。

    接到熊冯特的消息,唐景珏他们把任格抓了,邱迁他终于要忍不住行动,当年那批人紧急换岗,保证明天一定会出现在贵西市局,马秋林手下的几个心腹也收到了留守任务。

    当年不过是把失职的罪名推给欧文这样的死刑犯,现在是怕秘密暴露,选择牺牲掉“自己人”,穿着深蓝制服和灰色囚衣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都一样的,都是工具。

    白池放下手机,唐景珏已经换上了纯白的衬衣,熨贴的线条贴合着他紧窄的腰身,收紧在深色长裤里。这个,好像是自己拿奖学金送他的那件,看来当时自己眼光很不错,就连尺码也能估计得刚好。

    原来他是在码头受的伤,原来……他是被任格那群人打伤的啊,这就是你那天救下邱迁的理由吗?但是这个破法律根本不值得人相信!在冰冷的律法面前,所有的事实都可以变成粉饰之后的模样。

    只有自己才值得相信,只有掌控着裁定一切的权利,才不会与期待产生背离。

    她还没想明白一件事,熊冯特为什么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帮欧文复仇,仅仅是作为他的诚意吗?她不太相信,为了这份诚意情愿斩掉马秋林这样的手足吗?即使现在的贵西有些麻烦,但远没到断尾求生的地步,除去一个局长,代价委实大了些。

    “出来吃饭啦。”秦斌敲门。

    谢琰东说今天上午要将那批货的检测报告带回来,没到上班的点就蹲贵西市局去了。火成水产停工,公司法人成倍才没等接受调查就跑了。昨晚和唐景珏查了一夜,成倍才常去的那家舞厅老板娘家里总订双份外卖,刚把生活垃圾送到可信的地方检测,看能不能提出成倍才的DNA。

    白池熟练地挽过唐景珏的手臂,像练习过千百遍一样,唐景珏没拒绝。慢步走到穿衣镜前,唐景珏冷峻的气息绕周身一圈,衬得白池更加艳色夺人。

    白池看着镜子,心情很好,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很般配。

    “你……”白池转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告诉他提防邱迁那群人吗?不,为什么要告诉他。

    秦斌看他俩这副样子,简直像是度蜜月来了。那能怎么办呢,一个是师弟,一个是闺女。心里盼着谢琰东赶紧从市局赶过来,别留他一个灯泡跟这亮着。

    唐景珏太理智,根本不会巧言令色那一套,但自己呢,又显得滑头得过了,谢琰东倒是看起来就很老实,留在那些人眼皮底下反而能让人放心。自己和唐景珏留在那里只会把他们的警惕性拉起来,谢琰东在那,估计能让他们放松一些,留出的破绽也能多一点。

    但他这个点怎么还没消息……有些不太对劲。

    “去看看?”秦斌冲唐景珏扬了扬头。

    唐景珏凝眉,沉声道:“枪检查了吗?”

    “不至于吧,他们胆子再大,也不能明着对我们下手。”秦斌说。

    唐景珏对白池说:“你回酒店,去找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男人。”

    邱迁不至于对白池下手,但是对他们三个,不一定。

    白池顺从地拦了辆车回去了,没说一句话。但她在离开唐景珏视线以后,就让司机绕另一条路赶往市局,如果运气好,她就能赶在唐景珏他们前面。邱迁似乎快要失控了,他竟然没说实话,将计划的时间提前了。

    已经在车上的秦斌才开始问唐景珏:“你为什么觉得会需要用到枪?他们总不可能把咱们三个都弄死在这里。”

    “为什么不可能?”唐景珏长眉一怔,认真地对秦斌说:“你不能因为他们身上还穿着警服就对他们怀有期待,师兄,你忘了他们已经被基地同化了。”

    秦斌听见那个名字随之一震,是啊,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哪他妈还有什么人性。当年他从那里出来,是被一个戴帽子半蒙着脸的人从狗嘴里救出来半条命,残忍的画面萦绕在他眼前散不去,直到近几年才恢复,但是一听见狗叫之类的还是免不了心跳加速。

    他怎么能因为太平日子过习惯了,就忘了那群畜生了。

    “师兄,如果有突发事件耽搁了,谢琰东不会连通知我们的机会都没有。火成水产的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严重,咱们来贵西之前,师父只说明了它和马秋林背后的关系,但从他们如今的反应看,那条船上除了要流向境外的□□外……”唐景珏眸光一沉,“恐怕还有些别的东西。”

    “但当时咱们也都检查过,就是一些海鲜、冻肉之类的,咱们一个一个箱子盯着的,没发现什么……”秦斌脸色一白,“我操,不会吧,我记得有一排箱子是冷冻的肉馅,不会是,我艹……”

    秦斌的声音渐小。

    “让邱迁这么着急动谢琰东,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让他看到的东西,他选择在今天下手……船上的货是咱们看着送检的,检测人员中有师父曾经共事的人,大概率是可信的。比毒品走私还要严重的,恐怕就只有人命了。”

    唐景珏说完,给杨远征打了一通电话。

    “师父,您能不能绕开贵西警方,查一下贵西市近两周与邱迁或者马秋林有牵扯的人。文化水平不高,无稳定工作,年龄介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之间,很可能有吸贩毒记录,近三个月活动范围在贵西市局、邱迁或者马秋林的家附近,半径十公里以内。尽量……快点,麻烦了。”

    让邱迁他们动手灭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之间有利益纠葛,分赃的过程中达不到让双方都满意的条件;再有,可能有些自以为是的边缘人士,偶然得知了邱迁的财源,趁机敲诈勒索。

    杨远征登时就急了:“小唐,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谢琰东被他们扣了。”唐景珏说。

    “这样,我联系几个信得过的人,装作去市局取材料,我把他们的照片发给你,你们会合后看看是什么情况。”

    电话挂断后,秦斌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真的连底线都不顾了,两周走一次货,如果这不是第一个,那贵西……”

    秦斌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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