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林宛宁无暇理会这大院里对她的种种同情或幸灾乐祸的声音,既然命运自有安排,那她就顺应天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她的上辈子孤苦无依,所在的福利院也是靠秦先生的资助才勉强开下去。直到后来她顺利考上了大学选择了药学,毕业就拿到了外企offer,有着不菲的收入,眼看着熬过了所有的苦,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却稀里糊涂的回到了一九七七年。

    能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代里,成为上辈子所仰慕之人的新婚妻子,其实是她心里唯一的慰藉。

    “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餐桌上,周春月眨巴着一双微微上挑的眼梢,语气十分关切的询问着。

    “那就、明天吧。”

    林宛宁微微迟疑了一下,她已经错过了婚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东州省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城市,即使是自驾也至少得一天的时间。

    她又转念一想,这个年代没有导航,上哪儿去全凭司机对道路的熟悉度和纸质的地图,再加上现在的高速也修的不发达,这千里之遥的地方,少说也得七八个小时才能抵达。

    林宛宁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明天一早就出发。”

    林厚德夫妇听到她这么说,好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两口俩连饭都顾不得好好吃完,一个手忙脚乱的去检查嫁妆,一个连夜托关系找卡车找司机,鉴于之前是林宛宁的原因误了婚期,林家也不好意思再通知秦家来城里接新娘回去,只能自己找车,将女儿送过去。

    全家都忙忙碌碌,只有周春月,在饭后趁着叔叔婶婶都忙去了,偷偷的溜进了林宛宁的卧室。

    林宛宁正坐在床边盘算着东州乡下的日子怎么过,只见突然被周春月一声不吭的从背后拍了一巴掌,吓得她猛一激灵。

    “姐姐,你真的决定,就这么嫁到东州了?”

    林宛宁心里一咯噔,转过身,正好对上周春月那双乌亮上挑的眼睛。

    她发现,周春月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女孩子,但是穿着打扮都很漂亮,长得也精神,就是讲话的口音,时不时的会夹带些方言的味道。

    “你真的不要家齐哥了吗?”

    林宛宁不知道她为何会问出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明明是顾家退婚在先,她名声也毁了,亲事也没了,还能死皮赖脸的去纠缠顾家齐不成?

    再说了,那就是一个寡廉鲜耻的渣男,顾家纵有千般万般好,她也不稀罕。

    周春月对林宛宁狐疑的眼神不置可否,转而岔开了话题:

    “可是我听说东州乡下生活条件很苦的,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再挽回一下了吗?”

    林宛宁叹了口气,听到她这样问更是觉得好笑,便直言不讳道:“你告诉我,怎么挽回?”

    周春月登时哑巴住了。

    她抿了抿唇,依偎上来抱了抱林宛宁。

    这时,林厚德推开了虚掩的门缝,看到姐妹俩抱在一块,只当她俩是玩的好的小伙伴,临别时依依不舍。

    便大喇喇开口安慰道:“行了行了,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了,宛宁只是出嫁,又不是出国,以后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自古以来嫁女儿,最心疼的都是自家爸妈。

    眼看着把亲手养大的小棉袄送到别人家里去,哪家爹娘不是泪眼汪汪、百般难舍?

    然而林宛宁发现,这林家是个奇葩。

    林厚德虽然大方,但是在这种骨肉分开的时刻,丝毫没有什么难舍难分的情谊,表现的平静且高兴。

    在这样的家里,留下来也是给这夫妻俩当旗子用。

    林宛宁心想,早走一天是一天罢。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如果顺利,明天晚上她就可以见到年轻时的秦啸了。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林宛宁在一家人的欢送下,上了那辆长城皮卡。

    后面的车厢里,拉了满满一车子嫁妆,缝纫机,皮箱子,还有一个崭新的收音机和实木橱柜,以及数不清数量的缎面新棉被,还有一堆林宛宁自带的吃的用的,塞了整整一卡车。

    当然了,这里面至少一半的物资,都是她昨天从林家现薅的羊毛。

    不过最贵重的,自然还是她缝在衣服里面的那一千块钱,还有车座位底下塞的满满两麻袋书。

    秦啸的家位于东州省长岭市安吉县下辖的一个小镇上,那里虽然偏僻,但是据林厚德所说,他认识的年轻人有不少去那一带参加上山下乡的,给家里来信都说那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物产丰富,民风淳朴,唯一不好的是地处北方,冬天气候恶劣,动辄零下几十度的天气,活脱脱的一个大冰窖。

    春寒料峭,林宛宁裹了裹身上的呢子大衣,司机跟林厚德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脚踩下油门,一声鸣笛响,在林家人和邻居们的目送下,披红挂彩的卡车缓缓驶出了铁西大院。

    从北城到长岭,俩人整整用了十二个小时。

    一路颠簸不说,中途司机甚至一度因为疲累差点儿撞上国道旁边放牛的大爷。

    直到傍晚,总算进了东州地界。

    这是林宛宁第一次见到祖国的北国风光,这个季节她从前待的城市已经开始变暖,但是东州省省道的两旁树枝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溜子,在快到长岭市的时候,天上还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

    日落时分,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洒落,顷刻间目之所及的山野、田地、村庄全都白茫茫一片。

    官道两边的大树在北风中摇摇晃晃,随着风雪加剧,林宛宁坐的皮卡也开始打滑,冻得鼻头通红的司机绷紧了身子控制方向盘,奈何他也是头一回碰到这么大的雪,风大路滑,手脚并用也根本无济于事。

    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俩人只能依靠一张地图来摸索松庐镇的位置。

    半天,俩人才在微弱的光线下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地方,但是都被图上的标注傻了眼。

    松庐镇的确是已经近在眼前,但是想要过去,两边都是河,只能走面前的山路。

    林宛宁和司机望着不远处横亘在眼前的一座大山,面面相觑。

    雪越下越大,连平坦的公路都又湿又滑,这山上的路怕是更加难走。

    这年代没有手机,没法打电话向婆家找人接车,眼下又大雪纷飞,路上行人稀少,连问路都找不着人。

    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大雪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司机硬着头皮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最后在山脚下面露难色道:“宁宁,要不,咱们先回去?”

    司机解释道:“你看那山,被雪压的都要瞧不见路了,这又是晚上,实在是危险,再说了咱俩都是外地人,对这的山路完全不熟悉,上去不是送死吗?”

    林宛宁自然是明白的。

    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可是她后头望了望这漫漫无垠的落雪世界,来的路上几乎一家店都没有,如果现在回去,只能往长岭市区开了,可是来之前,父亲林厚德专门打电话去了松庐镇公社,通知了秦家人她大概今晚到,现在回去,那至少要明天才能到秦家了,且不说秦家见不到人会不会担心,她这么做,岂不是又食言了?

    新婚大事,却再三食言,莫说旁人,就算是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宁宁,不要紧的,明天我肯定把你送过来。”

    司机信誓旦旦的保证。

    就在林宛宁迟疑之际,从山的侧方慢悠悠的来了一辆三轮货车。

    见他们的皮卡堵了路,身后的小三轮车不停的鸣喇叭,车上的司机约摸着四五十岁,生的黢黑,个头不高,体格却一眼能看出十分结实。

    林宛宁和司机眼前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下车。

    “师傅,你也是过山路的吗?”

    天色昏暗,二人靠近了才看清三轮车司机的长相,坑坑洼洼的脸上,有一道十分醒目的伤疤,右半边脸还有像是烧伤后留下的伤痕,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森。

    林宛宁的心咯噔一下,只听见那人操着中气十足的方言,有些嘲讽和不耐烦道:“走啥山路,你没看见大雪封山了,走山路寻死吗?”

    闻言,林宛宁连忙道:“那您是认识这边其他的路了?”

    这大叔冷冷一笑道:“认识,但你们这车太大,过不去。”

    林宛宁和司机面面相觑,这时,林宛宁给他使了个眼色。

    司机连忙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那人瞅见上面印着熊猫的烟盒子,嗤嗤一笑,接了过去,但是却没有松口:“不是我诓你们,的确是过不去。”

    见二人有些尴尬,这位中年汉子又笑嘻嘻的说:“不过我可以带你们一个人过去,你们要是信得过,就上车。你们去哪儿?”

    这时,司机一把拦住了林宛宁,并摇了摇头低声提醒。

    “这人不像好人,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林宛宁望了望来时的路,深深地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爸是北城矿务局的干部,我嫁来了松庐镇秦家,对象叫秦啸。”

    林宛宁故意把前几个字说的很大声,毕竟这年代,就算真的碰上打劫的,也要掂量掂量对方的身份再下手。

    谁料那刀疤脸愣了一愣,随口而出:“秦家老四新娶的女人?”

    林宛宁记得,秦啸在家的确是排行老四。

    她耳朵绯红,点了点头,那刀疤脸大叔看了看她,只见林宛宁小脸被漫天的风雪刮得发红,浑身裹得像个农村下地的老太太,只有眼神儿却透着股子坚韧和机灵,确实不像是他们乡里出来的人。

    “我们认识,你上来吧。”

    “大叔,从这儿到秦家还有多远?”

    “不远,两个点就到了。”

    这人的三轮车小的可以,林宛宁只能抛下一大半嫁妆,带着几样她认为贵重的东西,上了这个陌生人的车。

    这要是在上辈子,她是断断不敢就这么随随便便上陌生人车子的。

    可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何,她笃定了这人不敢动她。

    就这样,大雪封了山,林宛宁只能自己进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