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只蝉

    “起床啦……起床啦……”

    喋喋不休的呼唤声让沉眠的你逐渐清醒,混乱而迷离的梦境轰然倾塌,你觉得那粗噶的声音有些熟悉。

    “起床啦,阿蝉!”

    这次的声音仿佛是在耳边炸起,你只是蹙眉翻了个身,蜷缩着身体将被子团了团,试图继续睡。

    然而你没能如愿,有什么东西在啄你脸颊和头发,虽然不算痛,但干扰之下你也没法睡下去。

    睫毛颤了颤,你缓缓掀开眼皮,睡眼惺忪地扭头瞅,打算看看是谁大清早的就来折腾你。

    当看到那道身影时,你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大,莹润的眼瞳圆溜溜的,显得有几分呆愣。

    “黑、黑羽!?”

    你瞠目结舌地念着它的名字,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猛虎扑食般张开双手抱过去。

    “救命!坏女人快松开我,要被你压扁了!”

    鎹鸦小小的身躯被你压在胸口,边剧烈挣扎边闷声嚷嚷。

    温热鲜活的躯体让你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呜呜呜我好想你啊,黑羽!”

    陷入重逢感动中的你对此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地低头亲亲蹭蹭吸鸟,一会儿呜呜呜一会儿嘿嘿嘿。

    等你激动劲儿过去松开黑羽时,它已经是一副被过度□□的惨样,丰盈的羽毛变得乱蓬蓬,细小的绒羽散落在身边,有气无力地瘫在榻榻米上。

    “咳咳,实在是太久没见了嘛……”

    你心虚地错开目光,小声解释。

    被你这么一折腾,黑羽刚见到你时百感交集的情绪都散了个干净,它白了你一眼,翻身站起,连蹦两步挨到你身边。

    “……我还以为你死了,直到主公大人将事情全都告诉我,让我继续跟着你。”

    黑羽无比唏嘘地说着。

    “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成为鬼的搭档。”

    “我也没想到我会变成鬼。”

    你心情复杂的感慨,将黑羽捧到面前,彼此端详。

    黑羽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就是身体轻了一点,羽毛也没那么油光水滑,暗淡不少。你的死亡对它而言是沉重的打击,它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阿蝉,你看起来变化不大嘛。”

    打量半晌后,黑羽歪着脑袋开口道。

    “在我们乌鸦看来,人类其实长得都差不多,主要是靠身形特征还有气味进行区分,从这一点上看,你没变多少。”

    “我跟着你见过那么多鬼,大部分都又丑又畸形,肢体疯长五官乱飞,扭曲得像怪物一样。”

    “没想到阿蝉你还挺人模人样,除了头发变白变长,基本没什么变化,真是太好了!”

    黑羽伸出一边翅膀,做出一副欣慰擦泪的动作,装模作样道:“还好没变成丑八怪,不然跟着你好丢脸。”

    你“哦”了一声,呲着小尖牙凑近它,吓唬道:“别看我人模人样,我现在可是鬼哦,黑羽你最好小心一点!”

    黑羽对你的虚张声势无动于衷,从你手心飞到头顶窝着,懒洋洋地说:“我才不会被你骗到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么。”

    它本来就只是一只乌鸦,虽然被驯化得通人性亲人类,但对鬼其实没什么仇恨。

    那漆黑的豆豆眼看你的目光和从前没有区别,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是它最信任的伙伴。

    “阿蝉,以后别那么拼命,你死了会有很多人难过,我也不想换搭档。”

    它语气低落地说,眼中流露哀伤。

    你摸了摸它的脊背,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放心吧,我现在是鬼,不会轻易死掉。”

    叙完旧后,黑羽才向你转述了主公托它带的口信。

    先是感谢一番你给的童磨情报,接着应允了你的装备申请,说制服再过几天就能送来,但薙刀需要重新铸造,他已经联系了锻刀匠,需要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工。

    这个喜讯让你心情愉悦,嘴角上扬,对未来充满期待。

    今天虽然是阴天,但你还是不想冒险出门,还好有黑羽可以聊天解闷,互损也是一种乐趣。

    “啊,对了!”

    你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希冀地看向黑羽:“黑羽,你知道我的存折密码吗?”

    既然它一直都和你形影不离,说不定会知道这个。

    漆黑的鎹鸦正梳理自己的羽毛,闻言惊讶地看着你,随后大声嘲笑道:“嘎嘎嘎!阿蝉你也有今天,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记得,想知道的话——”

    黑羽嚣张起来,在地上蹦蹦跳跳,拖长语调说:“给黑羽大人献上两瓶虫子就告诉你。”

    你好脾气地应下它的要求,答应等天黑了就去庭院里捉虫。

    毕竟才重逢不久,还处在蜜月期,无论黑羽做什么你都觉得它很可爱。

    连续几天风和日暖后,今日忽然阴云密布,昏天黑地,从下午开始下起小雨。

    离入冬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冷。

    这个时候胧华屋的女人们大概会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她们会围着炭盆烤火,各自抱怨接待的客人啦、生活中琐事啦。

    铜壶里的开水在她们娇嗔嬉闹中咕噜咕噜地沸腾,炭火的热意会熏出游女们身上的香气,而你——

    如果你还在那里,应该会挨着小椿发呆,沉默地享受热热闹闹的生活氛围。

    游女们私底下说话比较粗鄙,爱开一些下流的玩笑,总有人抱怨客人明明短小得可怜,自己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对方好厉害的模样。

    这些话题你不感兴趣,也参与不进去。虽然住在那样人欲横流的地方,但你却过着枯燥而纯粹的生活。

    那些活色生香的肉/体和□□形成欲望的洪流,夜夜奔涌不息,你理解不了客人们为何对游女的身体那么着迷,也对游女们口中所谓“这是快乐的事”感到迷惑。

    被不喜欢的人触碰身体,只会感到难受,怎么会快乐呢?

    她们似乎具有用肯定语句来隐晦否定的本领。

    被困在极乐教时,童磨总爱黏黏糊糊地靠近你,玩弄你的头发、手指,抚摸你的面颊,撕裂自己胸膛后将你摁在胸口,以心脏喂食你……

    你从来都只会感到毛骨悚然,恶心得想吐,他那轻浮的赏玩态度让你对他杀心渐起。

    “小蛇,我的小蛇呀——”

    他的声音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明明是温柔的语调,却总让人感到阴冷和恐怖。

    你打了个冷颤摇晃脑袋,将他的身影甩出脑海,想着等取到钱了,你一定要写信给小椿,告诉她你现在过得很好,同时寄给她一些钱,助力她早日脱身。

    黑羽趴在你枕头上呼呼大睡,你起身舒展着筋骨,走到纸拉门旁边。

    天气十分阴沉,孱弱的天光穿过纸门后十分微弱,这点幽暗的光线无法伤害到你。

    大厅墙上挂着机械钟表,指针一顿一顿地匀速前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你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才这个点,天就阴得跟傍晚一样了。

    你靠坐在地,隔着一扇纸拉门侧耳倾听屋外的声音。

    凛冽的秋风“呜呜”地呼啸而过,叶簇在风吹雨打下哗啦作响,雨声越来越密集,潮湿的水汽甚至透进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雨腥味。

    即使看不见,你也能通过其他感官在脑海中构建出屋外的情景。

    风拍打着门窗,雨哗啦啦地下着,应该是吵闹的环境,却只让人感到肃静。

    忽然,你察觉到在密集的雨脚声中,掺杂着人的脚步声。

    虽然也很轻盈,但和忍小姐并不一样,没有一触即飞的感觉。

    脚步声逐渐向你靠近,最后停在门口,一道模糊的影子投映在纸门上。

    你站起身,犹豫要不要开门,忍小姐特意将你安排在这里,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屋外的人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叩门框,用清澈柔和的声音问:“阿蝉,你在里面吗?”

    好熟悉的声音。

    你迟疑了下,还是伸手将门拉开。

    “哗——”

    随着纸门被拉开,盘旋在庭院中的寒风夹杂着雨丝呼啸涌入,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到屋里,落在你脚边。

    你和门外的少女对视良久,两张脸上的神情都同样恍惚。

    “……真菰。”

    最后,还是你先回过神,低声打了个招呼,侧身对她说:“先进来吧。”

    真菰脱下被泥水弄脏的鞋袜,将伞搁在门外,跟着你走进屋里,做这些动作时,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你身上。

    “能见到你真好,阿蝉!”

    她接过你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和手,或许是擦脸的时候太用力,脸颊浮现出红晕。

    “……我也很高兴。”

    你应该欢喜,但一想到自己是鬼,更想叹气,边回应边拉开灯。

    天花板上悬吊的灯泡驱散了屋内的昏暗,你找出两个纺绸坐垫,让她先坐下休息。

    真菰没有坐下,她跟在你身边,看着你将装好水的铜壶放到炉子上,看着你将毛巾揉洗后晾好。

    你俩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的到来让你猝不及防,你还没准备好以这副模样面对她,也不清楚她是如何看待现在的你。

    得知你的死讯后,真菰总觉得像是在做梦,这个消息是那么虚幻,以至于她难以当真,很多时候都忘了这件事。

    她照常做任务,偶尔会在和富冈义勇的聊天中提到你,就算在提到你的名字后富冈更加沉默,她也没有避开话题。

    仿佛只要她还念着你的名字,你就仍然活在世上。

    直到时间逐渐流逝,真菰才终于切身感受到你确实已经死亡。

    因为再也收不到你的信件,再也听不到关于你的消息,你存在的痕迹在慢慢消失。

    一直积累的痛苦和悲伤这才姗姗来迟,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拧挤,难过得让人窒息。

    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姐妹。

    当意识到这个事实后,真菰再也忍不住,无声无息,静悄悄地哭了一晚。

    而现在,你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尽管你变成了鬼。

    [没关系——]

    真菰像是要弥补这段时间的失去一样,认真地凝视你。

    [阿蝉没有伤害任何人,主公大人和柱们都已经接受了她,就算是鬼也没关系,她仍旧是鬼杀队的一员。]

    “阿蝉。”

    在你绞尽脑汁寻找话题的时候,真菰忽然叫了你一声。

    “我真的好想你,幸好你还活着,幸好你仍旧和我们站在一起!”

    她对你展露笑颜,张开双臂将你紧紧抱住,微微颤抖的声线透露出她激动的内心。

    你愣了一下,她的赤忱让你松了口气,感动地回抱住她,说:“我本来担心你会介意我现在的身份,都不敢先开口……我也好想你啊,真菰!”

    虽然空气阴冷潮湿,但真菰的身体却非常柔软温暖,淡淡的馨香从她领口散发出来,这是个令人感到熨帖的怀抱。

    你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成了一条贪念温暖的蛇,缠绕着热源不想松开。

    然而——

    “哐、哐。”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打破了你们之间祥乐的氛围,贴贴被迫终止。

    你俩转头看向纸门,只能看到来客模糊的轮廓影,从体形来看是男性。

    “不用担心,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真菰安抚道,牵着你的手上前开门。

    纸拉门刷地一下被拉开,屋内灯光倾泻而出,洒在门口黑发蓝眼的俊秀青年身上。

    不过最吸睛的并非他的容貌,也不是身上那件拼接羽织,而是他怀里红白交错的茶花。

    在橙黄暖光的映照下,这些沾着水珠的茶花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阿蝉,这是给你的礼物。”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你。

    以富冈先生的情商,竟然会带着礼物上门拜访……实在是有点意外。

    “谢谢富冈先生,好漂亮!”

    你接过花束,对他笑了笑,低头轻嗅,幽幽冷香萦绕在鼻端,沁人心脾。

    银白发丝因你低头的动作,从肩背滑落胸前,露出一截苍白秀美的后颈,妖冶的红山茶几乎触碰到你同样艳丽的唇瓣。

    在冥冥薄暮中,在温暖灯光下,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你吸了一口花香,抬起金琥珀般润泽的双眸,看向富冈义勇。

    他像是被你的眼睛蜇了一下,飞快地错开目光,对旁边的真菰颔首打招呼,接着便侧身将伞搁在檐廊上。

    “请进来吧,富冈先生,难得我们三个能聚在一起!”

    你高高兴兴地将花束插进一旁的素胆瓶里,虽然下着阴雨,但你还是认为今天是个好日子,朋友接二连三地上门。

    黑羽真是开了个好彩头。

    被你们吵醒的黑羽已经从枕头转移到房梁上蹲着了,它似乎没兴趣加入你们之间的闲聊。

    “我以为你会晚一点到,义勇。”

    真菰看了眼插在瓶中的山茶花,打趣道:“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你这么迟钝,怎么想到要送花呢?”

    富冈义勇进屋后阖上纸门,平静地说:“路上刚好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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