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修』

    白色城镇,弗雷凡斯。

    你曾在多弗朗明哥的书架上看到过这个国家的故事,是一本连封面都充满梦幻色彩的童话书。

    当时堂吉诃德正好得到一批优质铅弹,垄断巨头倒台后北海的军火市场反而欣欣向荣,黑市上流入不少物美价廉的好东西,这批铅弹究其源头正是弗雷凡斯周边国家。

    多弗朗明哥因此心情大好,一时兴起便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你听。

    却与童话截然相反。

    弗雷凡斯曾以盛产铂铅闻名于世,通过铂铅产业获得数不尽的财富与美誉,但这种蕴含毒性的金属同样也为弗雷凡斯招来灭顶之灾。

    几年前,一种前所未见的疾病突然之间席卷全国,无人可治、无药可医,因为所有患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病,它被定性为恶性传染病,最终导致弗雷凡斯举国覆灭。

    其中不为人知的秘辛和罪行随即被世界政府埋葬,连同枉死者传不出去的残音。

    比起恶疾,国民们实际上更多的死于战乱与周边诸国的联手剿杀,弗雷凡斯灭国之后,这些国家以“受害者”自居,理所当然地将其遗产瓜分吞食。

    如果没有被赶尽杀绝,历经一千五百年的封锁与遗弃,弗雷凡斯或许会成为另一个流星街,但它现在就像流星街一样,已经从地图上失去踪影,再过几年或许就连传说都不会留下只字片言。

    令人意外的是,在这样地狱般的绝境里,一个孩子逃出生天,尚且没有被世界发觉。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拖着病体,跨越封死的国境线,远渡重洋来到斯派达迈鲁兹。

    他无家可归、孤苦无依,因为身患恶名远扬的绝症而没有一处容身之地。

    既断绝了过去,又看不见未来,他最终会去往什么地方,你可以预见。

    伴随着垃圾桶翻倒与略显踉跄的脚步声,男孩从小巷另一头跑出这个街区,很快就消失在你的「圆」里。

    柯拉松目不斜视,一路向前,看似已经将那孩子抛诸脑后,被你抓着的手掌却悄然收紧。

    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直到他摸出烟盒,打算用尼古丁舒缓一下心情时,才发现你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他低下头,目光在你手上短暂地停留。

    这只手不复孩童的稚嫩,开始变得纤细、修长,石雕一般白皙和冰凉,指节上有一层练字时被笔杆磨出来的薄茧,除此以外完全看不出来它能够轻松撕开人体、挖出脏器。

    不杀人的承诺早就落空了,柯拉松一直都知道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沾染了多少血腥。

    你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立刻甩开你,但他只是看过一眼就继续向前走,甚至为了配合你的步距而放慢脚步。

    这一次却是你主动松开手。

    柯拉松正感到奇怪,接着就发现街对面有一个男孩,正以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瞪视你们。

    那也是曾经被柯拉松暴力劝退的孩子之一,在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曾好言劝你别去堂吉诃德找死,哪想到不过半年时间,就看到你和他眼中的凶神恶煞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你对他点点头,算是谢过他当时的好意。

    男孩如梦方醒,抹了一把脸,缓缓对你竖起一根大拇指。

    你想这种性格还是继续做良民吧。

    柯拉松终于能够点上烟,深吸一口,呼出白雾,而后转向男孩。

    隔着烟雾与墨镜,他的表情其实无法看清,但男孩依然在瞬间回忆起被他不由分说一顿毒打的惨痛经历,打了个哆嗦,飞快地钻进一家杂货铺里。

    透过窗户能看到店主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

    你对柯拉松道了一声恭喜。

    “苦心总算没白费,他看起来过得不错,已经完全对堂吉诃德没有想法了。”

    柯拉松闻言瞪了你一眼,特地推高墨镜让你看清他的白眼,似乎在抱怨为什么你就不能如此省心。

    你耸了耸肩。

    广场上钟声敲过九下,斯派达迈鲁兹彻底苏醒,营业时间较迟的店铺相继开门,中心街区热闹起来。

    给你买维生素时柯拉松已经做完该做的事,多弗朗明哥还在考虑下一步计划,现在正是家族假期,就算回去据点也是无所事事,何况柯拉松一点都不想和他的同僚们共处一室,因此他决定陪你去买衣服,一边收账一边领着你走向成衣店。

    少见的组合让旁人频频侧目。

    你走在柯拉松侧后方,双手插在裤兜里,离他不远不近。

    作为一个以“厌恶小孩”出名的人,柯拉松可以被迫对你妥协和忍让,但绝不能主动表露出一丝善意,否则他将不再有理由继续驱逐其他想要加入堂吉诃德的孩子。

    柯拉松此时已经恢复正常,出于某种勉强可以称之为默契的东西,他心领神会,回到你们惯常的距离上。

    你们一前一后走进成衣店,店主捏住装有贝利的信封,没能弄清楚自己究竟应该服务谁。

    柯拉松从他手中抽走信封,旁若无人地在待客用的沙发上坐下,继续看报纸。

    店主恍然大悟,向你迎来。

    你摆摆手,迅速挑好衣服,从内衬到外搭全是便于战斗和隐匿的暗色衣裤,看得柯拉松直皱眉头。

    他合上报纸,拿出他的白纸本,那件已经装满贝利的羽毛大衣就像一个无底宝箱,他又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支笔。

    你走过去,按住他即将落笔的手:“有话直接说吧,我能看得懂。”

    任何有迹可循的东西对他来说都不安全,你早该想到这个办法。

    柯拉松看了你一会儿,双唇轻微张合,藏在夸张的唇彩之下需要仔细辨认。

    他说得十分缓慢,让你看清他在问道:‘除了战斗和暗杀,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生活吗?’

    你愣了一下。

    如果说生活是一种常态化的,能够让人感到平静、安稳和满足的东西,那么你确实从未拥有过。

    一直以来,你只是活着。

    和大部分土生土长的流星街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站在原地,无言以对,仿佛陷入一个难解的迷题。

    柯拉松面色微动,缓缓抬起手,在即将碰到你的头顶时又放下,撑着膝盖站起身。

    你听到一声幻觉般的轻叹。

    自从认识了你,他就变得经常叹气。

    柯拉松走到衣架前,挑出一套色调温暖、样式简洁的休闲装,款式适应多种场合,尺寸也十分具有包容性,就算你再长高一截也能穿得下。

    你没有计较他的自作主张,只要不是可爱风的洋装裙,无论穿什么衣服你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你依然觉得这没有意义。

    ‘日月变换、刮风下雨、潮起潮落,对它们自身而言同样没有任何意义,那么人活着又需要有什么理由和意义?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你想穿的时候再穿吧。’

    柯拉松让店主将那套休闲装和你选好的衣服一起包装,你发现他结账时又用了本该上交的钱。

    回去之后迪亚曼蒂一定会找他麻烦。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店主恭送你们走出店门。

    你将那些暂时无法回答的问题抛下,看了看天色,向柯拉松问道:“接下来去酒馆吗?我可以请你最好的。”

    柯拉松没想到你真的要请他喝酒,看起来还打算跟他一起喝,立刻举起双臂胸前画了一个叉。

    ‘未成年想都别想!’

    回到据点时尚且没到正午,大部分海贼还在各种声色场所醉生梦死,不息的海风与机器轰鸣反衬得四下空旷而冷清。

    但空气中隐约有异常的气息浮动。

    柯拉松也注意到这点不同寻常,右手探入大衣内侧,握住枪柄。

    这时候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传来,你张开「圆」,发现上午当班的巡逻队员正在暗处争执。

    早些时候有人闯入据点,虽然最终被制服,交由多弗朗明哥处置,但身为守卫居然让入侵者成功见到少主本就是严重失职,何况这个危险分子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头。

    白班组的负责人是个年资丰富的老海贼,滔滔不绝地怒骂另外几个年轻海贼是酒囊饭袋,连个孩子都解决不了。

    年轻海贼明知理亏,仍是争辩道:“你没看到那小鬼浑身都是炸弹吗?摆明了就是谁想拦他谁就给他陪葬!”

    “那你以为放过他,少主就会放过你吗!”老海贼恨铁不成钢。

    你和柯拉松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一张布满白斑、戾气深重的脸。

    只是一个孩子。

    “你打算怎么做?”你轻声问道。

    柯拉松没有回答,径直走进据点。

    还在互相指责的海贼看到他立刻噤若寒蝉,目送他走上楼。

    木制阶梯一层接一层,曲折向上,柯拉松的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缓慢。

    一个声音在高处响起,甚至还未到变声期,越过敞开的窗口落下来——

    “反正我已经活不长了,三年之内,我要尽可能地杀掉更多人,然后破坏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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