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晨,樊口,府衙内。

    “你怎如此胆大!那夏侯惇是何人?曹操又是何人?若不是你二位叔叔星夜去救,你早就成座下囚了!”

    刘禅站在帐中,眼神呆滞地看着脚下的青石地板。自从他被关赵二人救回来后,像丢了魂一样,就这么一直任由刘备责骂。

    “才两岁就敢做出这等事,若是你日后翅膀硬了,那还不翻了天!”

    刘禅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小小的一只站在堂内,像个木人。

    刘备拍案怒斥道:“你知曹操狡诈?袁绍袁术百万大军都不是他的对手,你烧了他的粮仓又如何?凭你和刘琦两人能退得了曹军?!”

    刘备越说语气越凶,见侄儿这幅模样,关张赵三人也心有不忍,迫于刘备的威严,再说又是老子教训儿子,这种事儿旁人也不好求情。

    张飞性子急,实在憋不住了,走到刘禅身边。

    “大哥!莫要再……”

    “回去!”

    刘备见刘禅一言不发,找不到宣泄口,正巧他来触这个霉头,一声呵斥就让张飞灰溜溜地回去,又站到了关赵旁边。

    关羽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大哥还在气头上,先勿插言。

    张飞一脸委屈,朝刘禅撇了撇头。关羽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着急,又看了眼一直闭目养神的诸葛亮。张飞悟了,看来还是得军师出马。

    见刘禅既不认错,也不反驳,刘备哼的一声,转过身去。

    这时,诸葛亮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对着刘禅笑呵呵地摇着羽扇。

    “哈哈哈,有志不在年高嘛。”

    他瞥了眼背对众人的刘备,笑着摇了摇头,羽扇指着半空说道:“江陵之事,我观少主,深入虎穴,胆量异于常人。”

    他又捋着胡子赞许道:“火烧粮草,颇有谋略。少主不过两岁,竟有勇有谋,实在是难得啊……哈哈哈不愧是汉室子孙。”

    关羽和张飞闻言朝刘备附和道:“军师所言甚是啊。”

    “就是就是,还是军师说的中听!”

    军师都求情了,刘备也不好再端着架子,只好转过身来,朝诸葛亮嗔怪道:“军师这么说,反倒成了我无理取闹了。”

    众人哈哈一笑,事儿啊就算就这么过去了。

    诸葛亮,拿着扇子微微侧身道:“主公,亮非全是为公子求情,公子此番火烧江陵,曹军之粮草已然化为灰烬,曹操虽有百万大军,我言不出三日,自会退兵。”

    “哦?三日?军师此话当真?”

    不怪刘备不相信,哪怕全天下的人听了都不会相信,这孔明一没去江陵,二未见曹操,他怎么就敢笃定曹操三日之内就会退兵?他难道不能四日退兵?他难道不能破釜沉舟拿下江东?

    其实道理很简单,古时行军作战,一般备三日粮草。曹操大军屯于赤壁大营,这百万人的吃喝加上马嚼,每天都是一笔极其庞大的消耗,再加上古代运输能力差,三日粮草是只少不多。就算还能从附近调遣些余粮,百万大军回去的路上也不够吃啊。先前官渡之战,曹操斩粮官以示众将士就是很好的例子:那个年代的军队,粮食不够吃,是要哗变的。

    孔明推算今日江上便要起大雾,以曹操的性格,绝不会冒这种险,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是莽夫,可能赔钱的买卖枭雄不干。所以说孔明笃定曹操不敢再进军,三日之内曹军必退。

    懂天文,识地理,博古通今,再加上活学活用,才造就了“智多近妖”的神算孔明。

    军师这么说,刘禅非但没有过错,反倒是立下大功,刘备看着阿斗也长叹了口气,走下主位来到他面前。

    “知道你欲为父亲解忧,立功心切,但此深入魔窟的冒险之事是万万不要再做了。”

    刘备也是操碎了心,他年近50才有了这阿斗,可阿斗却这么不让他省心,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急的刘备连派两员猛将去救,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担心自己孩子的。

    刘禅低着头,像垂了穗的高粱,过了良久,声音颤抖地说道:“父亲,今后不会了。”

    正当刘备脸上露出宽慰时,一个少年将领突然冲了进来,脸上还洋溢着喜悦,见军师和诸位将军都在,他激动地抱拳大声说:

    “主公军师,探子来报,方才曹军寨内正收拾辎重,看似要拔寨退兵了!”

    众人一听十分震惊,凑了过来。关羽激动地搭上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问道:“平儿!此事当真?”

    张飞也瞪大双眼,连忙说道:“那曹操怎会突然退兵?!”

    关平站起来后笑着抹了一把汗,朝众人说道:“父亲三叔,方才日出卯时,江起大雾,似曹操发令,全军收拾辎重兵器,约莫此时已经退兵了!”

    “好!吩咐下去,命探子再探再报!”

    刘备的脸乐开了花,这几个月来,他的压力是最大的。曹操大军征讨,他也是带着众人接连失利,东躲西逃。若赤壁一战曹操大败孙刘,什么匡扶汉室,什么建功立业,那都将成为空谈和笑柄。如今曹操退兵,他比所有人都要喜悦。

    关平领命出去了,众人这时才想起神算子一般的军师,纷纷向后看去,只见孔明坐在案后摇着羽扇,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张飞见他岿然稳如泰山,大笑着竖起了拇指:“军师真乃神人!连这江上起大雾都能算到,俺服了哈哈哈哈~”

    孔明捋着胡子,用羽扇隔空点了点他:“我这仅是野狐伎俩,无半点功劳。真正退曹军者另有其人啊~”

    说完,他便不再看他,笑着转过头去。

    众人这才想起还站在原地的刘禅,可不是嘛!火烧江陵,逼退曹军的可是刘禅和刘琦两人,这下大伙笑的更开心了,刘备笑的开怀,走过去一把将刘禅抱起。

    “来人,传我军令,回江夏,摆庆功宴!”

    江陵,曹军大营。

    满目焦炭的粮仓内,还有几处冒着烟,地面经过兵卒一夜的踩踏和水淹早已是泥泞不堪。大火烧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才被扑灭,无精打采的兵卒也忙活了一夜,又累又渴,此时正席地而坐散布在营中各个角落。整个江陵大营内一副衰败的景象。

    数十个将领走到粮仓前,为首的人头发花白,披着一张朱红的战袍,他无视跪着的江陵诸将们的认罪,将腰中宝剑解下扔在一旁,缓缓走到筒仓前蹲下,颤巍巍地捧起了一把烧的焦糊的米。

    被烧焦的米还有些温热,但却黑的像炭一般,看着黑米从指缝中缓缓流下,他的背影止不住地颤抖,终于仰天长哮。

    “我的粮食——”

    跪着的江陵诸将听了,头又低下几分。张辽等人见丞相喊的如此撕心裂肺,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接到江陵起火的消息后,昨夜一夜,丞相的头发就白了。

    突然,他转过身,眼中充满了怒火,盯着跪在泥地里的罪将。

    “夏侯惇等九人,玩忽职守,致使粮草失火,贻误战机,斩!”

    “昨夜粮仓巡守一十三人,饮酒误事,斩!”

    说完,不顾他们的凄惨哀求,心痛地将头转过去。

    “丞相!夏侯将军可是您起兵时就跟随您的家将啊!忠心耿耿,战功大大小小……”

    “谁人再敢多言,军法从事!”

    曹操背对着众将,心痛地看着自己筹备了两年有余的粮草。

    “厚葬夏侯充,将昨夜叛贼,斩下头颅,悬于寨门之上,尸首投进江中喂鱼!”

    江夏郡守府内,刘备正与刘琦大摆宴席,刘氏集团的大大小小所有将领欢聚在一起。不止是他们,整个江夏城里张灯结彩,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庆祝曹操退兵,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啊。

    “哈哈哈哈,俺可有些时日没放开饮酒了!”说着三爷一口闷了一大碗。

    刘备笑呵呵地举起酒杯:“这次多亏了贤侄为我等解曹军之忧啊,来,叔父敬你一杯!”

    刘琦闻言,酒杯举在了半空中,笑道:“侄儿可不敢贪功,这火烧江陵可都是贤弟阿斗的谋划啊!”

    众人哈哈一笑,全当是刘琦过谦了,阿斗一不足三岁的小儿,他哪能做出这种谋划。

    庆功宴上大伙开怀畅饮,却有一个人心事重重地看着面前的美食,一言不发。

    旁边坐着的孔明见状,会心一笑,他俯过身来,将羽扇放到刘禅面前的桌上。

    “公子可是为昨夜死去的兵士悲痛?”

    刘禅闻言,抬头看着慈眉善目军师,点了点头。

    孔明捋着胡子,点头说道:“公子贤明,体恤军士实属难得。不过……”

    “不过公子终日为此悲痛,也是不该啊。”

    刘禅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孔明拿起羽扇,边扇边说道:“自桓、灵二帝以来,宦官祸国,外戚乱政,又经十常侍、黄巾之乱,后又有董卓、郭汜等辈,天下诸侯并起,连年战乱,百姓,早已是疾苦不堪。”

    说道这儿,他略有深意地看了刘禅一眼。

    “今有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每得之城,必是屠戮抢粮,如今曹操败退……”说到这儿,他又用扇子指着门外的江夏说道:“故,百姓才会张灯结彩,欢送曹贼啊。”

    刘禅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对牺牲的几十人有愧疚。诸葛亮早已洞察,笑着摇了摇头。

    “亮本一山野村夫,平日读读经史,生活闲适,为何要助你父亲起事乎?”

    刘禅向他拱了拱手表示敬意。

    “唯匡扶汉室,让天下耕者有其田,百姓不再经徭役、战乱尔 ~”

    他看着互相拼酒行令的众人,眼中的光芒闪烁,像升起了太阳般,刘禅也听得若有所思。

    “亮,从跟随你父亲那天起,早已将三尺之躯寄于世间,哪怕粉身碎骨,能换得人间太平,又何惧生死乎。”

    刘禅被孔明最朴素的情感动容了,他眼中带泪,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军师,我明白了。为了太平盛世,百姓不再流离,我等就算……”

    孔明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小声打断了他:“先勿立誓,你且说来,这是何物啊?”

    只见他从扇子下面拿出了一个小布袋,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些火药。

    “啊这……”

    第二天,刘禅起了个大早,带着刘备两个亲卫来到城外。

    昨夜军师的一番话他思考了很久,为了还复汉室,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总是要有人牺1牲的。至于火药,他也知道瞒不过智多近妖的孔明,只好和盘托出,不过这东西他说是从丹方典籍上看到的,孔明虽然并不相信,但也不再追问。

    城外长江边,雾气之中,几个老人步履蹒跚地沿江撒着纸钱,不停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刘禅看到这幅悲痛的场景,也十分动容。虽然昨夜刘备也下令,各部三年不食长江鱼,但刘禅远远地站那儿,也不敢上前,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跟他们交待,他们的孩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听着老人们凄苦地呼唤,他举起袖子抹了一把泪,从腰间掏出了一壶酒,这酒是昨夜的庆功酒,也是刘禅给他们送行的酒。

    举着酒壶将浊酒撒入了长江里,他望着滚滚的江水喃喃自语道:

    “从来青丝哭白头,今日何人更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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