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你？”思源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丫头，嘴角扬起嘲讽的微笑。

    李氏与程婉婉见状，有些诧异，毕竟程十鸢这人她们了解的，除了长得随她那狐狸精的母亲之外，一无是处。

    “程十鸢，你可有把握？若是出了问题，你还要连累我们相府吗？”李氏这语气中，不难听出一丝警告之意。

    程婉婉捏着母亲的手也不敢作声。

    程十鸢扬起头，对上思源冷漠的眸子，丝毫不惧，语气淡然，“你可以放心，我不需要用药、用针灸。所以对护国夫人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思源自是不信的，她陪伴护国夫人多年，也见过不少名医，可从没听谁这样说过。他们尚且对夫人的病无能为力，更何况是这个妄图爬床的小姑娘。

    李氏不知道程十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念着的还是相府。程十鸢哪有这个本事，万一把护国夫人弄出个好歹，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程十鸢，快不要胡闹了。思勉姑娘这事既然已然发生，你莫要再横生枝节，惹是生非了。”

    “你们既已要将我定罪，何不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说了，不会伤害护国夫人分毫，那么最多也是治不好罢了，可要是治好了，何乐而不为呢？”程十鸢说得笃定，“放心吧！我去治疗护国夫人，无论什么结果，都由我一人承担，与相府无关。”

    得了程十鸢这话，李氏心稍定。

    思源思虑再三，终是开口道：“放开十小姐。待大夫确认夫人无事后，便安排十小姐一试。不知十小姐需要什么？”

    “一个房间，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房间。”

    程十鸢没再理会李氏母女，自己随着将军府的家丁离去。

    程婉婉望着程十鸢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母亲，您觉不觉得这程十鸢像变了个人似的。”

    在程婉婉的印象里，对程十鸢来说，受委屈那可是家常便饭的事，她也就躲在一边默默哭泣便罢。可今日，程十鸢不但没哭、为自己辩白，反而还说能治好失眠症。

    “小姐，十小姐平时胆小怕事怕不是装出来的吧！一会指不定要在护国夫人那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呢！”一旁的春碧急得直跺脚。

    “行了，婉婉，这事回去再与你算账。至于程十鸢，谅她也没这个胆子。我们先回去向你爹说个一二，也好早做打算，以免他怪罪到我们头上。”李氏脸色阴沉地拉着程婉婉向外院走去。

    护国夫人突感不适，这宴席也提前结束。天色渐暗，窗外天幕上坠着的点点星光若隐若现。程十鸢肘着脑袋，透过窗棂，欣赏着古代的夜景。

    “阿嚏！”

    她搓了搓胳膊，揉了揉鼻子。春寒料峭，她从水里出来，也没能换身干的衣服，这风寒怕是跑不了了。

    “咚！”

    程十鸢袖子里滚落一部手机和一个小袋子。震惊之余，赶忙捡起来放在手中摆弄着。

    “这玩意居然有电。”她熟练的开机，只见里面只有一个app——AI相机。

    这不是她和王教授在研究的AI辅助疗法的app吗？

    她点开图标，屏幕上显示：“使用前请仔细阅读操作指南。”

    程十鸢万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架空的古代，还能带着这么先进的东西。她迫不及待地点击确认。

    屏幕中闪过成千上万个图片，这些图片，她有印象。那是她在现代作为摄影疗愈师拍摄的图片，喂进去给AI，训练它生成更多适用性的图片，帮助他们能更好的了解病人心里的状况。

    只是现阶段，这个AI还有些不成熟，生成的图片有时会把病人吓个半死，因此还无法推广。

    图片轮播一遍之后，使用指南出现了，“用户您好，本产品乃现代社会高科技产物，为了不影响古代社会秩序，本产品不得被古人所见所得，否则由您承担所有的不良影响。为搜集更多图片数据培养AI图片生成准确性与实用性，请用户积极导入、拍摄源图片。本产品与打印系统搭配使用，电池可在打印系统商城兑换。”

    程十鸢又打开小袋子，里面装着电极片传感仪。这个是贴在病人大脑，用来收集脑电波到Ai相机中，生成图片用的。

    “十小姐，请！”门外思源敲了敲门。

    看来护国夫人已经无大碍了。

    程十鸢赶忙把AI相机收好，应了一声，便由思源领着到了护国夫人的房间。

    一路过去，将军府的装璜倒是十分气派，可是看得出来，长廊、墙壁缺乏修缮，略显破旧。程十鸢不免疑惑，明明这个将军府有这么多下人丫鬟的，怎么没人去修复呢？

    “十小姐，莫要忘了你先前的承诺，不要伤害夫人半分，否则别怪我们将军府不给相府面子了。”

    到了护国夫人门口，思源还不忘记提醒道。

    “姑娘放心。”

    程十鸢未与思源争执几句，只是点头应声，随即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只见护国夫人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嘴唇微颤，显然是陷入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程十鸢熟练地拿出Ai相机与传感线，贴在护国夫人的太阳穴和额头上。她打开app，一阵激烈的数据涌了进来，屏幕不停画圈、卡顿……

    “看来这个app还得扩容啊，遇到这么强烈的脑电波就hold不住了……”程十鸢也没有着急，由着app先接收运算。

    她看着护国夫人痛苦的样子，有点不忍心，轻声哼起了舒缓的乐曲，同时轻轻为她按摩。

    过了一会，护国夫人眉头渐渐舒展，app图片生成的进度从50%迅速达到100%，接着数百张图片接连显现出来。

    从一对青年男女在茂密竹林邂逅，到红绿交错、十里红妆，再到漫天黄沙，策马挺进……到最后，画面中的一位将军铠甲染血，失手被擒，引颈自刎。

    接着的画面中，也是一个年轻的将军，被敌军乱箭穿心。

    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纵然她疗愈过无数的患者，而这样惨烈的画面，她却是从未见过。

    也是，她所生活的是和平的现代社会，何曾体验过战争的残酷。

    注目于此，程十鸢不禁潸然泪下。

    难怪眼前这位妇人能被封作护国夫人，她也曾被甲挂帅，随军出征，只可惜丈夫、儿子战场惨死，留得她孤身一人……

    不对。

    程十鸢想起先前程婉婉还提过少将军沈聿白，那应该是这护国夫人另一个儿子了。

    获取了源数据之后，程十鸢拿起Ai相机，自己踱步到屏风之外平复下心情，“程十鸢啊程十鸢，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疗愈师，还是无法理性……”

    她深吸了口气，擦掉脸上的泪珠，便将传感器连结到自己的脑袋上。通过自己构建的画面，传导回Ai相机中，并录入关键词：日出、温暖、微笑等等。

    Ai相机接收数据后，开始运算。

    果然，这Ai的成品图确实不怎么稳定，不是五官乱飞，就是整体色调黄的刺眼……

    程十鸢无奈，对关键词不断调试，约莫着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出来一张像样的图片：朝阳初升，空中云彩稀薄，微风习习，带起水面层层金色的涟漪。

    画面静谧祥和，视线不住地落在那波光粼粼地水面。

    “系统，请打印！”程十鸢轻声唤着系统。

    【收到！请稍候！】

    “谁在外面？”

    护国夫人听得响动，从里间警惕地问道。

    “夫人不要害怕，是我。”程十鸢平静地回应着。她明白，当病人情绪波动时，她更是要冷静。

    说着，她绕过屏风，缓缓走入里间，“夫人刚刚睡的可好？”

    护国夫人看清来人，听她如此问，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你用了什么法子？”

    程十鸢知道她问的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她睡眠得到了缓解。

    看来她刚刚睡的不错。

    “刚刚给您哼了一下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我们有时会用这个曲子缓解失眠。”程十鸢路过茶案，试了下茶壶，温度刚好。于是，她顺手为护国夫人倒了一杯，“您睡眠不好，茶还是少喝些，下次可以尝尝酸枣仁茶，有助于安神。但你刚进入深度睡眠，醒来会渴，稍微喝点润润嗓子吧。”

    护国夫人定定地看着她，见她递来茶杯，也不知为何没有一丝防备，“你刚说什么门什么松？”

    程十鸢一愣，差点忘了，自己这可是在古代，她说的这些哪是护国夫人能听懂的，赶紧胡诌道：“小时候我和我娘在乡下，碰见的一位高人，我不好好睡觉的时候，我娘学来哄我睡觉用的。”

    “哦？世间竟有这样的高人？那我得派人将他请来才是。”护国夫人若有所思，眸中露出了期待之色。

    “他……怕是早就不在了。如果护国夫人不介意，十鸢可为夫人治疗失眠之症。”

    【打印完成，请至屏风外领取。】

    程十鸢得到了电子音的命令，还没等护国夫人开口，轻声说道：“夫人稍等。”

    护国夫人面带疑惑，却是沉默不语。

    程十鸢拿到那画时，瞬间傻了眼……

    她以为打印出来的图片会像照片那样清晰，再不济，这画面是不是用油画画出来更合适？这……用水墨画……

    她的金色初阳呢？她的金色涟漪呢？？？？

    系统像是读取了她的内心：【这是古代，不能打印出超越时代的画作。】

    “不是……那咱们下次打印成工笔画，或者这里面能加点颜色？”

    【……收到！哔……】

    程十鸢无语，哔声意味着系统跑路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拿给护国夫人……

    她咬着牙，眯着眼，甚至不敢去看护国夫人的脸。脑袋里正飞速运转，思考该给她一个怎样的解释。

    “此画……甚好！”

    “啊？啊，嗯……”程十鸢是完全没想到护国夫人会这么说。心脏狂跳，差点儿就要蹦出嗓子口了，“真……真的吗，夫人，您觉得好看？”

    “没想到，相府藏龙卧虎。”护国夫人也没抬眼看她，依旧赏着这画作，“这画好像另有玄机，看上去，倒叫人心里平和。”

    “夫人当真慧眼如炬。”程十鸢微笑着点头，“夫人心中郁结难舒，想必是因为多年前的旧事吧？”

    护国夫人闻言，轻叹一声，“已是往事，早已释怀。”

    程十鸢不置可否，只说道：“听闻夫人从前与将军并肩杀敌，互为盔甲。偏偏是那场战役，夫人因病未能随行，是吗？”

    护国夫人眼中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一枚石子，荡起层层波纹，渐渐掀起水雾语气急得提高，略带些斥责，“你这小小女子，胡说什么？你杀害思勉，此事尚未找你算账，你胆敢在这胡言乱语！”

    程十鸢心知护国夫人这样的情绪，正是被她说中。

    “夫人，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夫人曾征战沙场，见惯生死，困住夫人的唯有爱别离苦。而这爱别离苦中，莫不过是那一刻，夫人不能相伴左右，或者说，心中执念，若是夫人在侧，悲剧也许不会发生……”

    “你住口！”护国夫人厉声打断了程十鸢，“混帐东西，来人！思源，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妖女拖出去！杖毙！”

    门外的思源本就提心吊胆，先前里面安安静静的，她还以为这十小姐有点能力，结果不但没医好夫人，反而将夫人气成这样。

    夫人好些年没发这么大的火气了。

    思源带着家丁冲了进来，闻言要杖毙相府十小姐，吓得赶忙跪在原地，“夫人三思啊！十小姐怎么说也是相府中人，贸然杖毙，相府那边，咱们也不好交代啊！”

    程十鸢若是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她确实见过不少暴躁的病人，可现代社会，她的生死也不掌握在那些人手中。可这在古代，而她的身份不过是不受宠庶女。

    系统啊！系统！！快来救我！

    然而，系统并没有出现。程十鸢无奈，只能靠自己了，“护国夫人，我死不足惜，只是我所做所说的这些，待您冷静下来便会明了。夫人若是因此能将这失眠症医好，那我这死也是值得了。”

    护国夫人脸色阴沉如墨，屋内静的落针可闻。

    思源跪着也没敢抬头。

    程十鸢站在原地，面若春风，坦荡至极。

    “罢了，先带下去关起来，明日由聿白去相府，为思勉讨个说法。”护国夫人终是松了口，摆摆手，示意思源将拖走。

    思源忙领命退下。

    “把她交给我，你们先下去！”

    程十鸢这几人还未走出护国夫人的宝禧苑，便被一个男子拦了下来，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穿着白色锦袍，脸庞英俊的少年郎君。

    “少将军……”思源见着这男子，面颊泛红，娇羞地低下头去，可语气中却有些为难。

    “褚明！”程十鸢看清来人，眉梢扬起，眼角带笑，掩饰不住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