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简言从电视台出来的时候，司机正等在外面。
“把姜颜送到医院了吗？”
沈简言一边说话一边解领带，司机还没回复，他就拉开车门把领带扔了进去。
结果下一秒，车里的人朝他扬起了手。
“你好，沈老师，”姜颜嘴边挂着明媚的笑，“又见面了。”
沈简言愣了片刻。
他刚刚扔进去的领带还在她腿上挂着。
“你没去医院？”
“顾老师过去了，我光送点生活用品过去就行了。”姜颜递给他一瓶哇哈哈。
“辛苦了。”
沈简言笑着坐到她身边，接过那瓶哇哈哈，“怎么，贿赂我？”
“撒谎的代价，”姜颜把他的领带拿下来叠好放在后座上，“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害怕沈简言误会，她又解释，“是粉丝和偶像的那种喜欢。”
“哦，”沈简言把玩着哇哈哈，“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刚要激动一下。”
姜颜心漏了一拍，“暗恋你的人这么多，还不够你激动的吗？”
“哪有人暗恋我？”沈简言故意摊开手放在眉上，摇头晃脑，“哪儿呢？”
他的眼神逛来逛去，直到，停在姜颜面前，“哦，在这儿呢。”
他靠得很近，近到姜颜甚至能看到他在给头发做造型喷彩绘时，落在睫毛上的一抹微红。
她不动声色地吞吞口水，“沈......沈老师。”
看她的脸像体温计的指针一样上窜，沈简言突然笑出声，“你脸红了。”
姜颜立马双手捂住脸，头都快低到大腿根了，“热的。”
“哦。”沈简言也不拆穿，只抿着唇笑。
...
“吊完水再观察一下，先不要急着出院。”医生嘱咐完就离开了病房。
顾潋走到床边，帮黎漾撩开脸上的碎发。
她的嘴唇烧的又红又肿，小脸也烫烫的。
“黎漾，”顾潋小声嘀咕，“身体这么差，还不爱健身，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小姑娘。”
他嘴上嫌弃，但还是很体贴地帮她盖好被子，又倒了杯热水放在桌上晾着。
正准备坐下休息休息，姜颜和沈简言过来了。
“顾潋！”沈简言又是一个大大的熊抱，“想不想我？”
顾潋把他从身上甩下去，“滚。”
沈简言被骂的甚是委屈，“脾气这么差。”
他想凑到床边看看黎漾，被顾潋拽住衣领，毫不留情地揪回来。
“睡着了，别过去烦人。”
沈简言只好待在原地。
“顾老师，”姜颜把一个袋子递给他，“这些生活用品你们先拿着，不够再通知我。”
顾潋接过去，“好。明早我要去拍个广告，到时候麻烦你过来照顾她。”
送完东西，沈简言就带着姜颜离开了。
顾潋拿着一次性用品去洗手间洗漱，出来的时候黎漾已经醒了。
她正靠墙坐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大白墙，不言不语。
桌上那杯热水已经见了底。
顾潋放下水盆走过去，重新填满。
黎漾揪着指甲上的死皮，半晌，叹口气道：“顾潋，你想跟我炒CP吗？”
顾潋扯着嘴角笑了笑，解开衬衫顶部的两颗纽扣，“怎么，现在顾老师和别人炒CP，都这么礼貌地询问当事人的意见了？”
他坐在床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语气懒散，“我记得你以前都是霸王硬上弓的。”
黎漾的眼睛还是不敢落在他身上，“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还在医院照顾我，是想跟我炒CP吗？要是被狗仔拍到，怎么办？”
她思考良久，“要不你去脑科开张证明，说你老年痴呆进度提前了？我们只是在医院门口偶然遇见的？”
顾潋：“......”
见他不说话，黎漾还以为顾潋生气了，“要不你就说是我老年痴呆进度提前了，你来体检碰上的我。”
“黎漾，”顾潋听了良久，才淡然道，“我刚才是抱你进来的，你想的两个点子，都没法成立。”
“......”
黎漾终于敢把目光放在顾潋身上了。
病房里开了空调，顾潋没穿外套，只穿着件薄薄的有些露骨的衬衫。
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被解开了，可以看到他胸口一颗淡红色的朱砂痣。
他身上这身西装是DISOO的最新款高定西装，黎漾记得顾潋就是DISOO新官宣的代言人。
所以他是直接从拍摄现场过来找她的吗？
注意到黎漾的眼神，顾潋不动声色地解开袖扣，“黎老师，这CP，你看是炒，还是不炒？”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小臂上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直，微微凸起的青筋更显肤白。
黎漾猛地别开双眼，“还是算了，你粉丝数目庞大，我怕被暗杀。”
顾潋站起身，“还发烧吗？”
黎漾摸摸脸，“好像不烫了。”
不等她放下手，顾潋便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住她的额头。
“这叫不烫了？”顾潋挑挑眉。
黎漾忙把手抽回来，“我自己摸着是不烫了。”
“热水袋确实感觉不到自己烫。”
“......”
“睡觉吧，”顾潋帮她改好被子，“医生说你烧的太厉害了，有点轻度心肌炎，已经用药治疗了。要是再不好好休息，成了重度心肌炎，黎璨也不会放心的。”
“对哦！”黎漾这才想起黎璨还在学校，“我明天怎么接他？”
“我让方华接他去我家里，等你出院，再还给你。”
黎漾这才放心，“谢谢。”
“我关灯了？”顾潋关掉大灯，只留了一盏桌子上的小夜灯。
顾潋没有去旁边的床上睡觉，反而坐在了黎漾面前的凳子上。
被人直勾勾盯着，黎漾哪能睡得着，“你为什么不去睡觉？”
“你挂完水我再睡。”
顾潋看上去应当也是很疲倦了，大高个蜷缩在座位上，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一会儿护士查房会看到的。”
“看不到怎么办？”顾潋撑着精神，“睡吧。”
黎漾烧的脑袋昏昏涨涨的，但还是睡不着。
她躺了一会儿，“顾潋，我睡不着。”
顾潋正闭着眼养神，听到这话又清醒过来，“要喝水吗？”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不过我不喜欢听童话故事，你能不能讲个恐怖的？”
顾潋被这话逗笑了，“别人听睡前故事，都是听童话故事，怎么到你这里了，就成午夜凶铃场了？”
她还真是与众不同。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吃过得苦太多了，”黎漾一本正经的语气让人心疼，“所以听到美好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得到安慰，相反，我还会觉得这样的故事太虚假了。”
“所以恐怖故事就真了？”
“怎么不真实？杀妻骗保，入室抢劫，家暴致死，哪个不是响当当的警醒？”
黎漾兴致勃勃地转向顾潋的方向，单手枕在脑后，“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别人的夜晚，不是黑丝就是美腿，我的夜晚，不是分尸就是闹鬼。”
“听过。”
“这么潮的话你都听过啊？不错嘛。”
“你刚说的。”顾潋正经到不能再正经。
“......”
“听过故事就能好好睡觉了？”顾潋还是妥协了。
“嗯嗯。”黎漾即刻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顾潋沉默片刻，迎着夜灯娓娓道来。
“这是别人讲给我的故事。从前，有个叫顾春的女孩。年轻的时候，她背井离乡出来打工，遇到了人生中唯一的爱人，杨文安。”
“顾春？”黎漾接话，“跟你一样，也姓顾啊。”
顾潋没接话，继续往下讲，“杨文安家里条件不错，恋爱的时候也很尊重顾春。两个人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没想到婚后生完孩子，杨文安就换了一副嘴脸。”
“他开始动不动就对顾春拳打脚踢，即便顾春寻求过妇联、警察局和反家暴协会的帮助，可杨文安不同意离婚，顾春也没有办法。”
黎漾的精神渐渐游离，“然后呢？”
“然后，在一个很温暖的春日，杨文安打死了顾春，当天晚上，杨文安也因为煤气泄露，死了。”
顾潋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好像这个人的死，激不起半分波澜。
不过也是，一个只知道家暴的男人，死有余辜，又值得激起什么波澜呢？
“故事讲完了。”顾潋望着黎漾，眼中的绝望随着视线的发散，渐渐放大。
“讲完了吗？”黎漾揉着眼睛，“可是你还没有讲他们孩子的故事，顾春的孩子，怎么样了？”
她明明已经很困了，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去关注这个故事里，最容易被忽视的角色。
顾潋的绝望瞬间被惊诧替代。
因为他给别人提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人注意到这场悲剧中的另一个悲剧——
失去母爱的孩子。
“他......”顾潋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很好，他现在很好。”
“他不好，”黎漾闭上眼睛轻哼，“如果他真的好，就不会跟你讲这个故事了。往往......最挂怀的，就是最难以愈合的......伤口。”
在药物的作用下，黎漾再次昏睡过去。
顾潋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像是欣赏一幅世界名画。
“如果......”他起身帮她盖被子，“这个人就是我呢？”
他刚说完，黎漾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她把他的手凑近脸蛋，用鼻子蹭了蹭，说的话也含糊，“顾潋，要勇敢。”
“你要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