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才车内的氛围还称得上是暧昧，现在已经紧张得如同审讯室，姜霄云是威严庄重的阿sir，而杨西西则是站在被炽光灯下无处遁形的犯人。
冷汗透过后背，杨西西咽了口口水，内心已经是一片哀鸿遍野。
究竟是谁，穿书一场摊上这么个聪明有脑子的男主，又究竟是谁，穿书走剧情的任务一点没完成，现在还干脆被抓个现行，连身份都藏不住了。
她疯狂动脑，在想究竟要怎么狡辩，才能让姜霄云不把她当成疯子就地正法。
约么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思来想去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杨西西眼一闭心一横，干脆不装了，我摊牌！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最大的勇气转向姜霄云，说道：“姜老师，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非常难以理解，所以为了你我的安全着想，你先路边停车。”
姜霄云从善如流，打转方向盘，车子稳稳停靠在路边。
“说吧。”姜霄云看起来倒是冷静。
杨西西小心翼翼地措辞，找了个比较好理解的角度从头说起，“是这样的，姜老师，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白了，你、沈初颜都是剧本小说中的人物，而我原本就是个看书的读者，不知道怎么了就穿越进来，顶替原本的杨西西开始她的人生，所以至于你说的原来的杨西西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杨西西已经做好准备，姜霄云怕是要马上打着火，直奔精神病院而去了，再过分一点怕是还得报个警。
带着要在医院和监狱潦草此时的悲壮，杨西西屏息凝神，等着姜霄云命运的审判。
诧异地是，姜霄云微微撅起下唇，眉头拧成川字，陷入沉思，既没有大呼小叫惊讶于杨西西的发言，也没有当场发怒以为自己被戏耍。
空气凝固半分钟，姜霄云回过神，缓缓道：“这倒也对，这也就能解释你为什么突然换了一个性格，为什么突然这么博学对那些刁钻晦涩的文化颇有研究，也能解释为什么原来的杨西西刁蛮无理，但是你比她——”
姜霄云卡了一下，接着道：“要可爱的多。”
杨西西愣住，这句“可爱”好像代表姜霄云并没有把她当成骗人的疯子？
“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杨西西凑上前，大眼睛里尽是惊讶。
姜霄云放松地轻笑一声，重新发动车子，继续上路，然后才道：“刚听到的时候确实觉得有点扯，但是仔细想想倒也对，我的人生从头到尾就像是拿了悲剧剧本一样，一切都是提前定好的，因此有些事情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注定失败的依然会失败。”
“姜老师......”
姜霄云没理她，反问道：“所以你既然手握剧本，也看过这整本书，你当然也知道结局了？”
杨西西浅浅应了声，然后将她所知道的整个故事脉络，包括姜霄云在原著中的官配是谁，感情戏又是如何发展，再到后来对抗继母李丽的结局是什么样，一五一十讲给姜霄云听。
说完后，姜霄云转过脸看了她一眼，眼底多了抹落寞的情绪。
“所以因为我的官配是沈初颜，我需要在她的陪伴下才能治好厌食症。”姜霄云自嘲笑笑，“难怪了，我努力这么多年吃过那么多的药，做过那么多次心理疏导都没用，原来一定要走到结局才能治好这该死的厌食症。”
杨西西的心抽搐着，疼了一下。
没有人希望自己人生的剧本早早就被盖棺定论，也许曾经的姜霄云只是书里一个冰冷的纸片人，不带情绪的扮演作者给他安排好的一桩桩戏码，但是对于现在的姜霄云来说，他是站在杨西西面前有血有肉，有独立思想的人。
母亲早逝，家庭破碎，罹患病症，命运对这位影帝的唯一眷顾，恐怕只有年少成名那最不值得一提的殊荣。
姜霄云真的是个很悲惨的男主角，杨西西想。
杨西西垂头丧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没有什么需要瞒着姜霄云的地方，主动交待道：“我穿越的角色是恶毒的反派女配角，所以当我看见姜澈云松开螺丝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因为我要保证故事能进行下去，只有他真的作恶了，你才能抓到把柄扳倒你的继母，对不起。”
“我明白。”姜霄云大度得令人惊讶，“你有苦衷，所以不用自责。”
话是这么说，但杨西西越想越自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如果不是她穿书过来胡乱操作，害得剧本越来越偏离主线，沈初颜或许不会爱上伯言，姜霄云的厌食症或许很快就能治好，继母李丽和姜澈云也能接受法律的制裁。
都是因为她，一切都被打乱了。
姜霄云那本应该华丽顺遂的人生，现在一塌糊涂。
“对不起姜老师，真的对不起，都怪我搅乱了剧本，如果不是因为我穿书，还想着改变自己的结局，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如果不是我老挡在你跟沈初颜面前碍眼，你俩的感情也能顺利发展。”杨西西越说越懊悔，声音都带上哭腔。
“西西。”姜霄云很轻地叫她的名字，只叫了名字，很亲密。
“嗯？”杨西西吸吸鼻子。
“抛开一切穿书什么的不谈，在你眼里，我究竟只是一个小说角色，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姜霄云问得认真。
“当然是活生生的人，我很早以前就不把你当小说人物了，无论是你、初颜还是伯言，都是我的朋友。”杨西西想都没想。
姜霄云弯起嘴角，难得的，笑得很明媚。
“既然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个体，我就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人生，有权利去决定我喜欢谁，爱上谁，又或者跟谁度过余生，对吧？”
姜霄云很认真地看着杨西西的眼睛，“所以别再去撮合我跟沈初颜了。”
“我明白。”杨西西叹了口气，干脆破罐子破摔，“你现在就算是想跟沈初颜在一起都没办法了，人家喜欢的是伯言。”
“我也不想。”姜霄云说得干脆，“她是一个很好的后辈，但毕竟不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
杨西西嗯嗯啊啊地接过话题，吐槽道：“我知道，你喜欢拥有一头漂亮秀发的女生，好刁钻的择偶标准。”
姜霄云的表情讳莫如深。
“所以——”姜霄云抬高音量，又说回上一个话题，“既然我跟沈初颜没有可能性了，你也就别再费心撮合了，还有——”
杨西西好奇抬眼，正对上姜霄云的视线。
“你也别再躲着我了。”他笑着说完。
是了，又来了，刚才被吓唬得不知道去哪里的狗尾巴草又回到心里来了，毛茸茸挠在心尖上，脑袋昏昏，心跳过速。
杨西西屏住呼吸，手忙脚乱把自己的半张脸藏在毯子下，装作困了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企图掩盖她发热泛红的脸。
她终于难得聪明一次，恍恍惚惚地听出姜霄云那一句“你也别躲着我”的画外音。
姜霄云也不拆穿他，弯弯唇角，调小风口，任劳任怨当着司机。
杨西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满怀着少女心事，脑子里乱得跟麻绳似的，想着想着也就睡熟了，姜霄云开车很平稳，她没有被吵醒一次。
醒来时候，车已经停了，天还是黑的，驾驶位上的姜霄云不知道去了哪里，窗外的景色一片茫茫的草原，除了这辆车，没有一点光亮。
杨西西慌了一瞬，急忙开车门，就看见姜霄云站在不远处的矮坡上，正背对着她，今夜风轻，山风拂过狂野，吹起他的衣角。
还好，看来姜霄云没有半路抛弃她。
察觉到她的动静，姜霄云回过身，笑了笑，抬高音量，一手指着天空道：“抬头看！”
杨西西听话的仰起脖子，然后——呼吸几乎停滞。
在她面前的，是一望无际广袤无垠的浩瀚星空，群星璀璨，镶嵌于深黑的夜色中，闪烁着几千几万亿光年外古老的微光。
星星点点，她站在广阔的草原上，山风荡开草叶，荡开盛夏艳丽的花枝。
在这样震撼的景色面前，杨西西完全忘记自己半年来因为穿书被压抑的一切，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藏地那纯粹的星空草甸时，就许诺自己一辈子投身西藏那样，任由思绪纷飞，尽情沉浸于美景之中。
她忍不住大喊，朝着天，朝着云，朝着山峦起伏。
“啊——太美了！”杨西西兴奋地蹦跳着，忘记一切，恨不得多长出一双眼睛，将面前的美景饱览其中。
“高兴吗？”姜霄云就站在她身后，笑着提高音量，凑到耳边问她。
“当然高兴，真的，就算是没有城莒山的展览，光是看见这样的星空也值了！”杨西西笑容灿烂，兴奋地指着天上的群星，再也不用藏着掖着去扮演曾经的“坏人杨西西”，她就是自己，明媚自信地告诉姜霄云如何分辨星座。
漫天如萤的光点落在杨西西漂亮的闪烁的眼睛里，姜霄云侧脸看着，心里想着这八个小时的长途辛苦真是值得，然后满眼笑意的，看着那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在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