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楼道中,一点火光在浓重的黑暗里明明灭灭。
是熟悉的轮廓,赵柚梓踌躇着没有上前,轻声道:“李安?”
“嗯。”
他应了一声,赵柚梓第一反应竟不是他在这里干什么,而是:“你还会抽烟?”
“嗯。”。
她发现自己真是太不了解眼前这个人了,看似他追她是十足的宠爱,可如果不是因为李妍秋,她就不会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他为李妍秋摆平了余雯雯,短短几天,余雯雯就再也不敢对李妍秋出手。
平日里他们会牵手,会微笑,午休时,他会轻轻哼着摇篮曲哄她睡觉,即使李妍秋说不用了,他还是一直坚持。
如果说他们曾经有多么的甜蜜,那么如今她就有多少的酸涩。
“柚子,过来。”很轻的一声,但在赵柚梓听来却是无比的荒唐,从他接受余雯雯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和他再没有关系。
如今这副姿态又是为哪般!
赵柚梓僵持在原地,不肯动。
李安却迅速上前两步,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他夺下赵柚梓手中的相机,三两下扯出胶卷:“每天晚上迟迟不归,就是去干这个的?偷拍?”
似嘲非嘲的口吻彻底激怒了赵柚梓:“还给我!”她朝他吼,伸手去夺。
李安却把胶卷高高举起,任由她扒着自己的衣服向上跳:“赵柚梓,你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长进,总是这样莽莽撞撞。”
李安被她拽着衣领,她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小巧的脸蛋近在咫尺,是非常适合接吻的距离,他的喉结暮得动了动。
石膏上周就拆了,他单手把赵柚梓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赵柚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又知不知道,在旅馆,第三者家里,或除自己家以外的其他私密空间拍到的私密照片,根本不能作为合法有效的证据使用。”
“不仅如此,拍照者还可能会因侵权行为受到法律的制裁。”
“听懂了吗,赵柚梓。”李安依旧揽着她的女孩,“说话!”
在李安沉稳有力的告诫中,赵柚梓终于冷静下来。
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李安,我不懂你。”
既然选择了放弃,为什么又来招惹她,还要这样等在门口,只是为了劝她收手吗?
恐怕是为了余雯雯吧,毕竟人家还占了个前女友的名头,而她连前女友都算不上。
“我不会放过她的,你劝我也没用。”她又道。
李安一声嗤笑。
不懂我吗,赵柚梓,你不需要懂我。
这些天,赵柚梓外出盯梢过多少次,李安就悄悄跟随她多少次,就这么小心翼翼,不远不近的守护着,只要她回头,就会发现他一直在身后。
而这些,她不需要知道。
李安放开禁锢她的手,怀中顿时一片空虚,他再一次重申:“私密照片不能作为证据,如果你真的打算通过法律途径,还是趁早放弃这个想法。”
赵柚梓实在不能理解李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说是为了余雯雯,现在看来也不像,若说是为了自己,他却是在劝她放弃。
“你到底想做什么,有话直说,不要仿佛为了我好一样,这让我觉得恶心。”这句话是带着气挟着怒的。
李安依旧是平静的声调,像是没有波澜的深潭,又满含深意:“赵柚梓,如果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先做到知己知彼,方能攻其弱点。”
“要说就说的明白些,我不会打哑谜。”
无论赵柚梓如何呛声,李安始终不急不躁:“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弱点,但是在告诉你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
“还记得我的小名叫什么吗?”
“平安。”
“重复一遍。”
“平安。”
“没听清,再来一遍。”
他是在耍她吗?
赵柚梓忍着气,咬牙切齿又说了一遍:“平安。”
她打定主意,如果李安再说没听清,她一定转头就走。
“赵柚梓,以后不要再爬水管了,太危险,女孩子要平平安安的才好。”
原来他是想说这些吗?
可是,为什么他要说这些话,他以为他是她的谁,为什么要用这种宠溺中夹杂着叹息的语气,还有,对于她这些天做的事,他又究竟知道多少?
赵柚梓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昨晚李安说,扳倒余雯雯的关键就是她妈妈。
赵柚梓连续跟踪余雯雯几个星期,她还真就没发现余雯雯她妈有什么问题。
但是,既然选择相信李安说的话,她就会拿出勇气相信到底。
余妈妈是个工作很忙的人,早出晚归,双休日也甚少歇息。
余雯雯又是住校生,这下她和余雯雯的相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沈舟曾和她说过,余妈妈早年曾和余雯雯她爸离婚,自己独自养大余雯雯,且和余爸爸关系非常僵,从不接受他的一分钱。
难不成余雯雯是缺少父爱,等到她爸她妈和好,余雯雯就改邪归正了?
可是,李安为什么会说关键点在她母亲呢?
赵柚梓百思不得其解。
一月份的期末考就要来了,她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下来。
李安和李妍秋是整个初三年级的第一第二名,如今两人在一起,不说班里的同学,就连几个知情的老师,都觉得两人是金童玉女,分外登对。
赵柚梓已经失眠很久了,每次午休她想要睡一会儿,李安就要轻轻哼着摇篮曲哄李妍秋入睡。
曲子是轻柔舒缓的调子,李安低沉的嗓音也有些动人。
但是!
“别哼了!”赵柚梓忍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了了。
他以为他是谁,第一名很了不起吗,谈恋爱很了不起吗,难道这样就能成为打扰同学睡觉的理由吗?
“不喜欢听吗?我只会这一首。”这首曲子是小时候妈妈哄弟弟睡觉时常常哼唱的调子,静谧又温柔,但是他从没想过,她原来是不喜欢的啊。
赵柚梓和李安是同桌,李妍秋坐在李安前排,这就导致了,明明李安是在哄女朋友睡觉,偏偏赵柚梓成了听得最清楚的那个。
他们两个最终在一起了,偏偏她一直是他们感情里的炮灰。
再怎么说她曾经也对李安有些好感与喜欢,虽然两人从没有在一起过,李妍秋勉强也算是她半个情敌。
而她每天都要被迫听情敌秀恩爱,简直就是折磨。
“对,一点都不好听。”
“那我以后不哼了。”
哼,这样最好。
赵柚梓舒心了,今天一定能睡个好觉。
李妍秋趴在桌上,仿佛睡的香甜。
实则她紧紧咬着牙才能忍住将要宣泄出口的嫉妒。
李安从几周前就在哼唱这首曲子,初时,她觉得无比甜蜜,但是这般明显的热烈她还是觉得害羞,同学们听到会怎么想呢。
于是,她踌躇羞涩地说自己每天午休都睡得很好,即使没有也睡的香甜。
可是李安却说,这不是唱给她听的,那是给谁听的?
答案不言而喻。
当初他们在一起时,李安就曾和她说过,只要他能力范围之内的,她要,他就给,却独独不会爱上她。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的很美好,只要他们在一起了,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她再主动一点,懂事一点,李安总会慢慢发现她的好。
现在,她则时常会想,李安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表白呢。
有时,甚至恶毒的想,她就是李安给赵柚梓找来的挡箭牌,用来专门挡住余雯雯的攻击。
可是,再多一想,余雯雯欺负赵柚梓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出来制止过,偏偏等到她受了欺负,李安就处理的迅速又漂亮。
而且,意想不到的是,余雯雯竟会专门来给她道歉,当时她吃惊极了,却也决心明白自己没有看错人,她喜欢的这个人是如此的优秀与可靠。
可是,几个星期过去了,李安也只是会在必要的时候牵着她的手,仿佛是为了维护她在同学面前最后的体面。
至于有多少爱在里面,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这份恋爱契约是如此荒唐,却又似诱人堕落的恶魔,教她无限沉沦。
距离期末考还有两个星期,赵柚梓平时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需要好好复习了,学习这种东西,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李安,这道题……”顺口而出的话,赵柚梓愣了一下,幸亏他不在座位,这才避免了尴尬。
她以往在学习上甚少去问人,可是如今竟然碰到一点小问题就下意识地想去问他。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以往的赵柚梓在学习上一直是个很轴的人,如果遇上了什么想要解决的难题,她就使劲想,想不通就放一边,等会儿再去想,今天想不通就明天继续,如此反复下来,初中学的这些在她眼里甚少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而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很少再愿意像以前一样反复的思考,脱口而出就是求助李安。
“不行,不可以,赶紧自己想……”赵柚梓揉了把脸,死盯着眼前的一道题。
“赵柚梓,你嘟囔什么呢?”旁边沈舟看着她的迷惑行为,简直莫名搞笑。
“我在学习。”赵柚梓头也不抬,“学习使我快乐。”
“哈哈哈。”沈舟笑得十分不厚道。
这也不能怪他,自从转到这个班,他就喜欢上了李妍秋,如今李妍秋和李安在一起了,赵柚梓和他简直同为天涯沦落人。
而他那从未宣之于口的喜欢,说来也是因为一件小事。
那天他和前桌闹着玩,两个人拿着校门口买的防狼喷雾冲着对方一通乱喷,在班里上蹿下跳地追逐打闹。
整个班里又辣又呛,刺鼻的气味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忽然间他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衣领,黑色长发,面容秀丽的女孩有些生气地教训他:“班里不是你玩的地方,想闹就出去闹,去走廊里。”
沈舟是谁,家里的小霸王,无法无天的代名词,一个小女生竟敢来训他,真是前无来者。
于是,他就把这个仇记下了。
之后每天必做的事就是瞪李妍秋——的后背,谁让他们的座位是一前一后呢。
谁知渐渐的,这份本就不甚深刻的恨意慢慢变了味,她纤细的背影,认真写题的侧脸……就这样印在他的脑海里,慢慢刻进了他的心里。
数学老头的课,出了名的平静,平缓,平淡的让人想睡觉。
沈舟觉得无聊,他把订书钉一颗颗掰下来,趁着老师转头,便把手中的钉子捏到李妍秋长长的马尾上,一颗,两颗……
终于,李妍秋察觉到了什么,她伸手摸了摸后面的头发,把头发上硬硬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
订书钉?
李安才不会这么无聊,赵柚梓也不会做这样可笑的报复,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沈舟的恶作剧了。
她转头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转而求助于李安:“李安,帮我拿掉。”
焯!又便宜了情敌,沈舟真服了自己的蠢。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着帮李妍秋翟头发的李安,沈舟“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我自己弄的,我来。”
李安皱了皱眉,收回手。
“我不要你,我要的是他。”李妍秋回头冷冷道。
“你……”沈舟还没说完,就被讲台上丢来的粉笔头砸中,
“唉哟”了一声,抬头一看,果然是数学老头砸的。
“不想听课的同学我没意见,但是不要打扰别人。”数学老师抿抿唇,用他略带口音的声线强调。
作妖踢到铁板了吧。
人家鹣鲽情深,你非要去凑热闹,丢脸真丢脸,赵柚梓摇摇头,在心底叹气。
在李妍秋的冷待下,沈舟是彻底熄火了。
发丝上缠的订书钉,也都被李安一一取下。
一颗,再一颗……随着订书钉的减少,赵柚梓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明明选择了放弃,看到他对别人好,心里还是会不开心。
她甚至会不可遏制地怀疑,最初的李安到底为什么要追她,如果他当初是真心喜欢自己,又为什么可以转头就接受黄雯雯的表白,甚至最后又和李妍秋在一起。
多么可怕啊,或许,她真的从未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