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处在一种细微的、持续的紧张焦虑中。
她焦虑没有适合七夕穿的衣服，她把衣柜里的衣服摆了一床，挑不出一件满意的，总觉得差点意思。
她在购物APP里找了两件符合她想象的裙子，在付款前一秒停下。
黎川那个大直男，会不会骑摩托带她去吃饭呢？
总觉得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算了，还是不要穿裙子了。
她买好衣服付完款已经快十二点了，该睡了，但有一根神经一直紧绷着。
她辗转反侧，闭着眼睛思考，要不要提前去剪头发，那天要不要化妆，会不会看上去用力过猛。
这些微不足道的心事堆积成山，她逐渐明白了自己在紧张什么。
在她认知里，和黎川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朋友界限，黎川约自己七夕一起吃饭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
他带来新奇的体验，让她开心快乐，也害怕惶恐。
像被氢气球带离地面，不知道它会带着她去哪里，不知道气球破裂那一刻，她会有多伤心。
七夕一天天逼近，江月头发修剪了，买的新衣服也陆续到了，临睡前反复用关键词“裸妆”搜索化妆教学视频，企图掌握一项新手法。
七夕当天早上她醒得很早，穿上新衣服，化了妆，却在出门前把妆卸掉，只带上了化妆包。
咖啡店所有员工提前一小时上班，蹲在地上给气球打气，舞台做了展台布置，这是袁聿想出来的低成本七夕活动方案。
江月专心致志扎气球时，黎川从身后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她，对她喜滋滋地笑。
江月耳朵发热，手指松了，气球噗噗漏气。
“我来。”黎川把气球拿走，套上气阀嘴，两下就把气球充爆了。
袁聿吓了一跳，骂他；“神经病啊，你存心来捣乱的吗？”
黎川压根不理他，换了个新气球，一边控制充气一边低声说：“你闻闻我香不香。”
江月靠近他胳膊闻了闻，点头。
“我喷了香水，今天不去健身了。”黎川头发也做了造型，每一根的摆放都有他的理由，他把脚翘起来给江月看，“我还穿了新鞋。”
原来不止自己会在意外表。
她应该更慎重一些打扮的，美瞳、假睫毛这些没有尝试过的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江月被黎川态度影响，升起了一种新的焦虑，她不能太素太普通了。
店里今天人流量普通，和正常周末一样，看来袁店长煞费苦心推出的七夕主题活动没什么用。
江月硬着头皮向袁聿请了一小时的假。
袁聿狐疑盯着她，“你要提前下班？”
江月点头。
“可是……”他的目光在搜索黎川，“黎川那小子不是说等你下班才走吗？难道……”
他眼神犀利起来，“你不想和他出去，为了摆脱他才请假？如果这样的话，你赶快走吧。”
江月急忙摇头，她不好意思说自己请假是为了化妆，手机备忘录上的字删删减减。
——我提前下班去买个东西。
“好吧……”袁聿看起来挺遗憾，“还以为你不想和黎川一起出去，正想狠狠嘲笑他……那你去吧，祝你七夕快乐，玩得开心点。”
江月在商业楼公用洗手间里化了妆，最后涂上口红时，她的心脏在砰砰跳。
她和黎川并肩走进电梯，黎川在她脸上看了好几次，嘀咕：“和早上不太一样了……”
江月忍着羞涩直视他。
黎川看得更清楚了，“你涂口红了，是不是化妆了？”
不止口红。
江月指着自己的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告诉他这些地方都有化妆品痕迹。
决定在小蓝书做颜值账号后，她化过很多次妆，每次都是拍完照片就卸掉，这是第一次化妆约会。
黎川给予了充分肯定，“更好看了。”
江月抿着嘴笑。
走出电梯时，黎川握住了她的手。
电梯直接下到地下车库，黎川今天没有骑摩托，而是开着一辆黑色越野车，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让江月上去，又绕到后备箱打开看了一眼。
——还以为今天你会骑摩托车。
“摩托车不太方便。”黎川启动车子，开出车位，“我订了一家据说是地中海餐厅，我也没吃过，不好吃的话我们再去吃火锅。”
那为什么不直接吃火锅？
江月还没问，黎川自己回答了：“我看小蓝书上好多人都去了，说很不错，这才订的。”
估计他看的都是餐厅投放的推广。
在等待车库抬杆上升的空隙，江月给他看手机。
——应该很好吃【可爱】
车子从车库开出去后就开始不顺利了。
七夕、夜晚九点、城市中心堵成一片，黎川看着前方长长的红色尾灯沉默了。
餐厅附近停车场爆满，他们等待了很久才有车位，到餐厅后预约的时间已经过了，但预约单号居然还没有排到他们，又在餐厅等位等了半个小时。
黎川沮丧至极，点完餐头已经深深埋下去了。
江月坐在他对面，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黎川抬头，只从臂弯露出一双眼睛。
——没关系的。
——还是很开心。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我当然知道。
黎川恢复了精神，“我要在小蓝书上狠狠吐槽这家店。”
——好啦，旁边服务员听见了。
黎川抓住江月的手，这才不说话了。
其实没有黎川说的那么糟。
餐厅装修得很漂亮，灯光明亮，音乐悦耳，摆放着很多有意思的小饰品和靠垫，菜品色泽诱人，味道也不错。
江月对黎川竖起拇指。
——好吃的。
“我看推荐都是女生写的，就想你应该也喜欢。”黎川打开手机相机，目光灼灼看着她，“需要拍照吗？你是不是好几天都没发小蓝书了，我给你拍。”
江月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餐厅好多人。
“那有什么关系，又不会打扰别人。”黎川竖起手机找角度，“我看了很多拍照构图的教学视频，绝对没问题。”
黎川的拍照技术确实好多了，照片里的江月姿态放松，表情自然明媚，头发在灯光下是温柔的棕色。
黎川耳尖红了，镇定说：“很好看。”
吃完饭在停车场找到车，黎川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后备箱，打开门一直看，江月对他挥手吸引他注意力，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没事。”他关上后备箱，“我们走，送你回家。”
路上车流量小了很多，车窗降下来，风呼呼地往进灌，电台是七夕专场正好在播放《简单爱》，黎川扯着嗓子乱七八糟跟着唱。
江月打着拍子，在心里默默唱。
气球飘飘摇摇，带着她飞向宇宙，她触摸到从前只能仰望的星空。
这样的生活会继续下去吗？
要是能继续下去就好了。
平常黎川会把摩托车停在小区外面，走路送她回家，今天他却停在小区门口，从扶手箱拿了包烟，“你在车上等我。”
他走进门口保安亭，没过一会儿，小区门口的抬杆升起，黎川出来坐上车。
——要开车进去？
黎川瞄了一眼江月手机，“嗯，开进去方便点。”
究竟是什么方便，江月马上就知道了。
车子停好，黎川让江月下车站在车尾，后备箱车门在她眼前缓缓上升，在她面前出现的，是满满一后备箱的花。
以深色弗洛伊德和浅粉色荔枝为主，热烈地铺满尾箱，一张卡片放在正中央，上面写着七夕快乐。
江月双手捂着嘴，满眼震惊看着黎川。
黎川很得意，“怎么样喜欢吗？还不错吧。”
江月还是看着他。
黎川不好意思了，捏着江月的脸让她转头，“别看我了，看花。”
“我前后找了三家花店，最后才订了这个，店家跟我说了有什么种类的花，但我没记住……给我的审美打分的话，能打几分？”
江月的脸颊滚烫，指尖发麻，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
更准确一点，她做梦都不会做这样的。
——十分。
——一百分。
——满分。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乱跳。
——谢谢你，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