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因为新操场修好的迟，学生们心心念念的运动会拖到现在才办。

    顶着头顶的大太阳，秋老虎的威力让何颖有些没精打采，坐在台阶上点头打瞌睡。

    郑蕊被抽去主席台上念同学们写的加油稿，被念道的一个班会给加零点五分，参与者可谓之众，累的她提着一大杯水都没喝几口。

    虽然参与的同学除了为班争光之外，还有着各自不可说的小情愫，

    隐隐约约能见到周公影子的时候，何颖的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猛地迷蒙着睁眼抬头。

    “对不起啊！”

    同班男生转过头来，敷衍着举手道歉，往前窜的脚步没停。

    还有一些后排坐着的同学也在往前面走，何颖站起来扭头看，才恍然。

    是到了接力赛了。

    算是大家都比较关心的一个比赛，何颖他们在的九班成绩不错，体育倒也意外的不算弱。在这次运动会的排名里，挤到了第三名，如果这场接力赛能取得好成绩，说不定还能再往前一步。

    连忙拍拍脸，何颖清醒过来，却打算往操场另一边走。

    再过十分钟，就是男子组的跳远，参赛的杨程然已经过去检录了。

    报名的时候，那个家伙不客气的戳着她的作业，威逼利诱她去给他加油。

    何颖忍不住红着脸低头笑了一下，又倏然板着脸，小心的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到她这幅傻样。快要走出他们班休息区域的时候，何颖忽然听到同学们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

    诧异回头，就看到操场上摔倒了一个人。

    是个女生，手里还紧紧捏着接力棒，努力的爬起来。

    何颖远远看清她的脸，竟然是宁鹿，心瞬间惊了一下，不由的也挤到第一排。

    宁鹿是最后一棒，前面的同学跑的都很好，暂时在第一的位置，可因为她的这一摔，局面就有些紧张起来。

    后面的第二名眼看着有了机会，明显的加快速度，宁鹿爬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也不超过两米。

    扭头看了一眼，宁鹿咬着牙往前跑，速度慢了许多。

    耳边都是同学们惋惜的啧啧声，何颖不免也捏了一把汗。距离在迅速的缩短，直到还有半步的时候，突然看见宁鹿猛地迈大了步子。

    极速加快，朝着终点线冲去。

    好几个班的同学都围在操场边，在她经过的时候爆发欢呼。

    眼看着宁鹿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汗珠，何颖也不由自主的大声加油。

    总算到了终点线前，宁鹿一个扑倒越过线，就和第二名错了一个脚掌的距离。

    立刻松了一口气，何颖有些倾佩的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要转身，只把这当成了一个简单的小插曲，现在快点赶过去，说不定还能看到杨程然比赛。

    “诶，宁鹿怎么还没站起来啊，快去个女同学扶一下！”班里的同学忽得又叫了起来。

    正巧何颖就刚走到休息区外面。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望见她，忙叫嚷着，“何颖，你快去扶宁鹿吧！”

    “我？”莫名被叫住，何颖抿唇回头。

    “快去呀！”他却先不耐烦起来。

    何颖一个激灵，怔怔发觉班里的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

    已经和同学们相处了一年，可她小透明的状况也没比刚开学好上多少。只是因为杨程然的原因，莫名的显着跟宁鹿关系也不错，虽然在大多数的同学眼中，她只是他们俩的小跟班。

    对于小跟班来说，这样的吩咐显然是十分合理的。

    何颖咬了咬唇角，不由自主的往操场另一头望去。他从来不会缺加油的人的，刚刚就听到有别的班女生笑着念他的名字，相比之下，似乎在全班同学的面前不去照顾刚为班争光的宁鹿，影响更大一些。

    可还是有些不甘心，何颖忽得跑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包里抽出来一张加油稿，就近塞给一个同学。

    才急急茫茫往宁鹿的方向跑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她已经被一些老师和同学包围着，一边夸奖一边关心。

    宁鹿眼睛弯弯，半分不显狼狈，在陌生人的关心话语中也不显拘谨，手中捏着半瓶水。

    视线往人群后面一看，宁鹿忽然笑意更大，招手道：“何颖！”

    还在发愣的何颖忙扯着脸笑，挤过人群穿进去。

    还没等说什么，一支胳膊就自然的搭在了她的肩上。

    “谢谢老师和同学们关心，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就先回啦！”宁鹿说完就是莞尔一笑，生动又可爱。

    望了望她的笑脸，何颖默默撑着她的肩膀，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我没想到，是你来扶我。”走出了人群，宁鹿突然开口。

    偏头就看到了她眼底的倨傲，何颖笑笑，不做声。

    两人互相再不搭话，直到走到了班级前，宁鹿才满脸的笑意，冲着上前来关心的她的同学们开口，

    “我没事，只是歪了一下，多亏了何颖来接我。”

    至于搀扶她的任务，早被别的同学殷切承担下去，同学们簇拥上前，无形中就把何颖挤到了最后。

    看着前面，何颖耸耸肩，压抑着心底的落寞。

    “怎么了？”

    直到一声清润的嗓音响起。

    何颖匆匆回头，就看到杨程然和另外三个比完赛的男同学。

    十七岁的杨程然，面色白皙，目若朗星，眸子在室外的光线下澄澈如冰。瘦高的背挺立如松，手里捏着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干干净净的站在人群中，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迈动脚步，杨程然在何颖旁边站定，眼尾扫了她一眼，才又问，“出什么事了？”

    人群不约而同的分开，露出围在里面的宁鹿，她瞬间收了阳光的笑，楚楚可怜的撇嘴，“程然，我比赛摔倒崴脚了。”

    活泼好看的少女，只冲他一个人撒娇，与俊朗的少年四目相对。

    所有的同学们都默默看着他们，似是在为他们的青春做配角。

    眼前的场景，像极了女生们私下传阅的小说，何颖扣动着双手，低头的瞬间也觉得自己是男女主相识过程中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哦，所以我们班比赛输了？”

    直到杨程然的另一句话响起来。

    低着头的何颖也不免抽了抽嘴角，原本心里的一丝别扭诡异的消失，甚至忍不住想笑。哪有这样的男主角？

    一旁的男生比宁鹿先忿忿开口，“当然没有！多亏了宁鹿坚持，我们才得了第一。”

    眨了眨眼睛，宁鹿看着杨程然，才摸着脚腕吸吸鼻子，声音娇气可怜，“刚还没感觉，现在越来越疼了，程然，你陪我去校医院吧。”

    杨程然蹙了蹙眉心，眼尾就瞥见身边的人还在低头扮鹌鹑，忽得伸手把外套递给她，“帮我拿回教师。”

    何颖无意识的接过来，直抱到了怀里闻到衣服上的柑橘香，才猛惊回神，别扭的鼓了鼓脸颊。

    她还真是小跟班不成！

    另一头，杨程然已经走到了宁鹿的面前。

    她现在显然不方便走远路，一个人带她过去，或背或抱。

    略想了想，杨程然弯腰先托着她的胳膊站起来，宁鹿都做好了准备，脸颊微红，杨程然却突然扭头，叫来了刚才嚷嚷声最大的男生。

    一人扶着她一个胳膊，两个高高的男生架着一个瘦小的宁鹿往前走。

    何颖还抱着他的衣服，经过的时候，杨程然倏然回头，冲她扬了一下眉梢。

    这才想起来，答应了他的加油没做到，何颖忙狗腿的笑着捧了捧衣服。

    表情写满了，大人您只管去忙，小的一定把一切安顿好的意味。

    ——

    高中悲催的一点就是，即便白天开了运动会，晚上的自习还是不能落。

    日落已经早了很多，外面的天几乎都黑了，班里的灯早开了，闷热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流汗，时不时下响起哗哗用书扇风的声音。

    偏偏门窗还紧锁着不能开，要是打开了，一定会有各种闪着翅膀的虫子来访。

    何颖旁边和前面的座位都空着，直到她一套卷子都快要写完的时候，门口才终于传来响动。

    宁鹿的脚腕被缠了一层白纱布，依旧被架着进来坐下。

    杨程然则在何颖的旁边坐定，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发下来的卷子。

    郭飞坐在讲台上看自习，杨程然没有讲话，一扭头就看到何颖冲他傻笑，课桌里是他的外套。

    好笑的撑着下巴，杨程然凑近看了看她的卷子，才用手指点了点压低声音。“这道错了。”

    立时瞪大眼睛，何颖将注意力就全投进了卷子上。

    才发现是少看了题目里的一个条件。

    重新改完的时候，她笑着长舒一口气，转头想道谢，才发觉杨程然把书桌上的一切都收了起来，光明正大的睡觉。

    讲台上的郭飞视而不见。

    正心里不平的时候，头顶突然啪得一声响。

    灯就灭了。

    “安静坐着！”郭飞喊了一声，止住学生们的哗然，举着手机出去看情况。

    整到楼层都暗了。

    突如其来的停电，就像是偷来的时光。

    同学们早都舍弃了笔，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说不上的兴奋。不知道是靠窗的谁，在此刻开了窗户，凉爽的秋风就卷了进来，散去一室的燥热。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何颖低头，外套之下的夏季校服是短袖，她和他的胳膊肘相距不过半寸。

    许是被这喧闹声吵到，杨程然闭着眼紧锁眉头，忽然将面庞转向她，胳膊猝然凑了上前。

    与她相撞，交换体温。

    明明碰到的地方就只有一点点，何颖安静的低着头，倾听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暗色之中，她的感情好似也有了不怕显露的勇气。

    何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指尖，放纵自己去触碰他的眼睫。

    马上就要碰到了。

    长卷的睫毛突然睁开，何颖浑身立刻僵住。

    在他寒潭般的眼眸中，何颖看到了自己举着手的倒影，窘迫瞬间席卷了她的神志。

    “你干嘛？”小憩后的声音低哑，杨程然懒洋洋撑起下巴，目光凝向她的指尖。

    大脑早已不运转，何颖呆呆坐着，木纳说着心里话，“你好看。”

    真的，停电之后能拥有的光亮就只是外面洒进来的月色，朦胧之中，杨程然的脸就更好看，冷然的线条与神色都柔和了。

    直白的答案，杨程然也不由短暂愣了一下神，随后扑哧一声笑开。

    在后排已经开始唱歌的吵闹声中，这笑的声音极小，却砸进了何颖的心里。他的目光此刻就只看着她，像是隔着吵闹的世界，只在意她。

    何颖慌乱的收手，扭动身子，甚至下意识捏起笔要在纸上写写画画。

    修长的指尖突然落在了她的手背上，何颖僵直脖子转头。

    “你还有这夜间视物的本事？”

    或许真是月光的原因，杨程然就连戏谑，都显得温柔起来。

    何颖无声无息的红了脸。

    “下个月就要到我生日了，你今天可放了我鸽子，生日礼物最好早点给我准备。”他理直气壮的说。

    未及何颖说话，头顶的灯忽然又闪烁了两下。

    重新恢复光明。

    郭飞已经背着手到了教室门口，杨程然收手坐好，压低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我好看，那我的礼物也要好看。”

    吱啦——何颖捏着笔的手失去控制，在卷子上长长的拉出一道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