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

    谢亭二月底才回月湖镇。

    府城两月,觥筹交错,车马往来。

    贪玩如他,亦觉得有些厌倦。再回月湖镇,见着小桥流水,很有些天朗气清之感。

    裘三候他多日不得,乍一得见,便将他引入内室。

    二人细细密语了大半个时辰。

    谢亭一出来,便叫管家把各铺人员册子拿来,说要亲自打理。管家不知小少爷为何忽转了性,却只好由他。

    隔日,便有谢家织坊的伙计上门,请何姑母到谢家织坊任教习。

    “我们织坊的任娘子回老家了,曹娘子忽又告了病。公子说娘子此前所织流云绸极好。赶巧织坊新进了一批织工,劳烦娘子教教她们,以后就叫她们专管织这绸。”

    何姑母讶然: “这绸铺子里不好卖呀?”

    来人答:“不劳娘子费心,我们府里自有客商。”

    何姑母半信半疑:“可否容我考量两天?”

    谢府织坊伙计:“自然,工酬娘子也不必担心。因是着急聘请,一应都照最高的给。”

    何姑母很是犹豫:“倒不全是为了银子,容我再想想罢。”

    她如此说,那伙计也只好答应着去了。

    何姑母见丈夫不在家,新蚕又才养上。出门打听了任娘子确不在家,曹娘子确染了风寒,才安了些心。

    等到丈夫回家又和他商量了好一番,才定下来白日暂往谢府织坊充作教习。

    自此日日早出晚归。

    郑姑父仍需在湖上栽种水产,家里便常只有采菱娇娇二人守着蚕房。

    三月三这天,有人敲响了何姑母家大门:“请问这儿可有位京里来的何姑娘么?”

    来人做商行邮差打扮,手里抱着个包裹。娇娇和采菱在门缝里看了看,见边上正有行人走过才开了门。

    娇娇试探着开口:“我姓何,从前在京里待过一阵子。”

    那邮差很有些欢喜:“我受蜀中之人请妥来此,来给姑娘送生辰贺礼。”

    采菱知道娇娇生日在三月中旬,倒也不甚惊讶。

    娇娇却有些迟疑:“蜀中什么人?”

    那邮差将包裹递给她:“这里头还有封信,您一看便知。”

    包裹并不大,娇娇接过来,解开布结。里头放着个竹木匣子,匣子上用丝绳系了一封信。

    娇娇同宋子星自小儿一块读书,一看便知是他字迹。本不愿打开,可担心误了正事。犹豫再三,才将包裹暂递给采菱。

    自己打开信笺,看了看,便将信纸塞回去。又取过包裹系上 ,还给邮差。

    “这东西我不能收。”

    邮差早猜着她有此反应,并不接包裹:“送东西那人说了,他送东西给姑娘,不为别的,只为他自己的心意。姑娘接也好,不接也好,若实在不愿要,转送旁人也是使得的。”

    娇娇不期宋子星有这般嘱咐,愣了愣神。邮差却赶着说完这话便走了。

    采菱喊了两声,他却走得越发快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转过街角。

    娇娇看了眼谢府游廊,两个小厮正一边洒扫,一边不时往这边张望。

    关于谢亭诸事,她未有实据,不好声张。当下勉强收下包裹,拉着采菱,关了院门。

    采菱见她初时不收,听了那话后却又收下,颇为好奇:“是什么人给姐姐送的东西,姐姐竟不肯收?”

    “咱们屋里说。”

    二人进了娇娇所住东厢。

    娇娇打开包裹,细看竹匣。单层小匣,只一尺来宽。虽为竹木所制,触感却如玉般光滑温润。

    难怪曾有名句“红藕香残玉簟秋”。①

    匣上并未雕花,亦未有题字。只在一周镂刻出寸寸竹节,以作装饰。

    取匣口挂着的钥匙一转,开了匣子。里头是个草绳系着的油纸包。解开草绳,里头是一包杏脯。

    娇娇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千里迢迢送这个,大约比买椟还珠差不了多少?

    采菱十分好奇,强自按捺着暂未发问。

    娇娇却看向她:“菱儿,你爱吃这个。他既这么说,你便拿去和旁人分着吃吧。”

    说完便将草绳重新系好,将油纸包递给采菱。

    采菱十分疑惑,接过那纸包:“是不是这送东西的人,有什么对不住姐姐的地方?”

    娇娇没想到她会如此发问,呆了片刻:“不是,若说对不住,大概是我对不住他些。先别告诉姑母,我想好了再和你说。”

    采菱头一回得她如此嘱咐,虽疑惑不解,却还是应了。

    谢府,一个帮闲赶着跑进了正堂。

    “不好了,不好了!”

    裘三正和谢亭一边一个坐在太师椅上品茶。

    “怎么了?”谢亭一惊,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那帮闲是谢亭派去盯着何姑母一家的,跑得太快,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谢亭有些着急:“难道她家院子着火了?”

    那帮闲闻得这句,倒是很快回过神来:“不是,不是。是有人给他家送东西。”

    “这有什么?廊上的人已来报过了,是个商行。如今,谁家还没托商行采买过东西?”裘三放下茶杯,打了个哈欠。

    “东西是送给何姑娘的,还是打蜀中来的。”那帮闲说完这句,裘三也站了起来:“何姑娘如何认得蜀中的人?”

    “不止呢,我靠在墙角,偷听了那邮差带的话。那送东西的人说,送东西是他的心意,何姑娘收不收都成。”

    那帮闲缓过些后,便将要紧的捡了些,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儿说了出来。

    “可还有什么?”这回是谢亭发问。

    那帮闲稍做回忆: “还有封信,何姑娘拆开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本没要收那东西,邮差却放下就走了。”

    谢亭闻得这个,不甚着急了。裘三却皱了眉:“你再去看着,晚上回来,谢公子自有打赏。“

    那帮闲应了去了。

    裘三看着谢亭开口:“谢兄,此事并不寻常,还需再往书房商议一二。”

    谢亭应了,二人转入谢亭所居内院书房。

    裘三从书架上拿了本话本给谢亭:“何姑娘从前是在京城当差,照理说于蜀中应无故人。那邮差这般带话,送信之人恐非女子。蜀中多书院,万一是个书生可就不妙了。”

    谢亭亦知蜀中多书院。

    早些年,族中曾有叔伯想送他过去,他求了伯母才拦下了。

    “是个书生又如何?”谢亭从前也看了些话本,却多是写貌美小姐、风流公子的。

    裘三叹了口气,取过谢亭手里的话本,翻到某页,又递给他:“谢兄看这勾画的句子是什么?”

    “隔墙花影动,似是玉人来。”②

    那这个呢?裘三又取了本自己勾画批注了的,翻开给他。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③

    裘三又叹了口气:“照话本子里写的,若那姑娘美貌非常,又有些傲气,多半是不爱公子,爱书生的。”

    谢亭这才慌了神:“前头那个说玉人的,我看明白了。后头这个,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说的是什么?”

    裘三笑了笑:“我既应了谢兄,自要替你探查周全。前头那个既是说佳人在西厢密会书生,后头这个么,大约是说登东墙能得见佳人。”③

    “啊”谢亭甚为惊讶。

    裘三正了正头上发冠,抚了抚鬓角:“既那何娘子也住在东厢,矜持不肯出来。咱们不妨也东墙递信,教她知道您的心意。”

    谢亭连四书都未读完,并不识得东墙典故。

    这典故原说的是东邻有女,登墙窥见宋玉。

    裘三自恃天赋过人,亦不曾查古书寻访。二人生生将典故错解至此,却当是得了谋夺佳人芳心的秘典。④

    当下更定了,由裘三安排,让谢亭登郑家东墙,向娇娇传递思慕之意。

    这日,郑姑父从湖上回来。

    还没进镇,便遇着个脚崴腹痛的书生。郑姑父看他眼熟,似是镇中人,要扶他去医馆,他却不肯,只说是疼痛难耐,走不了路了。

    郑姑父无奈,先宽慰了他一二,自己回了镇子,往医馆替他请郎中。一来一回,又要等郎中出门,耽搁了好阵子。

    赶巧,谢家织坊两个新来的织工弄坏了织机,丝线撒了满地。不少人赶着帮忙,却又撞坏了两架。

    何姑母赶着带人收拾,一时可谓手忙脚乱。

    暮色四合,二人犹未归家。

    娇娇和采菱一起做得了晚饭,采菱等得无聊,替母亲织了些绸。

    娇娇见天色渐黑,院中几不能视物,便欲往院中点些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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