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算是很简单了，秦欣最恨凶狠打架的人，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人在她身边，便主动去找了晏父的大哥晏林，表明想要让晏池去他们家生活，自己可以每月定时给抚养费和辛苦费。

    晏林跟晏父性格不同，是个实打实的老好人，脑筋没晏父活，但重在踏实稳重，现在勤勤恳恳工作，经济条件一般，但一家人过的日子称得上是多数人想象里的那种幸福。

    这么些年，从晏父死后到现在，他几乎没有跟秦欣联系过，先头想着还有个小侄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想去看看，但次次都被秦欣拒绝了。

    他自觉他们晏家对秦欣有愧，后边也就不再提了，反正晏池也是她的孩子，总不会苛待他的。

    然而这回联系，晏林才突然感觉到了秦欣真正的态度。

    没有多考虑，他当即应了下来。

    晏池对这个只剩下一点点印象的大伯还是挺有好感的，因为在他身上，晏池感受到了很久都没有过的长辈的关心。

    晏林每天工作回来，总是会第一时间问问他的情况，看他在新学校适不适应，当他告诉他自己小考成绩得了第一的时候，他还会奖励给他一个礼物，有时是下班回来路上买的一个蛋糕，有时是奖励零花钱，总之花样出乎意料的多。

    而且，也是他教会的他要笑。

    晏林听说了他在以前学校的情况，认为晏池没有朋友、人缘不好主要是因为性格内向。

    整天摆着一副木头脸，当然没有同学跟他玩，但他同时又觉得晏池并不是天生喜欢孤独的人，便教他要学会笑，这样，自然而然就会结交到好朋友，别人对他的态度也会有所改变。

    晏池于是按他说的，每天对着镜子练习，他一开始不习惯，做出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僵硬得像木偶，说他皮笑肉不笑都是夸赞。

    没办法，他难以拿捏，只好先去观察周围人，而第一个观察对象就是晏林的家。

    念头一起，晏池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契机能将自己从自我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也是那天，他突然发现，曾经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了争吵声。表弟在吵，大妈在吵，就连脾气极好的大伯脸上也多了疲惫，而他居然到今天才看到。

    不久，晏林工作有变。

    他因公司业务发展决定举家移居到国外一段时间，具体归期不定。

    他不能再带着晏池了。

    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又回了庄家，但秦欣很快给他找好了另一个接收他的亲戚。

    也就是他舅舅，秦文耀。

    自那之后的事情，姜瑟书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晏池抬头，却发现姜瑟书侧脸避开了他的目光。

    姜瑟书隔了一会儿才出声，“赵程说，你虐待动物。”

    反应了瞬，猜到赵程指的应该是什么后，晏池瞳孔倏地微缩。

    脸上是不同于方才任何事的痛苦，晏池望着姜瑟书一动不动的背影，浑身发冷，“那个，不是的……我发现那只小猫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尽管仍在解释，但他的声音明显失了镇定。

    “我那会儿……到庄家有一段时间了，赵程和小区里的孩子对我没了兴趣，所以我通常就一个人在小区花园里待着，那只小猫也是我那时发现的。”

    “它脖子上好像是被野狗咬了两个洞，流了不少血。我本想偷偷把它带回庄家上点药，但路上被赵程看见了，他身后跟了好几个小孩，看见我怀里有只猫就想抓来玩。”

    “我告诉他们小猫受伤了，我是去给它治伤的，但他们说那交给他们也可以。”晏池这里顿了下，“我当时不知怎么，捧着那个孱弱温暖的小身体，一点也不想给他们。”

    “后来，很混乱……他们抢，我不肯放手，最后有一瞬间，两边人突然同时定住了。”

    “我低头去看，那只小猫，那个几分钟前朝我轻轻叫唤的小东西，瘫软在了我的手里。”

    晏池不自觉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仍有鲜红。

    过了会儿，他拧眉收手，“其实这么想起来，赵程说的也没错，潘家成不是我那时害怕不去救，而是我故意报复。初中那三个人，被我打进医院也是事实。至于那只小猫，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因为我直接导致了死亡，但是如果我当时愿意放手，而不是一定要把它强硬地攥在自己手里，它或许就不会死，是我害了它。”

    晏池自嘲地抿了下唇，“所以，赵程说的是对的，冷漠、暴力、自私、占有欲，这些确实是我的劣性，也是我曾经恐惧极了生怕暴露在你面前的东西。”

    “不过你放心，我来南大之前已经想好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觉得害怕，后悔了，我可以保证不再打扰你。”

    海风里的咸涩灌入鼻腔，空气中蓦然安静了会儿，姜瑟书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有些鼻音，显得不大清晰。

    “后悔什么呀……”姜瑟书这时才忍不住回头瞧他。

    她胳膊撑在栏杆上，下半张脸窝在自己的肩臂处，望着晏池一字一句说：“我可是个守信的人。”

    “什么？”

    晏池这时根本没听清姜瑟书在说什么，他怔对着她的沾泪的睫毛，大脑停止思考。

    姜瑟书吸了下鼻子，坐起来，咬着唇靠近他，认真地说：“我说，我没后悔。”

    半尺不过的距离，她凝望着晏池漆黑的眼睛，眼尾的红无端让他显出了几分脆弱，“我说，我觉得你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没有让我失望。”

    她的少年独自抵抗着摧折，一直努力成长着，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像比起你经历的那些过去，那只小猫更让你难以释怀？”

    晏池没应声，但表情明显告诉了姜瑟书答案。

    姜瑟书：“那有没有人告诉你，那不是你的错？”

    在野外出生的流浪猫想要活下去本身就需要些运气和努力，更别说那么小一点还被野狗咬伤，恐怕就算晏池把它带回去也活不下来的。

    “是吗？”

    晏池这些年在各种各样的愧疚里挣扎着，但只有这件事，仿若噩梦，他却任由沉沦。

    他总怀疑当初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害死了那只小猫，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中流失的感觉真的很可怕，他那时甚至还想去问问赵程，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造成的？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去得到那个答案，他也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怕他们知道后觉得自己残忍，离他更远。

    姜瑟书看着他点头，坚定道：“嗯，那不是你的错。”

    晏池隔着时光，好像终于替那个小时候的自己得到了一份肯定，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份肯定，闭眼也轻轻点了头。

    姜瑟书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等他平复，“至于其他的，人不可能完美无瑕，你不是，我也不是，所以你的过去，我接受。”

    话音落下，晏池骤然睁眼，不可思议地望向姜瑟书。

    两人无声对视着。

    良久。

    晏池终是苦笑了下，只是眼底那几分仿若劫后余生般的欣喜暴露了心思，他叹声，脸颊在姜瑟书的手心轻蹭了下，“姜姜，你的眼光好差。”

    姜瑟书轻轻挑眉，忽然间，她倾身在晏池的唇上印上了一吻。

    她动作很缓，分开时足以让晏池意识到她在做什么，两人眼睛都没有闭，如此近的距离，他们完全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晏池脑中轰然空白，他表情呆怔，所有的感官好像一瞬间都被姜瑟书牵动。

    唇上的热意随着姜瑟书的离开渐渐散去，晏池蹙眉垂眼。

    他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大胆学着姜瑟书的样子也在她唇上印了一下，随后掀眼，紧张地觑她反应。

    一秒，两秒……

    落日的辉光仿佛流金钻入两人的空隙，在晏池的眸底点缀发亮，在确定姜瑟书没有拒绝后，他再次试探，启唇轻咬着将人带回，而后重新吻了上去。

    像是压抑了多时，这一次晏池的动作并不是那么温柔，每一步都进发带着些许掌控之意，他压在姜瑟书腰上的手略重，把人紧紧控制在自己的身前，攥取着她的呼吸。

    姜瑟书无可支撑地紧抓着晏池的衣服，方才好不容易平展了点的褶皱这下真的成了一团糟。

    但姜瑟书有些没想通，明明两人都是初吻，这人怎么学的这么快……开始还只是笨拙啃咬，她也能主动两三分，但不知何时晏池已然掌握了信息，有了本事攻城略地。

    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想到自己可能就此要成为第一个因为亲吻缺氧晕过去的人，姜瑟书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极了。

    她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发出两声无助的呜咽表示反抗，然而就在这时，晏池的动作突然一僵，停下了。

    姜瑟书睁开被水意润泽的眼睛，正想看他，却模模糊糊地看到这人的唇又凑了上来，她崩溃地闭眼，下一秒，周声静止，她感觉到自己的鼻尖被人很虔诚地亲了下，一触即分。

    随后，交织的喘息才一起一落地响起。

    两人原本一起站在石栏边看海，但现在姜瑟书却只能靠着晏池的力量才不至于倒下去，她被晏池半抱着，也懒得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他的怀里支起来，控诉地盯着他，“晏池，你怎么这么凶啊……”

    晏池注意到她红肿的唇，唇中还有两处破口，他也有点震惊了。

    犹豫了下，还是没敢提醒姜瑟书，晏池沉默地转移问题方向，伸手擦掉她脸上残余的泪痕，严肃道歉，“抱歉，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姜瑟书眨眼，“下次不亲了？”

    晏池：“……下次不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