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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修)

    想要在伦敦搞到用来画符的笔墨朱砂和白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去一趟唐人街碰碰运气和找雪莱博士帮忙之间,我只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

    再跑一趟唐人街要耗费的时间太多,还未必能找齐东西,反倒是雪莱博士的研究所应该是会有路子能搞到各种偏门的材料。

    我在上车前给雪莱博士发了几封邮件,和她谈好了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也可能是交今天坐了太久的车,我总觉得胃里好像有些不舒服,某种像是反胃一样的感觉压在喉间,让我有些想吐。

    “斑先生又睡了。”抱着斑的西格玛站在车边,雨水打湿了他的长发,异色的发丝在风中交错在了一起。

    我将陷入了沉睡的斑从他的手中抱到了自己怀里,沉甸甸的一坨,明明只是陶瓷招财猫的容器,在封印了斑之后,却又拥有了猫咪真实的触感,毛茸茸的猫毛下是活物才会有的温热血肉。

    “没事。”我对西格玛答道,一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低头坐进了车里,“毕竟是烧了钟塔,即使没能烧毁……说到底钟塔也不是那么好烧的。”

    在这个没有「妖怪」的世界,还是与日本远隔重洋的异国他乡,妖力失去了「源头」,如果不是靠着从我这汲取到的那点灵力,斑就算是直接变回了被封印的招财猫陶器,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回雪莱博士的研究所吧。”

    *******

    或许是研究人员的通病,即使已经入夜,研究所内也依然灯火通明,一群研究员还在各自的实验室内废寝忘食地攻克着自己的研究项目,丝毫没有打算下班回家的迹象,显然是准备再干个通宵。

    雪莱博士半点没在意多出来的末广铁肠,在拿到了我答应给她作为研究素材的两张符纸之后,就十分大方地带着我们去了她让人安排出的休息室。

    “清单上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沃尔顿博士对东方的炼丹术感兴趣,我从他那借了一些你需要的材料,白纸则是临时按照配比用研究所里的机器制造的——放心,虽然是赶制的,但绝对完美符合你的要求。”雪莱博士信心满满地说道。

    不愧是英国最顶尖的研究所之一,就算是没有的东西都能现场制造,不得不说,这实在是给我省了很多事。

    我略微放下了心,询问起了西格玛走后的事,“道尔爵士有做什么吗?”

    “道尔爵士?”提起这个人,雪莱博士看起来颇为轻松,“放心吧,他不会怎么样的。”

    “毕竟我要是被议会审判了的话,可就没人能帮他违章改造汽车和枪械、给他提供便利的追踪仪和窃听器了。只不过是窝藏了两个通缉犯而已,比起我的那些研究项目,区区这种小事,根本不足挂齿。”

    我:“……”

    这话的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我还没来得及捋一捋雪莱博士和道尔爵士之间是个什么“狼狈为奸”、“团伙作案”的关系,就见雪莱博士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里的草稿纸,对我问道:“听说你们去见了克里斯蒂爵?”

    我下意识地答道:“对。有问题吗?”

    “唔,问题当然是不会有的,克里斯蒂爵的脾气不错——当然,也有人说她是个脾气奇怪的女人,但我认为她的脾气还是很不错的。”

    雪莱博士耸了耸肩,娇小的外貌让她的这一动作显得十分的孩子气。

    “至少你们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是吗?如果换做其他骑士,光是烧了钟塔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把你们从伦敦追杀到墨尔本了。因此,虽然说克里斯蒂爵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在她的异能上尤为明显——但最起码她的脾气还是很不错的。”

    她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我回想了一下见到阿加莎时的情形,虽然这女人心思狡黠,但光就脾气而言,倒确实如雪莱所说,像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哪怕被我砸碎了窗户,她也并没有说过什么……

    也或许这只不过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傲慢」。

    “你们聊了什么?”雪莱博士问道。

    “我找她借钟塔用用。”我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隐瞒的。

    “……”

    雪莱博士停下了脚步。

    像是见到了什么罕见的奇物似的,她抬起头,以一种颇为惊奇的神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诧异地问道:“克里斯蒂爵同意了?”

    “……”

    那倒也没有。

    我想起这事就无语:“她说他们得开个会,就算借也只能借出钟塔的「一角」。……不过大概是会借的吧,我拿出了一样她绝对没法拒绝的东西和她做了交易。”

    雪莱似乎对我口中提到的「东西」有些感兴趣,但或许是出于对钟塔侍从的忌惮,她并没有开口追问那是什么,只转而问道:“你想要和他们借用钟塔?为什么?你想要操控什么东西的时间?”

    “差不多吧。”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延缓?加速?还是说,你干脆想要让时间倒流?”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想好到底该要怎么做,只是在脑中模糊地有着这么一个设想而已。

    妖力在这个世界是得不到恢复的,这是我面对风生时最大的,也或许是唯一的优势。

    加快时间的流速,妖力也会随之迅速流失,在这个世界,妖怪就如同破了一个洞的木桶,即使什么也不做,桶里装着的「水(妖力)」也会不停地从这个洞里漏出,直至干涸,到那个时候,优势就会来到我这一边。

    但同样的,我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时间的加速流动也意味着我会离心脏彻底停止跳动更进一步。相反,如果让时间放缓甚至是倒流,我这副残破的身体,或许就还能再多撑一段时间。

    说穿了,归根结底,一切都只不过是在比我们之间,谁会更早撑不住而已。

    我思考着、权衡着,却始终是举棋不定,难以做出选择,似乎不论如何,我都没法让胜利的天平再多向自己这边倾斜两分。

    见我不再言语,雪莱收回了盯着我的视线:“好吧……前进,后退,加速,减缓——哪一个都好,随你选择。只不过我得要提醒你一句、”

    她的语气忽然微微沉下去了几分,酷似童声的嗓音带上了几分肃然。

    “无论如何,不论克里斯蒂爵用什么样的话术诱惑你,你都一定要记住,”

    “绝、对、不、可、以、进、入、时、间、停、止、的、时、钟、塔。”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

    我心下一动,将视线投向了她。

    “虽然骑士团的那些家伙们不让我碰钟塔,但我还在皇家研究院当助手的时候,也是曾经听说过的。”

    雪莱博士收回了目光,带着我们继续向着休息室走去。

    “时间停止的时钟塔,是一切生灵都不能涉足的禁区,是科学和神学都无法覆及的缄默之所。那是钟塔侍从处置背叛者的囚笼。那里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生,也没有死,一切都归于无,既是无法逃脱的牢笼,也是永恒的处刑场。”

    “如果克里斯蒂爵让你进入时间暂停的时钟塔,那她一定是在骗你踏入陷阱,你可别中了她的诡计。”

    少女甩了甩手里的一摞草稿纸,“要是珍贵的试验品被骑士团的家伙们抢走了,我可是会很头疼的。”

    ——「一切生灵都不能涉足的禁区」、「科学和神学都无法覆及的缄默之所」

    ——「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生,也没有死」

    ——「一切都归于无,既是无法逃脱的牢笼,也是永恒的处刑场」

    我垂下了眼帘,没有应声。

    听起来……

    似乎是一个「好地方」。

    *******

    雪莱博士带着我们去了一间位于研究所二楼角落的休息室,她跃跃欲试地想要留下来围观怎么画符,我只得又多掏了一张符纸,才总算是将人给哄走了。

    房门关上,随着她的离开,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窗前摆着的桌子上已经备好了画符要用的器具和原料。

    我检查了一遍东西,确定都能用,才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瘫倒进沙发里歇了一会儿。

    奔波了一整天,只中午时随便在路边买了点吃的,晚上还被艾米莉的异能搞了一通,我真是心力交瘁,不歇一会儿根本画不动符,晕车般的反胃感始终感萦绕在胸口挥之不去。

    我靠着沙发打了个盹——如果单纯是头脑混沌地闭着眼坐了一会儿也算是打盹的话——再睁眼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夜里八点。

    西格玛和末广铁肠还在睡,斑就窝在我的身边,闭着眼睛毫无动静。我抬手在它的背上摸了摸,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这幅招财猫身躯轻微的起伏,我几乎都要以为它因为妖力不足又被封印了。

    短暂的休息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身体依然沉重,胸口发闷,大脑昏沉,胃里也翻涌得难受。不知道是因为低血压还是低血糖,在起身的时候,我的视野甚至有着一瞬的发黑,让我险些踉跄了一步。

    那种仿佛是晕车想要呕吐的感觉依然存在着,我摘掉了口罩,努力地深呼吸了几遍,才终于将这种感觉压下去了点。

    将口罩重新戴上,我走到了桌边坐下,一一摆放好笔墨纸砚,将已经调配好的朱砂混着血再融一遍,包好手臂上放血划出的伤口,才提起笔,回忆着用灵力绘制符文的纹路,在纸上先单纯地用墨打了几次草稿。

    这几年里我一直都是在用风生的妖力画符,妖力和灵力不太一样,为了能让术式顺利借由妖力施展,符咒的纹路和曾经用灵力绘制出的符咒有些变化。

    但好在也就只是这几年的事,灵力恢复了半个月,我零零散散也画过了几次符,常用的几种符咒都已经回想了起来用灵力该怎么画。

    凝神静气,贯注心神,洁白的符纸平摊于眼前,我提起了手中的笔,蘸过了朱砂血墨,调动灵力凝聚于笔豪之上。

    灵力与朱砂中的鲜血相汇,内敛于一点,轻盈而稳固。

    身后隐约有动静声响起,大概是西格玛和末广铁肠醒了,我没有回头,只是稳稳地落下了手中的笔。

    带着一丝血红的浓黑墨痕落在了洁净柔白的符纸上。

    灵力顺着指尖流淌向笔毫上沾染的朱砂墨,最终顺着墨迹印入符纸,血液和灵力产生了共鸣,反馈回到我的身上。

    灵力回荡的余波在我的体内漾开,分明是已经经历了千万次的过程,宛若是吃饭喝水一样的熟悉,我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那种像是晕车一样、让我胸口发闷、想要呕吐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这一次比先前的那几次都要更加明显,似乎是胃里在翻涌,有什么东西堵在了我的胸口,顺着气管或是食道,几乎已经涌到了喉间。

    洁白的符纸上,浓黑的墨点在笔尖下缓缓扩散、蔓延,灯光明亮,在漆黑的墨色中隐隐映出了一抹血红色的弧光。

    握住笔的手腕停滞在了那里,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从胸腔里漫了上来,涌入了口腔。

    “凛一?”身后传来了西格玛迟疑的声音。

    我几乎要拿不住手中的笔。

    有什么柔软的、滑腻的东西已经涌到了喉咙间,被我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动作平缓地伸手捂住了腹部。

    ——「胃」在「翻涌」。

    “饿。”我竭尽所能地,平稳地吐出了一个音节。

    西格玛似乎是愣了一下,“……研究所的厨房应该有吃的,我去问一问?”

    “嗯。”

    我很快听见了脚步声,还有休息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末广铁肠应该也醒了,但我没有回头去看他。

    我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笔,站起身,走进了休息室里的卫生间。

    在锁上门的下一刻,我捂住了戴在脸上的口罩。

    温热的液体从我的口中涌出,即使紧闭着嘴巴,也无法阻止那些从唇齿的缝隙间不断溢出的鲜血。

    我想要到洗手池边去,但只是从书桌边走进洗手池的这么几步路,就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的力气。

    几乎是凭着身体向前栽倒的惯性,我踉跄着跌在了马桶边,棉布的口罩被血洇透,扯下口罩的瞬间,我控制不住地吐出了大口的血,殷红的液体落在洗手间铺着白色瓷砖的地面上,顺着瓷砖间的缝隙蜿蜒扩散。

    我趴在马桶上,垂着头,只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

    还带着人体温热的鲜血。

    指缝间还沾着些什么东西。

    柔软的、滑腻的东西,一样是刺目的红,混在暗红色的血里,几乎让人看不清楚,但指腹间传来的手感又是如此清晰。

    不是液体,不是血液。那是破碎的、及其柔软、但确实有着形状的某种固体。

    ——是我的脏器。

    胃部,肺腑,脾脏……分辨不出来源的、破碎的脏器。

    眼前的景象恍惚间像是出现了重影,大片刺眼的暗红血污,洗手间里的地面被灯光映得惨白,红红白白的景象混杂在一起,让我胸口发闷,连喘气都变得困难。

    我趴在马桶上,那些从我口中涌出来的血与碎块,我吞不回去,甚至没法让它们准确地落进马桶里,鲜血顺着下颌流到衣服上,像是温热的水,但又粘稠得厉害,带着一种恶心的黏腻。

    身体很疼。

    腹部和胸腔里传来了沉闷的痛感,并不尖锐,也不剧烈,但却好像是有人在一点一点地掏出我的五脏六腑,那种疼痛伴随着神经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我手脚发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洗手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我的心跳在变慢,我的呼吸微弱到了几不可查的地步,甚至连我的体温也已经隐隐低于了常人,这副身躯确实已经残破不堪,但我明明没有受伤,可为什么我的内脏还是破碎成了这样?

    上一次足以让我的内脏收到重创的战斗,还是和末广铁肠交锋的时候,但那个时候的伤——

    『那时候的伤——』

    我恍惚了一瞬,朦胧混乱的视野里,隐约看见了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背。

    手背上,被鲜血浸透遮盖住的,一道道伤痕。

    『晶子的异能……请君勿死……会留下这样的疤痕吗?』

    大概是失血过头了,我的耳边响起了模糊的嗡鸣声,晶子常说的话断断续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她说过很多次的,很多很多次。

    几乎是每当谷崎或者国木田他们从她的手术室里跟快死了一样活蹦乱跳地出来的时候,她都要说的——

    “真是没出息,感谢我吧,只要有我的异能在,无论多重的伤,都能保证把你们复原到像是刚出厂的新品一样焕然一新。”

    虽然前提是没死也得先被她砍个半死才能治疗。

    『砍个半死……然后……焕然一新……』

    『或者说是……』

    『只要快死了……就能……焕然一新……』

    口中涌出的血块怎么也止不住,吞咽的动作无比困难,我根本就做不到,在蔓延到全身的疼痛里,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晶子没有给我治疗。

    半个月前,那些因为「书页」和末广铁肠留下的伤,根本不是晶子治疗的。

    我只是下意识地、习惯性地,看见身上的伤愈合了,就以为是晶子给我治疗了——就像是曾经一样。

    但是根本不一样。

    我和晶子之间,没有那所谓的「曾经」了。

    【“那个拥有治疗异能的社员,甚至没有帮你进行治疗。”】

    末广铁肠在生死对峙间说过的话,又一次响在了我的耳边。

    我费力地捂着嘴巴,却怎么也无法阻止那些温热的血从指缝间溢出,破碎的内脏落在掌心的触感柔软又滑腻,令人作呕。

    身体在发冷,四肢已经失去了力气,我连趴在马桶上都做不到了,整个人慢慢地滑倒在了地上,贴着冰冷的瓷砖地面,却又好像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温度。

    ……血的温度。

    「内脏」在「抽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似乎变得无比的漫长,只是一下呼吸也仿佛花费了几十秒那么久。

    我感觉到了口中吐出的血渐渐地变少了,也不再有脏器的碎块吐出,吞咽还是无比的困难,但视野里混沌成一片的景象逐渐聚拢清晰了起来。

    洗手间的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我看见了一道人影,背着光,站在门口。

    是末广铁肠。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也或许是刚刚才打开了被我锁起来的门,对上了我的视线,他走进了洗手间,踩着满地的血污,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

    拖着我的胳膊,他将我的上半身拽起来了些,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袋什么东西,撕开了包装纸,用手指撬开了我的嘴,将一片白色的物体塞进了我的嘴里,压在了舌根的位置。

    好像是药。

    即使满嘴的血腥味,我还是感觉到了那苦得要命的味道。

    我想把药咽下去,但却做不到,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吞咽困难,末广铁肠用手抵住了我的下颌,不知道他掐住了哪,喉间的肌肉反射性地抽动,我才总算是顺利地把药给吞了下去。

    “军队内部的特效药,可以快速止血,暂时屏蔽痛觉。”

    他冷静地说道,仿佛没有看见满地的血污,垂下眼抬手就要把我拖起来,但只是移动了一点,我就疼得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于是他只能又把我放回了地上,等着我吞下去的药片起效。

    军队的药确实很管用,我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很快退了下去,是一种类似上了麻醉的感觉,但却并不会让人浑身无力,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恢复力气,或许是药片里加了什么兴奋|剂之类的成分。

    在意识到自己能张口说出话了之后,我躺在地上,勉强地吐出了一个字:

    “……门。”

    “已经锁了。”末广铁肠回答我,他蹲在我的边上,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从他脸颊边垂落,“西格玛还没回来,已经快要十五分钟了,他应该是想给你准备热食。”

    我没有再说话,又缓了一会儿,气息渐渐趋于了平稳,说出的话也顺畅了许多,“……这里是,洗手间。”

    “我敲过门了。”他以陈述事实一样毫无波澜的语气回答我,听不出半分闯进洗手间的心虚,“没有回答的声音,但是血的气味即使在门外也能闻到。馒头妖怪说你可能已经昏迷了。”

    「馒头妖怪」

    他指的应该是斑。

    我费力地爬起身,身体还有些僵硬,试了两次我才扶着边上的马桶坐了起来。

    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和药片中兴奋|剂的成分叠加在一起,大脑感受到的是一种虚假的饱胀感,身体像是充满了气的气球,充盈鼓胀,但内里却空无一物。

    从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扯出了仅剩的几张符纸,血水将洁白的纸张浸透,纸上的符文却依然清晰可见,我找出了一张泉的治愈符,塞进了嘴里,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胸口深处扩散,破碎的内脏在妖力的作用下缓慢地愈合,仅靠着一张符就想要恢复如初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能称得上是勉强的缝补了起来而已。

    『——就像是先前那样。』

    我垂下了眼,口中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晶子没有治疗我,将我勉强从濒死线上拉回来的,是泉的符咒。

    这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在这半个月无数繁杂混乱的事件里,它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甚至不值得有谁和我提上一嘴,我自己也从没去想过。

    我只不过是在此时此刻,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这一刻,

    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堵。

    『……晶子没有给我治疗。』

    我抬起手,用力地擦掉脸上的血迹,但满手的污血,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我只好抓起了外套的下摆,胡乱地盖在脸上用力地揉擦。

    擦得有点疼。

    疼得我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末广铁肠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的动作,等到我放下了手里的外套,他才再次开口了。

    “我说错了。”

    他的话没头没尾的,我一时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什么?”

    “先前和你说的那句话。”他回答道,“女医没有给你进行治疗。”

    我默了默,心道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捐给有需要的人,面上忍了又忍……好吧我根本没忍,我直接就对他问道:“你能不能闭嘴?”

    “……”

    末广铁肠似乎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我的这句「请求」,

    然后坚定地选择了拒绝:“还有最后一句话。”

    我:“……”

    行你说吧,说完赶紧给我滚,我还得把这地拖了马桶擦了衣服换了,真不想和你叨叨了,再拖下去西格玛就该回了。

    虽然末广铁肠也没做什么,甚至还帮了我不少,但我就是觉得这家伙真烦,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在我雷区蹦迪似的。

    最烦的是他好像还喜欢我。

    他最好是在骗我,不然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相比之下那还是在骗我比较好,省的我一想起他就要想起乱步,一想起乱步我就难受。

    ……简直就是造孽,谁都一样,不喜欢我才好,大家全都是陌生人,谁也不用管了,也不要难受了,让我就这么直接去死算了。

    我的思绪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了,只忽然听见末广铁肠说道:

    “——女医没有丢下你。”

    『……』

    好像有一盆冷水突然就泼在了我的脸上,冷得我打了一个寒颤,倏地就清醒了过来。

    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扫到了一边,我愣愣地看着末广铁肠。

    “……你说什么?”我问他。

    末广铁肠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眸如同锆石般澄明而坚定,即使我和他其实也只不过见了寥寥几次,我也知道他是个十分简单纯粹的人,他不会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去欺骗别人、玩弄话术。

    他口中所说出的,一定是至少他认为确实如此的事。

    “女医没有丢下你。”

    末广铁肠说道。

    “他们竭尽所能地去救你了。”

    “她只是发现,自己救不了你。”

    他将剩下的药递到了我的面前,叠在一起的银色铝箔袋,一共只有寥寥的几片药。

    “「请君勿死」在你的身上无法生效。”

    他喂给我的特效药很有用,显然不会是军队里人手一盒的常见货色,但对于身体经过改造的「猎犬」成员而言,这药却又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

    显而易见,这份药只会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

    只有「医生」,才会想到这种事情。

    我抬起了自己僵硬的手,颤抖着、死死地抓住了他手中递来的药。

    银色的铝箔板硌得我手心生疼,但我却没有放松一点力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死死地攥住某些已经不存在了的东西。

    “……铁肠——、先生。”

    我张开了口,用嘶哑干涩的嗓子,不再刻意阴阳怪气地喊他“末广阁下”,而是像他的同伴一样,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念出他的名字。

    “对不起。”

    “我毁掉了「猎犬」。”

    我可以为了侦探社而击溃「猎犬」,但我不应该利用他的。

    我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智取也好,强攻也罢,甚至是可以去诬告、去陷害,让「猎犬」四分五裂、名声扫地,再不能对侦探社造成半分威胁。

    但我唯独不应该利用末广铁肠对我的好意。

    我唯独不应该利用他对我的那一丝好意,点燃了引线,毁掉了他最重要的「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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