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熄灯时间，球场内黑漆漆的，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大二生靠着球场栏杆抽烟聊天，时不时看向还在球场里唯一还在运球的晴江。
其中一人弹了弹烟灰，纳闷道：“他怎么了，谁惹他了？”
“不知道。”对方耸耸肩。
“砰——”一声巨响，篮球撞在篮球架上，落地回弹，晴江走过去捡起，接着扔还给队友。
队友接过篮球，略带关心地问：“今天遇到麻烦了？火气这么大。”
晴江仰头喝水，喉结滚了滚，他拧上瓶盖，把长椅上的手机揣回兜里，沉默着没回答，朝他们一扬手，离开球场。
晴江边走边看手机，他随手点开浏览器，搜索着：女生屏蔽你朋友圈是什么原因。
回答的第一条，关系不熟。
第二条，对你朋友圈不感兴趣。
第三条，讨厌你。
晴江：“……”
不熟是吧。
他刚走出篮球场，手机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于芽：在吗。]
很传统的开头，晴江扯唇，打字：
[BONES：什么事？]
[于芽：你那件衣服有链接吗？]
晴江：？
这是看上他衣服了？
于芽有些生无可恋地看着湿漉漉的男款外套，后脑勺很痛。她昨晚上太迷糊，没有单独把晴江的外套拿出来送去洗，而是跟着自己那堆衣服囫囵扔进洗衣机里，泡了整整一晚上。
今早她都想不起来，从校医院回来后一直浑浑噩噩，心思飘来飘去的，直到晚上才想起这件事。
一大堆衣服被苏陶陶拿回来后，于芽小心翼翼把晴江的外套挑出来。
整件衣服已经皱皱巴巴，不知道泡坏了没有。
于芽觉得，再把他这件外套还回去就太不合适了……
思来想去，她决定再赔他一件新的，可这不好先说，万一晴江跟她客气不让她买，这就欠了个大人情。
还是先找他要链接吧。
[BONES：怎么，要买给别人？]
[于芽：嗯，我觉得款式很好看。]
对面不再回复了。
于芽等了很久，也没见他再回任何一句。
于芽犹犹豫豫，决定发个问号回去。
晴江一句话也没说，只打了一行英文，好像是这件衣服牌子的名字。
于芽复制英文并开始搜索，查看官网价格后，她有些庆幸自己的选择，还好决定重新买，这种衣服应该送干洗店。
苏陶陶这时候忽然凑过来，小声问：“你昨晚发的朋友圈，我们都点了赞，怎么就晴江没点啊，是我看错眼了？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
于芽：“……胡说什么。”
她没告诉苏陶陶，晴江不点赞，是因为他被于芽屏蔽了。
也不是因为什么事，就是朋友圈里都是她拍的照片，风格太像一江风月了……她实在不好意思让自己的拙作被正主看到。
所以加到晴江微信后，于芽第一时间就点了朋友圈对他不公开的选项。
苏陶陶有些纳罕着爬回自己的床上，“我明明觉得他有点喜欢你呢。”
于芽面上僵硬无比：“你……别说这种话，也别在柏渡面前说。”
苏陶陶乐了：“怕他乱说是么？说你在意晴江？芽芽~我没想到，你情窦初开了啊！”
于芽红着脸：“……不是。”
当然不是。
只是因为晴江是摄影师一江风月。
她最喜欢的摄影师。
苏陶陶拿过被子蒙头，忽然又探出头：“芽芽，你用的键盘是什么牌子？”
于芽说了个牌子，奇怪道：“问这个干什么，你要买吗？”
“哦没事，就是看着怪好看的。”苏陶陶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了。
……
第二天，于芽觉得自己好像好得差不多了，她去上课，下课后又按柏渡给的地址，来到综合实验楼。
楼下周围种满了榆树，与北区最大的篮球场地隔着一片小山丘，于芽偶尔逛校内论坛，总有研究生抱怨要把这片榆树砍掉，因为导师总爱指着它们骂学生是榆木疙瘩，越骂越气，越气也就越来劲。
研究生们就呼吁砍掉重新种，种点桃树，来点桃李满天下的寓意，不然现在都成榆木脑袋满天下了，这样导师们心情能好吗。
想到这，于芽正好听到旁边传来几道激烈的高音。她视线移过去，榆树前站着两名学长，正低着头被一位神色冷峻的老教授训斥。
“看看你们！看看！还不如大二的做事认真和专业！都是研究生了，一整天混日子，像什么样子！”
“人晴江凌晨三四点都还在实验楼里呆着，你们觉得他是天才，那你看到他努力的样子了吗！”
于芽小心翼翼瞅着教授苍老的侧脸，他松垮的面颊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提到晴江后便滔滔不绝，不断在两名研究生面前给晴江拉仇恨。
这位教授甚至讲到后面，把自己讲得面色红润，激动不已。
于芽不知道他这么激动是被气的还是因为自豪，她偷偷听了一会，那两个研究生从始至终没有吭声，听到现在于芽也不知道教授姓什么。
她没再继续听，转身走进实验楼里去摁电梯。协会实验室在三楼的一间小教室内，黑板和多媒体投影都有，只是落了灰，窗外是隔壁小山坡郁郁葱葱的树林，阳光倾洒而过，碎影斑驳。
于芽走到门口张望，门没关，房间内只有一个男生背靠着墙坐在桌前，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晴江大概是太过专注，完全没发现门口多了个人。
于芽心下紧张，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晴江抬眸，看到她站在门口咳得耳朵都泛红，“都说了，病好了再来，这么着急做什么。”
于芽平复了下呼吸，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我已经好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越见到他，越容易紧张。
晴江无言，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旁边桌上放着刚刚配的新电脑，键盘是漂亮的filco联名最新款，人体工学椅也是白色的，上面放了个白色猫耳小靠枕，跟晴江这边全是黑色的配置反差强烈，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
甚至……桌上的玻璃瓶内还插了几束雏菊，很随性，却生机盎然。
于芽一顿，她什么都没带过来，这下更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坐下，晴江忽然说：“来，我们补个面试。”
“啊？”
“施教授说，你加入可以，但我得把关。”晴江态度挺随意，“所以第一关，先让我们补个面试，就问点小问题。”
于芽哦一声，把椅子转过来面向他，很认真地回：“好，你问。”
晴江把准备好的问题在脑袋里滚了一遍，因为昨晚熬了通宵在这里，问出口时声音还有点哑，“你为什么决定来我们协会？”
于芽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晴江之前也问过她为什么接触摄影。这句话可能是问她，为什么没去摄影社吧。
“因为……”于芽默默深呼吸，开门见山道：“因为你。”
晴江：“……”
她回答怎么这么直接。
晴江总感觉掌心痒痒的，抬手握成拳在嘴边装模作样咳了一下，不确定问：“什么？”
于芽：“因为你很厉害，很专业，教授们应该都很喜欢你，跟着你做项目，会学到很多吧。”
“就这些？”晴江点点头，算了算了，怎么说也是夸他。
于芽肯定地点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佟瑛很看重教授的评价。就刚刚外面那个正训人的教授，于芽发现他提到晴江时心情都转阴为晴了，看来教授们对他评价都很高，如果佟瑛去打听，想必也不会再要求她换实验室。
晴江：“你喜欢这个方向吗？”
第二次问喜欢了。
于芽抿起唇，喜欢不喜欢，很重要吗？
从小到大，佟瑛从来不问她这种问题，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很喜欢才往这个方向走的？”于芽忍不住反问。
“当然。”晴江从来不犹豫，不管对当下，还是对以后，“我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深入。”
“我……没有不喜欢。”于芽一时给不出更准确的回答，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一个问题吧。”
晴江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大概是在品她这句话。
良久，他笑了笑：“好，下个问题。”
他从不会去质疑别人的回答，也不会想去探寻别人的秘密。于芽松了一口气，仔细听着他下一句。
“当初为什么选择计算机专业？”晴江一边问，一边拿腔作势地翻开一个小本子，手里还夹着根笔。
于芽：“我妈……帮选的。不过，我觉得我自己也挺擅长这方面。”
她很擅长理科，尤其是数学，本来很想去数学系的，是佟瑛看周家在往科技方向发展，才妥协让她报计算机。
“对协会方向有多少了解？”
“初步了解吧……就是看看论文的程度。”
“以后要一起合作项目，有信心吗？”晴江不紧不慢地问道。
“当然，”于芽对此毫不犹豫，“有你在，当然有信心。”
晴江失笑，“这么信任我。”
“我说的是事实。”于芽眨眨眼，“刚刚不已经说过理由了。”
“那为什么朋友圈屏蔽我？”晴江突然问。
于芽一怔，抬头看向晴江，脸瞬间红了。
面对晴江直白的问题，于芽红着脸眨眨眼，视线游离，喉咙里堵了一层棉花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其实只是个小问题，却莫名戳中她的心事，有种被揭穿的羞愧感，于芽不知道说什么能把这种事解释得好听一些……
晴江笑着不说话，一直静静看着她。
于芽下意识咬了下唇，心跳开始加速，“我只是觉得我朋友圈没什么可看的。”
晴江挑挑眉，一笑：“针对我是吧？”
于芽连忙否认：“不是这样的。”
晴江看出她的局促，没再逼问，自觉转移话题：“总觉得你最近跟我说话，眼睛都不会看着我，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有。”于芽又低下头，有些无言以对。
“行，”晴江把小本子一合，手指灵活地转着笔，“面试结束，这台电脑和键盘是你的，随便用，软件也帮你下好了，显卡跟我用的是一样的，本来还想配个更好点的显卡，预算不太够，要是买了柏渡会被气死……”
晴江又说了一些关于实验室设备的细节，于芽认真听着，心情逐渐放松，也终于觉得自己刚刚反应太大了一点，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
晴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笑了：“有什么问题？”
“我，不是故意屏蔽你的，就是……就是……”于芽觉得没有自己的风格，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朋友圈都是自己拍的照片，都挺无聊的，你应该也不想看。”
“于芽，”晴江弓着腰侧头看她，手肘搭在桌上支着下巴，懒洋洋冲她道：“谁说你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