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撒了谎。
作为动医专业学生和猫社的一员,她非常清楚地知道猫吐毛球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尤其是照片上这种呈棕黄色的、依稀可见几颗猫粮、既没有泡沫又没有血丝的呕吐物。
但她还是装作严肃的样子点点头:“还是检查一下更安心。”
陆柘松开了自己的手腕,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态:“抱歉。”
被他轻轻捏过的手腕有点发热,小小努力想忽略掉这种异样的悸动,她有点张皇地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小小下了车,背后的视线如影随形,这让她脊背挺得笔直,像被法术击中一样手脚僵硬。
借着转弯的掩饰,她又望了一眼门口:
车还停在路边,并没有走。
回到寝室,迎接她的是黄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啧啧啧,怎么九点多就回来了。”
“九点,谁家好孩子谈恋爱九点多就回来了?你看看秀敏都还没回来呢。”
她们学校的图书馆十点关门,秀敏一般这时候才回来。
黄露正准备追问更多细节,赵思明刚好推门回来。
两人噤了声,转到微信上。
刚经历了惊心动魄心率飙升的一晚,小小也有一些疑难知识点没完全搞懂。
按理说找恋爱导师唐怡应当靠谱得多,但黄露一副胸有成竹见多识广的自信蒙蔽了小小的双眼。
小小:...收样品的时候有人找我要微信,然后他就生气了。
黄露:他超爱!
小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下楼后他就又多云转晴了,突然服软,有点莫名其妙。
黄露:嗯嗯,因为他超爱!
小小:然后我去他家撸猫
她手指停在键盘上,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后面令人缺氧的暧昧气氛和他说出的那句亲吻许可。
黄露:我告诉你,他爱惨了!
还未发送的小小忍无可忍:我怀疑你只是单纯地想嗑cp。
黄露:这么明显?
黄露:恋爱果然还是看别人谈更有意思。
就知道指望不上她。
小小看了眼时间,纠结要不要现在找唐怡倾诉一下翻腾的少女心事。
陆柘这时候发来消息,问她睡了没。
他似乎刚到家,熟练地拍了鱼肚的照片发来。
然后问她打算几点起床。
小小好像回到之前和L闲聊的模式。
只是L不会说“明天我去接你”。
刚结束见面的聊天,内容变得没这么重要,她不用揣测对面人的语气和神情,因为那张脸就可以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中。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鱼肚是如何蹲在门口迎接他,而男生又是怎么在客厅的沙发中坐下,边挠着小猫的下巴,边和自己发消息。
想到那张沙发,小小的思绪又飘到那句亲吻许可上。
打住!
她努力转移注意,飘忽不定的眼神落在对话框顶部陆柘的备注上。
突然有些好奇:所以L,就是陆吗?
发出去后她才意识到,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也值得问,好像脑子确实不太清楚。
陆柘:不是哦。
陆柘:L是little的L。
他发来一条语音。
小小戴上耳机,陆柘的声音很好听,经过电流的传输,像一根羽毛轻轻骚弄她的耳尖。
这是一段英文念白,她边听便打字搜索,有种听力考试的感觉,让人发笑。
“I live in this little world of mine ...”陆柘在念到little的时候顿了顿,咬字中带着缠绵的眷恋,让拼写这个单词的小小同样心脏漏了半拍。
这是泰戈尔的一句诗。
不需要思考如何理解,因为紧接着,陆柘就发来了中文的念白,母语少了点异域的浪漫,却直白得直击心脏。
“...把我带到您的世界里去吧,让我开心地失去所有的自由。”1
*
念诗这种事情实在后劲太大。
小小当晚就做了奇怪的梦。
以至于闹钟响的时候还在念念不忘。
梦里陆柘正在厨房做饭,但令人可疑地是上身只穿了一件围裙。
他刚洗完菜,双手沾着水,像湿漉漉的小狗,拜托小小帮他系上松散下来的带子。
小小凑近他的身后,闻到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她的个子只勉强够到男生的肩膀,视线和他的背肌平齐,非常漂亮的肌肉,让人过目难忘。
小小的手指掠过他的腰侧,也是一样湿漉漉的。
再定睛一看,陆柘的上半身挂着水珠,好像刚从水里上来,向上望去,连他的黑色头发也正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你是刚洗完澡吗?”
“不,我是刚从水里出来。”
男生仍然是背对着他,从小小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张侧脸。
“你为什么会从水里上来呢?”
小小好奇地问。
“因为被限制入境,我只能脱掉衣服,从水里游过来。”
陆柘一直没有转过身,可小小却觉得他就像贴近自己耳边说话一样,恍惚间似乎能感觉到鼻息落在她的肩颈处。
雪松的味道更重了。
“入境?”她觉得这气味可能有致幻的效果,脑袋不受控制地眩晕起来,紧接着问了所有小区保安都会问的经典哲学问题:“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男生的轻笑伴随着鼻息洒在了她整个后背肩颈上,有时候在左边,有时候在右边。
“我想你应该知道。”
本该在眼前背对着自己的陆柘,不知何时转了过来。
他微微俯身,尽量和小小的视线平齐。
“我想进入你的世界。”
“可以把我带到你的世界里吗?”
“我愿意以自由为代价。”
男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蛊惑意味。
“可以吗?”
“我可以进去吗?”
雪松的香味充斥鼻腔。
小小觉得这味道绝对在哪里闻到过。
她陷入陆柘深沉的眼眸,在其中看到了清晰可见的自己。
小小盯着那个影子,好像在透过镜子看另外一个人。
她看到那个影子点了点头。
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说了话:“可以。”
陆柘眼睛弯了弯,他似乎张口说了什么。
但这一切已经无从得知。
闹钟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小小最后的印象,就是他一张一合的嘴唇。
躺在床上发了会呆,小小突然想到陆柘身上熟悉的味道从何而来。
高二有次月考成绩不理想,她晚自习的时候偷偷在楼下小花园里哭。
有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生递过来一包纸,还送了瓶饮料给自己。
夜色中她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
却只记得混合着淡淡烟草味的松木香。
是他吗?
盯着头顶的床帘,小小轻轻翘起嘴角。
*
陆柘跟自己没关系的时候,她看到有小姑娘和他搭话,心如止水。
但现在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不好说,总之现在再看到他招蜂引蝶,难免有点不爽。
不过小小也因此后知后觉地对陆柘昨天在教室后门的生气感同身受了。
她故意走得慢吞吞地,担心到了跟前他还没处理完,岂不是尴尬?
谁知陆柘刚一看见她,就长腿一迈走了过来。
对着这张脸,倒是有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
...原来他莫名其妙多云转晴是这个原因。
要不然怎么说实践出真知。
陆柘误以为小小一脸严肃若有所思的样子是见到刚才那一幕不高兴了,垂着眼睛着急解释:“她只是来问路,我告诉她我也不是这个学校的。”
“啊?”她正沉浸在对昨天的复盘思考中,一时没听清陆柘说了什么。
陆柘冲她笑了笑:“没什么。”
又自作多情了。
到宠物医院,大概还要等二十分钟。
陆柘把鱼肚从猫包里抱了出来,给小小看它蜷缩的小爪子:“每次来到医院都会紧张得发抖。你可以喂它点猫条安抚一下。”
小猫确实是有些害怕,连猫条都吃得很警觉,□□两口就四处张望,一看到有人过来就又吓得缩回来脑袋。
整个身体扒在陆柘的腿上,像一块吸在玻璃上的解压泥。
有两次喂它零食的经历,鱼肚对小小不再陌生,愿意用脑袋去蹭她的手心。
陆柘好像在用每次见面都会有零食这种强关联来帮她快速和鱼肚熟络。
“陆柘?”一道女声传来,语气上扬,好像十分惊喜。
来者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二十岁姑娘,抱着一只可爱的小型犬,一条腿的毛被剃得光秃秃的。
她视线飘到身边的小小身上:“你女...”
“不是不是。”陆柘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陈小小,他知道她不喜欢这种起哄,斟酌了一下说:“是我朋友。”
“你家猫怎么回事?”女生见状立刻收回视线,转而问他怀里的猫。
“昨天在家吐了。”
她看了一眼小小手上的猫条,意有所指地说:“我家豆豆之前也是吃别人喂的不知道什么零食,又吐又拉,在医院挂了三天水才好。”
“你住周中住宿舍不回来的时候可以找我帮忙喂猫呀,反正我们住这么近。”
小小喂着猫条逐渐回过味来。
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帮忙喂猫的了?
陆柘面色不虞,正欲张口。
小小却揪了揪他的衣袖问:“是你邻居吗?”
“昨晚应该叫她来家里吃饭。”
“今年我们回去过年的时候可以拜托她帮忙照顾鱼肚,是不是?”
小小表面镇定,心脏却咚咚狂跳。
陆柘莞尔:“过年我在网上约个上门喂猫就好,你不用担心。”
似乎是觉得不够,他又加了一句:“开车回去也不用很久。如果你愿意陪我的话。”
女生没想到陆柘完全没有反驳,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小小,有点尴尬地说:“那我先走啦。”
看她离开,小小松了一口气。
被陆柘逮了个正着。
他双眸噙满笑意:“现在考虑过年是不是有点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