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汉并不多言，相互交换了眼神后便开始上前攻击。

    方才在台下观察了许久，今安对于这些人的动作了然于胸，于是三下五除二地在他们的动作中脱身。力量悬殊过大，她并不着急攻击，只在躲闪的过程中寻找这些人身体上的弱点。

    几个专业的角抵手只觉得今安滑地像一条活鱼，怎么都碰不到她，碰到了她也会寻着契机脱身。

    场外窸窸窣窣地讨论声渐渐传过来，所有人都对这场一对多的比赛投入了十足的注意力。

    时间缓缓流逝，本就丧失大半力气的大汉们在猫捉老鼠似的比赛中逐渐力不从心，今安却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找到了每个人的弱点。

    待时机成熟，她在躲避追击中堪堪稳住，借力向后一带，一人便摔出场外。

    一杀。

    场外立即扬起一片喝彩声，谁都愿意看见弱者反败为胜。

    一个大汉的出局叫剩余的人紧张起来，顾不得动作是否规范，只想快点叫这狡猾的女子输掉比赛，挽回他们的颜面。

    今安淡笑，这让她更加有可乘之机。

    几招拉扯后，她将对手逐一带出场外。

    比赛结束。

    皇帝原本恹恹的神色骤然消失无踪，颇为欣喜得到这样的人才，赏识道：“天纵英才吗，真是天纵英才啊！”

    随即唤今安近身。

    一时间整个宴会都静了下来，圣人要问话，谁都不敢怠慢。

    “是在哪里学得这样一身功夫？” 皇帝丢下喝尽的酒杯，一副慵懒之态。

    “回陛下，自小有武艺高强的师傅在宫中授课。” 今安字正腔圆，不卑不亢地回答。

    她总是下意识地回避提及八岁前在军营的生活，诚然有幼时宫人百般规训她不能提起的因故，然而更多的原因是她对八岁前的记忆很模糊。即使有人刻意问起，她也会选择闭口不言或草草敷衍了事。

    皇帝越发觉得她是个奇才。

    这些孔武有力的角抵大汉亦是从小习武，然而几个人联合起来都打不过一个相较瘦弱的女子。

    一旁随侍的亲信一门心思想着讨皇帝欢心，指望以此加官晋爵，于是眼珠一转进言道：“角抵赛打了一上午了，圣人不如看点新鲜的？”

    皇帝微微挑眉，不置可否，挥手示意随侍继续说。

    侍从会意，堆着笑开口道：“吐蕃公主武艺高强，有目共睹，不如陛下钦点善武者与之比试？”

    “比比吐蕃的武术好，还是我大唐的武术好。”

    皇帝大笑，两眼放彩，吩咐道：“今安，你有如此功夫在身，不展示岂不可惜？”

    不等今安开口，皇帝哼笑着指示内侍带她入场，又在随侍的人群中挑了一人与之比试。

    今安一路沉默着上台，感慨帝王之下，身不由己。感受到周遭的目光直愣愣地打向她，她弯了弯眸子，恍惚间仿佛身处多年前吐蕃王庭的庆功宴。

    那时也是这样多的看客，那时也是她为众人助兴。

    可最后她的命运被王权轻易地更改，走向她无法预料的方向。

    她不喜不忧，只是一步步往前走，只能一步步往前走。

    暑汽渐涨，此时的天气一片潮热。

    今安微微凝神，在浓烈的日光下转身朝向燥热的暖光。

    她微微一怔，只见柳正元正被几个内侍簇拥而来，骄阳淡淡地笼罩在他身上，凸显出清俊隽秀之色。

    …….

    今安默默地将脑海中的口水收了收。

    世界太小了，皇帝指派与她比武的人居然是柳正元！？自那日大闹国子监后她就没有再见过他，只怕是柳正元自请与她比试，想公报私仇为徐北冥报仇雪恨！！！

    今安内心忐忑，听劝丰祐讲过柳正元在大理寺政绩极佳，追踪查案，护人反杀皆不在话下，之前在莽山山匪窝里，他的水平她也是见识过的。

    和他比试，最好的结果是难分上下，若是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只怕是没脸再见人。

    与平日里自信又强韧的风格一样，柳正元颔首，眼眸淡然地望着今安。

    今安的眼皮跳了跳，嘴角微微抽搐。

    “柳大人是自荐来和我比试的吗？”今安强装淡定，不卑不亢地问道。

    柳正元音色清冽，平淡道：“没有。”

    闻言，今安一颗不安稳的心才静下来。

    布置场地的内侍们在两人对话间退场。

    “比赛开始了吗？” 今安开口问道，躲不过这一劫，她只能全力以赴。

    宾客们发觉比赛快要开始，渐渐安静下来。场上二人的声音传到外面就变得模糊不清，叫人听不真切。

    “输给我。” 柳正元默默点头，而后上前低声道，目光如炬。

    温热的气息沁近今安，他看到她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于是耐心解释着，“输给我，你就能下去。”

    见今安神色怔怔，一时顿住不说话，他急切起来：“莫要愚蠢的为了虚名不顾身体。”

    柳正元觉得今安很可能为了吐蕃皇室颜面在场上全力以赴地比试，一撑再撑，最终身负重伤。

    听到此处，今安才发觉方才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柳正元一心一意地为她着想，她却猜忌柳正元想在众多宾客前出风头。

    抬眸看到柳正元关心急切的目光，她倏然感觉心中一暖，为有人关心自己而感动高兴。回想起之前与他的种种，她不禁热泪盈眶，视线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柳正元在她眼中变成了一个浑然的郎君。

    今安启唇婉言：“好。”

    场外的宾客一直关注着这场比赛，他们乐于看人展示技艺，以此打发时间。

    唯有劝丰祐不屑看他二人打斗。

    与方才为今安赢得几个角抵手而喝彩不同，此刻他并不想看今安屈尊降贵和柳正元当众比武，她又不是街上的斗鸡。

    他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摆弄起桌子上的酒具。

    不过片刻，周围人的议论声悄然传来：“他们二人…是在比武吗？”

    “分明是拿我们当猴耍嘛。”

    劝丰祐漠然抬头，恼意叫他装作漠不关心地样子向比赛场看去。

    今安和柳正元有规律的来回出招，又来回接招。略有武术功底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互相不下狠手。

    若说是斗武，绝对不行。若说是斗舞，有迹可循。

    柳正元在缓缓接住今安一拳后轻声道：“你要用力一点。”

    今安与他交换了眼神，婉转道“是你要用力。”

    不知道以为二人打得是柔情蜜意拳。

    场外，劝丰祐脸色难看，板着脸走向圣人的随侍要求上前说话。

    “陛下，今安应该是体力不佳，所以出招难以发力，只怕不能再比了。” 他不想看到今安和柳正元掺合到一起。

    圣人大笑，抚了抚不长的胡须，“今安是无力，可是柳少卿是刚刚上场。”

    一旁的随侍恍然大悟地上前，乐淘淘道：“想来是郎有情，不愿对娇娘下狠手呢。”

    劝丰祐狠戾地剜了一眼开口的随侍。

    圣人不置可否，促狭着自言自语道：“柳少卿也不小了，还未曾娶妻，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罢了，待吃过了晌午的餐食再看，叫停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