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振奋了精神，简尹取出背包里准备好的资料，翻开仔细阅读起来，效率异常高，不到一会儿就筛选出了一路上可能需要的补给点。
因为补给充足，加上景晟优秀的车技，他们一路上非常顺利，沿着公路一直朝标记点奔去。
简尹嘴里叼着巧克力棒，透过翻飞的雪粒，仔细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虽说都是北部地区，但不同地方的地形也有许多差异。
与安全区丛林众多，地势起伏相反的是，他们所在的区域很平坦，大概是平原，一眼望过去出了偶尔凸起的平房外别无他物。
略过道路和田野里的异合体，他们一直没碰上什么人。
“景晟，北部的基地就剩下安全区一个了吗？”
“之前有过能并称的基地，不过大多在异合体的浪潮中淹没了。”
景晟扫过周围荒芜洁白的雪景，淡声道：
“有不少小团体从中分裂出来，有的加入了安全区，有的选择独自发展。”
“唔，这边没看到几个人呢。”
本来以为这边地势平坦，会有不少幸存者，刚才那位通讯员小姐又补充道，要是有正常的幸存者，可以顺便拉拢。
毕竟安全区还处于扩张的状态，无论军队还是民众都需要新鲜血液。
“现在正值冬季，除非需要搜集物资，应当不会有什么人出现。”
“也是……”
简尹视线重新落到车内，她把手裹到毯子里，正想着干脆再睡一觉，就被车子猛烈的颠簸一震。
这一下直接把睡意全部赶跑了，简尹猛地抓紧了旁边的车把，
“好像碾过去了什么东西……”
景晟停了车子，他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没有活人的心跳声。
这突然出现的障碍，只能是死物。
下了车，简尹被叮嘱站在远处，她看着印着两条车辙的雪堆，景晟用铲子拨开后，露出了底下暗红的纹路。
“这是……植物吗？”
简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凑近了些去看，那东西像是从地底长出来的肉瘤，表面被暗红的枝干裹成圆饼状，直径大约一米，在低温的环境下，表层凝结了一层血红的冰。
景晟用铲子的尖端刺了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冻得很结实。里面也没有什么能量波动，就像……母体那样的卵巢。”
母体？
景晟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这样的外表和母体确实有几分相似。
可这个肉瘤只有一块，看起来更像是流失了水分，收缩后瘪掉的卵巢。
“这里离C13不远，也是周围高浓度的交叉区域。这样的异状出现，实在是有些巧合。”
听着景晟的话，简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走到肉瘤旁的雪地，用脚踢开了表面的雪层。
“哗啦——”
看清脚底的东西后，简尹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是……”
几条像是树枝一样的脉络贴着路面，周围有无数细小的脉络，像是蛛网一样铺在脚底。
刚才就是站在这些东西上面……
简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抿了抿唇，随后就被景晟按住了肩膀，带着回到了车上。
“那些东西，到底是通向哪里的？”
她不觉得那只是一小块的异状，说不定只是他们所见的一处分支。
被雪覆盖着的所有区域，这玩意儿，到底还有多少……
看着眉头紧皱的简尹，景晟点了点她的眉心，温声安抚她，
“不用太担忧，这些东西蕴含的异合粒子并不高，要想长成母体那样的规模，至少需要近百人的滋养。况且……现在一下子也找不出那么多人。”
闻言，简尹有些想笑，但又觉得有些地狱笑话的嫌疑，便硬生生忍住了，
“……也是，我们还是先完成任务。”
“当然，还是要先把这件事汇报给他们。”
景晟重新启动车子，简尹便打开通讯器，告诉了安全区他们发现的异状，还有现在所处的位置。
那边很快就进行了回复。
出乎意料的是，有几支处于高浓度地区的队伍，也发现了这样的状况。
不同于她们在路面发现的，还有许多是在干涸的湖泊，树荫以及楼房中。
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危害，所以只作为一个现象被汇报上去，各个队伍也在照常执行任务。
“……好的。”
切断通讯，简尹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留意着周围的状况，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也能尽快通知安全区。
希望只是埋在冰层下的死物。
简尹捏着地图的一角，正准备把东西收起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微小的风声。
那股凉气似乎裹挟着风雪，轻柔地涌向耳后。
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她的发丝浮动。
她下意识转头，旁边的车窗露出些许缝隙，应该是没有关紧。
没有多想，简尹按下旁边的按钮。
随着缝隙消失，那阵微风也被关在了车外。
纷纷扬扬的雪地中，漆黑的越野车快速地行驶在公路上，视线拉远，站在高处的男人只能看到一个小点逐渐消失在视野。
陈枫高高扎起的长发被风吹起，细碎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冰蓝剔透的瞳孔微动，抬眼看向车辆前进的方向。
少女的身边，是景晟。
那个看门狗一样的家伙，总是遮掩着她的气息，让人无处下手。
“呼……老是这样远远看着，真让人恼火。”
轻叹被高处的风声吹散，也遮住了其中微不可察的冷意。
不过站在她身边，也只是时间问题。
景晟那家伙……
陈枫平稳地跃上了塔尖，这里是早已断电的电塔，没了供电后就沦为了巨大的观赏物，孤独又冷寂地矗立在平原之上。
“嗯？”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陈枫表情微动，抬眼朝西南方看去，那里是一片树林，被白雪覆盖着，肉眼上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对于陈枫来说，他能清楚地看到，血色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涌出。
“什么啊，那玩意是活的吗？”
心里升起一丝好奇，陈枫干脆地一跃而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漫天雪色之中。
这边还在赶路的两人没有丝毫察觉，他们沿着路线一路走进了一个村庄之中，现代化的平房沿路修建，没什么人影。
“距离我们标记的地点不远。”
奇怪的点就在这里，原本以为是异合体成群的景象，现在却空无一物。
景晟微微阖眼，再次睁开时看向了右侧，
“那里有人。”
他们把车停到路边，简尹带着枪，背包被景晟背在了身上，她跟着男人小心翼翼地朝那边的房子靠近。
只是还没走几步，景晟就猛地拉着她朝右边的树跑去。
“嘭、嘭——！”
连续的两声枪响瞬间让她头皮发麻，她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枪，和景晟对视了一眼。
景晟淡声说，
“三个人，两个在二楼窗口狙击。剩下那个在一楼。”
“我来掩护。”
简尹绷紧了手臂，正准备走出树后时，却听见景晟略带疑惑地开口，
“嗯？不用这么麻烦。”
下一秒，简尹灵敏的耳边便响起了细微的爆炸声，以及短暂又尖利的叫喊声。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言地看向面带微笑的男人，咽了咽口水，
“之前距离这么远就能引爆吗？”
景晟想了想，笑着回答道：
“醒来之后，似乎更熟练了一些。”
其实只是掌握的时间久了，不过偶尔这样说，估计能激起女孩的感动。
果然，简尹嘴唇抿了抿，脸上露出了有些心疼的表情。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垂下，不难猜出是在自责。
该死……他在这说什么呢。
谈个恋爱连脑子都坏掉了吗？
景晟额角微跳，有些后悔这么说了，于是用带着手套的手捏了捏她的脸，
“……开玩笑的，走吧。”
意识到景晟是故意的，简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慌张的脚步声。
“呼、呼——哇啊！”
脸色青白的男人慌张地想要跑向门口的汽车，在看见远处的两人时发出了一声尖叫，正要举起枪，耳边却传来一阵微小的爆破声。
“呃——！”
手里的枪突然传来声音，他下意识甩到了地上，定睛一看，原本完整的枪管已经被炸开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惊恐地看向逐渐走进的两人，下意识觉得两名同伴的暴死应当与这两人有关。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离奇的怪事，男人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连手臂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
“你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景晟仍旧是那张温和的笑脸，温声开口，
“这附近有什么异状吗？”
“异状、异状，呃，没有啊。”
可能男人有些吓着了，景晟只好耐心地又问了几遍，在得知他们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看见他们两个起了心思，想搜刮点物资而已。
只是没想到踢了铁板，还栽了其他两人。
“呃…不过要是说奇怪的地方，我们昨天住了一晚，隐约听到很强烈的风声。”
“风声？”
一边的简尹起了兴趣，开口问道。
男人看着旁边面容精致的少女，没敢多看，别过了眼，
“是，本来以为是寻常的风声，但是后半夜突然声响大了起来。我睡熟了没在意，后来早上的时候其他人告诉我，有人出去看好像有模糊的黑影在远处晃荡。”
模糊的黑影？
还是后半夜，稍微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简尹就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景晟接着问道，
“从哪个方向看到的？”
男人抬手指了个方向，顺着看过去是一片田地，后面的林木遮挡了方向。
“谢谢。”
短暂说了句，景晟和简尹朝那边走去，走了几步，简尹回头对男人说道：
“你要是没有去处，就一直朝东走，那里有处安全区，想好了再做决定吧。”
说完，简尹也不在意男人是什么表情，跟上等待着她的景晟，两人朝着田地那边走去。
两人步伐逐渐重叠，景晟看着女孩平静的侧脸，突然开口，
“为什么告诉他安全区？”
“嗯？”
明明他们发起了袭击，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们信息，是这个意思吗？
简尹看着景晟黑沉的目光，斟酌着开口，
“我只是提供了建议。”
毕竟对安全区来说，一个有武力的幸存者十分珍贵。
就算他别有所图，安全区有严格的管理模式，也不怕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景晟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女孩的善意如此理性又果断，这很好。
他可以预见她的未来，就算是在这种凄凉看似没有光明的末日，简尹大概也能自由地生活下去。
以她自己的方式。
简尹被景晟盯得有些不解，只见对方伸出手比了比她的发顶，这才开口说道，
“好像高了两厘米。”
“……是吗，我没怎么注意。”
简尹本来也没有测量身高的习惯，之前在学校还会定期测量来着。
“不过应该不会再长了，成年以后——”
景晟走着的步子一顿，侧过脸看她，
“你的生日过了吗?”
“还没有呢，在新年，一月的第九天。”
简尹比了个九的手势，她踩到一块凹陷的地方，脚有些拔不出来，一边使劲一边说道，
“不过我一般会放到新年那天，买一份大餐会更划算一点，反正都是节日——嗯？”
脚底突然传来湿润的感觉，以及坚硬的金属质感。
她低下头拨开了雪层，半块镶嵌在泥地和碎冰里的人头就这样显现出来，他的眼眶已经腐烂，黑色的液体顺着冰层延展成树枝的形状。
“该死——！”
简尹瞬间后退了几步，差点被绊倒，旁边的景晟及时地搂住了她的背，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吧？”
简尹摇了摇头，她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地面，即使是长期的低温，尸体的腐烂程度也相当大，
“呃，还不如看到刚才的玩意。”
旁边的景晟看着尸体的衣服，大半已经被染脏了，不过依稀还可以辨认出是工作服。
不同于平时农用的，这种款式，倒像是工厂或者大型企业统一设计过的。
“这附近好像有一个重工厂，我们去看看吧。”
“你是怀疑工厂是高浓度区域吗？”
不过化学物质也可能会吸引异合体，简尹想起了在安全区看过的重工异合体□□的例子，点了点头，“那走吧。”
两人又折回去，开着车按着地图朝工厂赶去，工厂地址靠近溪流下游，从办法直接从林子过去，于是又转到公路上，沿着冰封的河道一路向下。
简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大概是环境污染的原因，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河道结了冰又覆上雪，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可以猜得出来，河水可能已经被污染成黑色，冰封着无数异合体或者人类的尸体。
因为河面并不平整，形状各异的冰块就那样摆放着。
看得出来有的人没有被淹没，半截身子就那样冻在河面中央，冷热交替让他们融化、又再次冻结，最终像冰雕一样缓慢死去。
简直是酷刑。
人至少应该体面地死去，简尹想。
驾驶了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了不远处高大宏伟的工厂，巨大的站牌还能看得到标注重工的字样，灰色的建筑在太阳下反射出些许银光。
景晟在门口停好车子，他拿着背包和枪去检查大门，用了些力气去推，锁还是很完整，抬眼去看上方，左右两处各有一个摄像头。
简尹以为他要直接炸开，刚才便站远了些，
“有什么问题吗？”
顺着男人的目光，她也看到了旁边的摄像头，不过末日后大部分地区都已经断电，这种东西也只是摆设了。
“没什么，只是……”
景晟脱下手套，叠好放在口袋里，修长的手指绕过铁杆，摸了摸里面，在摸到门锁时抓到了一个硬物，捏出来才发现是半截人的指甲。
上面沾着血，像是因为暴力卡在了门锁里。
是想要逃离这里造成的吗吗？
景晟扔掉指甲，看向一边神色凝重的女孩，语气依旧平和，
“这里面应该就是重污染区了。”
其实不用景晟再次提醒，简尹已经察觉到了门缝中逐渐渗出的血腥味，不过，这也是为什么封昱要他们两个来的原因吧。
普通人类走进这里，完全就是送死。
大概只有进化者才能多一些全身而退的机会。
“话虽这么说，我们也不能直接突破。”
先不说重工厂里面有多少危险的化合物质，万一异合体的数量超出了他们的估计，只有两个人是无法应付那么多的。
“刚才那个人说有见到过奇怪的黑影，大概就是游荡的异合体。大门完好无损，少数异合体还能游荡，说不定会有其他的入口。”
简尹开始和景晟绕着工厂查看，果然在后方发现了一处狭小的破损处。
里面看起来应该是用于堆放集装箱的，几个破损的箱子堆在墙边，栏杆被直接撞开了一个人形口子，卷边的铁像是面条那样弯曲着。
“这得多大的力气……”
简尹一阵发怵，这样的东西要是撞到人身上，估计是会瞬间毙命吧。
“虽然缺口很大，但是直接这样过去还是不太安全。”
景晟喃喃道，简尹摆了摆手，刚想说小心一些就不会有事，对方修长的手指就握上了幅度不大的铁杆。
轻松地掰开了更大的口子，缝隙一下子变成可以轻松通过的状态。
“……”
简尹抬起的手默默放下，她跟着景晟跨过栏杆，
这不太好。
景晟总是让她有种任务十分轻松的错觉。
不过被人时刻保护的感觉并不赖。
简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