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转眼就到了腊月中旬,寒风刺骨,天冷得涮锅水都结了冰碴子,这种天气一般地里都没什么庄稼活干,放假后凤珍和铁柱都回来了,正在炕边上烤红薯,烧着火窑里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甜香味。

    “姐,给你。”铁柱从烧剩的柴灰中扒出一根红薯递给她。

    凤珍将烫手的红薯剥了皮,和他一人一半,今年红薯丰收后,除了晒成干磨成粉外,还剩了两大筐,新鲜的红薯可以拿来煮稀饭,蒸着吃,都特别香甜,当然最好吃的还是烤红薯。

    烤红薯外壳焦脆,里面的瓤软糯香甜,烤得直流糖汁,热乎乎的。

    柴禾噼里啪啦的烧着,上了个大学,铁柱个子又蹭地长高不少,凤珍把手里的烤红薯吃完了,又找来一件袄子披上,出了家门。

    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凤珍将衣领往上拉了拉,手揣着兜里,快步向村小学走去。

    这样冷的天气,村口竟也坐着不少人,老头老太太都有,瓜子壳唾沫星子吐一地,看到凤珍过来亲切地唤她闺女,问她要去做什么。

    凤珍笑眯眯地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打了招呼,“爷爷奶奶,我去一趟村小学。”

    “路面上积了雪,走路可要当心。”一个和善的老太太道。

    凤珍笑着应下了。

    涓涓的溪上是一条由两根木头搭建的小桥,凤珍踩过小桥,便到了公路上,这个时节地里基本没人干活,光秃秃的土地没了农作物的遮掩,袒露出了贫瘠的黄色,寒冬的山野显得荒凉又寂寞。

    凤珍恍惚听见有人锄地的声音。

    锄头耕凿着土地,一下,又一下。

    看到地里埋头干活的中年男人,凤珍不由得一怔。

    “福贵叔,你咋在这嘞?”

    周福贵看起来老了很多,佝偻着腰背,两鬓也生出不少白发,凤珍听说周银花在前两年嫁给了隔壁村的有钱人,做砖瓦生意的,那男人前头的老婆留下个孩子,周银花嫁过去之后,那是看前头那孩子百般不顺眼,动不动就打骂虐待继子,甚至用带刺的荆条抽打他,每次男人出外谈生意,周银花便将继子从家里赶出去,只让他宿在院子里,给他和狗吃一样的东西。

    而且周银花脾气差,和村子里不少人都骂过架,动手也是常有的。

    听说这次男人从外面回来,看到大儿子被打得遍体鳞伤,气得了个半死,马上便要抓着周银花去民政局办离婚。

    至于周金宝,凤珍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听说是在外边跑生意,她从大伯父嘴里听他提到过一两句,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当的生意,年初的时候还被抓进监狱关过一段时间。

    一双儿女都成了这个样子,周福贵媳妇又在家里天天撒泼打滚,家宅不宁,也难怪人变得这么憔悴。

    “是凤珍啊,我趁着有时间把这两块地锄一锄,就当时打发时间了……你这是要去哪?”周福贵直起身板看向来人,挤出一抹苍白的笑。

    “我去一趟村小学。”凤珍看了眼他单薄的冬衣,“姜姜不是做了一件袄子给你吗,你咋不穿呢?”

    “地里干活不冷。”况且姜姜做给他的那件衣服一看就是用顶好的布料做的,裁剪妥帖,走线工整,他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嘞,他怎么舍得穿到地里干活。

    周福贵想起姜姜,冰冷的心里也算是有了一点慰藉,难为这孩子还记着他嘞。

    凤珍见此,也不再多问了,她和周福贵说了声,往村小学去了。

    村小学早就放假了,但学校里还有人,几个返乡过年的青年在打篮球,凤珍去小学的收发室里找了自己的信,才离开了村小学。

    溪水并未结冰,一阵风吹过,耳边还能听到流动的溪水声,几片落叶在水面上飘荡,晃晃悠悠地流向远方。

    青春期之后,她就开始抽条了,人变得高瘦了不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看起来那么黑,矮胖矮胖的,加上大学之后她也有意识的去打扮了,整个人看起来就漂亮了很多,所以男生在选择恋爱对象时,自然而然的把她划入了可选范围。

    但凤珍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觉得他们非常的幼稚。

    她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父亲是个碌碌无为的大男子主义者,母亲是个斤斤计较的农村妇女,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很少能从他们的身上获取到父母对于子女的关爱,从四五岁懂事开始,她便抢着干家里的活,喂猪、拾柴、打扫、洗衣,期望通过做一个懂事的孩子来获得大人的目光,这样的成长经历自然让她的心性比很多同龄人都成熟很多。

    凤珍原以为她不会对任何男生产生好感,起码在大学毕业之前。

    直到遇见梁旭。

    他跟她过往遇见的所有同龄男生都不一样,黝黑挺拔,幽默风趣,成熟稳重,和所有女生都保持合适的距离。

    凤珍和梁旭的最初接触是在学校的球场上。

    那天晚上,她正如往常一样要去图书馆自习,路过球场便被一个飞过来的篮球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凤珍被砸得鼻涕眼泪都冒出来了,刚想骂人,一个男生就跑了过来,连连向她道歉,她原本一肚子火气也只能憋了回去。

    尽管凤珍表示一再的表示自己没有大碍,但男生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医务室,在确定了她没有被球砸伤,再一次向道歉后才离开了。

    没想到第二天在公共课教室凤珍又碰到了他。

    男生说要请她吃饭赔罪,凤珍自然不会客气,在学校食堂狠狠地敲诈了他一顿。

    从那天之后,凤珍便总能在校园里碰到他,有时是在图书馆,有时是在食堂,偶尔一两句话搭着,便能聊上很久,这样一来二去,二人便熟识了起来,凤珍心里不免对这个男生产生了一种浓烈的好感。

    临近寒假,那天考完试,在校生都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凤珍正在收衣服,便有个女生过来说外边有人在找她。

    凤珍出去才发现是梁旭,他将一本《边城》送给她。

    他难得用正经的语气认真地说道,“其实……那天在球场上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踢球砸你的,我想说,林凤珍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可以答应做我女朋友吗?”

    凤珍当时的心情大概是震惊中又带着激动,那一瞬间,她觉得在大学校园里谈一场恋爱也未尝不可,于是两人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男女朋友。

    不过她并没有把自己谈对象的事情告诉家里,如果她和梁旭真的能走得长久,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凤珍将信拆开,除了写得满满当当的两大页信纸外,里边还有一张落叶做成的小卡片和一条银制的项链。

    “就当是新年礼物,千万不要拒绝,拜托拜托。”

    凤珍忍不住笑了下,这是一条带银杏坠子的项链,细细的特别好看,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珍重的礼物,凤珍将项链收好,像是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蜂糖水,幸福的感觉要从心底溢出来了。

    ——

    除夕之夜,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日子,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耳边的鞭炮声就没有停过,街上全是人,挑着担子的小贩走街串巷,小孩子们爬上爬下,追逐打闹,嬉戏玩乐。

    姜姜一家吃完了丰盛的年夜饭,在茶几上摆上茶和点心,打开了客厅的那一台彩色电视机,一边看春晚一边喝茶聊天,这已经成为他们一家三口除夕夜的必备项目,就当是守岁了。

    外边风雪已停,一家三口坐在一块,这样温馨安静的时刻可不多。

    姜姜拿起一块蛋黄酥咬了口,低头便发现林佑清的手搭在林佑清的肩膀上,两人身躯依靠,自然而又亲密。

    她忍不住笑了下,在何桂娟旁边坐下,脑袋靠着她的肩膀,问旁边的林佑清道,“爸爸,你跟妈妈是怎么认识的?”

    提起这个,林佑清的神色忽然变得不自在起来。

    倒是何桂娟看到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了好一会,她一边憋笑一边解释道,“我和你爸爸是在一个干部培训会上认识的,那时候我在台下,你爸那个时候上去发表演讲,我当时心里就觉得这人长得还不错,相貌堂堂,而且说话做事很有气势,结果看着他讲着讲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袜子往额头上擦,原来他竟然把袜子当成了手帕,笑死我了……”

    姜姜听到这,也忍不住笑了。

    “那爸爸呢,你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关注到妈妈的吗?”

    林佑清目光温柔地看向女儿,“我开始注意到你妈妈是有一次犯了胃病去医院拿药,刚好排了她的号,那时候看着你妈妈认真工作的样子,便忍不住被她吸引了。”

    “我第二次去医院就诊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妈妈,询问过后才知道她已经被调到了别处,当时心里感到很遗憾,谁知道大概过了大半年,我竟然又一次在一个干部培训会上碰见了她,当时便忍不住上前问了她的名字和联系地址,我们大概通信了有一年多,便确定了爱情关系。”

    “你妈妈是一个温柔贤惠、心地善良的女人,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事。”

    何桂娟也没想到还有这一段往事。

    “能嫁给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

    快凌晨了,春晚也已经到了尾声,外边忽然放起烟花来,还有一阵阵的大人小孩欢呼声。

    何桂娟和林佑清去厨房下饺子。

    姜姜忍不住将房门推开,走出了屋子,璀璨的烟火将黑夜照亮得宛若白天。

    律回春渐,新元肇启,烟火照夜白。

    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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