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束在小组比赛中抽到了第一个上场，虞音对着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小姑娘腼腆却开心地点点头，才慢吞吞挪动着脚步走进了演播厅。

    “她很依恋你。”虞音顺着声音望过去，说话的是方知篱，他之前也通过网络平台看过方知篱在初赛时候的表演，但是通过数据传输和亲耳听到他的声音质感感受还是大不相同。如果说虞音的声音是质地冰冷坚硬的冰，那方知篱的声音就是潺潺春水。

    或许是某种微妙的职业病，虞音对于声音好听的人向来会多几分好感，“韩束还是个高中生，初赛的时候，家里的哥哥还特地跟着来陪了一轮。”

    “能来华人大赛的初赛陪一轮，至少说明他们兄妹都在歌唱上实力不容小觑。之前我看了你和韩束的初赛舞台，她的声音很动人，但是你的歌声和技巧我更喜欢。只不过……恐怕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里，最岌岌可危的就是我了，初赛的时候我唱的是戏曲，算是投机取巧，今天几位专业的评委恐怕不会轻易让我过关了。”方知篱说着自嘲地笑笑。

    “那个——我听说，今天其实不只六位评委，好像还有其他的三位明星来当飞行评委。九个评委，人多一点，总会遇上喜欢自己风格的吧……”已经有人走上了比赛舞台，坐在等候室里的人更加难熬，一旁背着吉他的男生也放下手里的谱子，忍不住加入了谈话。

    “如果是按平均分计数，九个评委或许是一件好事情，可以平衡最大最小值。但如果最后是按九个人的总分排名，要是遇上一个情绪化的评委，一个不顺心给了超低分，那可就全完蛋了。”少女打扮炫酷，性子也特别有个性，直到这时候，才对着大家冷冷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闻寒。”

    虞音心中一琢磨，这还真是名如其人了。

    在场众人又焦急地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有调度的工作人员姗姗来迟。大家面色都有些凝重，半个多小时，这可不是正常的表演和评审的时间，要么是上场之后还有突然的加试环节，要么，是评委们的评判十分严苛，或是争论十分激烈。

    来调度选手的两位工作人员，脸上也不负刚来时轻松的笑意，而是紧绷着脸庞，其中一位更是问道：“韩束选手说带来了一个背包，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到？或者有谁带了餐巾纸或者是手绢先借一下？”

    虞音赶紧把韩束上场前留在座位上的，毛茸茸的小兔子挎包递给工作人员，心里却是一沉：评委们到底在台上说了些什么？居然让韩束直到下台之后还控制不住情绪的哭泣？”

    闻寒和背着吉他的男生先后上场，这下比赛进程倒是加快了不少，不过四十分钟之后就轮到了方知篱上场。方知篱对着屋子里仅仅剩下的虞音笑了一笑，“我先走一步，看起来今天的评委们打分标准格外严格，本来还想向你多请教一下怎么唱好流行歌的，现在看来可能不一定有机会了。”

    虞音也浅笑着礼貌回应：“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你的长处是独一无二的，大家都是改编同一首歌，说不定评委们看好的就是你这样最有特色的选手呢？”

    方知篱比赛所用的时间比起前面的其他人都要更短，不过十五分钟之后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催虞音上台。穿过长而昏暗的廊道，又到了熟悉的出场门前。但是透过缝隙，传来的却是有些嘈杂的声音，好像发生过什么争执，安慰的，劝说的，愤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旁边的工作人员小云自己也是华人歌手大赛的忠实粉丝，对于虞音、方知篱、韩束这样的素人歌手很有好感，看见少年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忍不住同情地小声透露道：“刚才飞行评委和方知篱选手之间起了一些冲突，虞音选手你可能要在这里稍微多等一会儿。导演这样安排也是不希望让后面比赛的人受到影响。”

    虞音点点头，真诚地感谢了小云透露的宝贵信息，但是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方知篱那样一个说起话来都是吴侬软语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和评委起冲突？

    又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演播厅里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一大串挂着牌子的艺人团队鱼贯而出——应该是那位脾气不小的飞行导师身边的经纪团队刚刚劝架出来。

    虞音闭眼再次平静了一下心绪，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会遇见的是怎样的评委，他唯一能做好的，就是先把手头上的这首歌唱好。

    走上台，熟悉的绚丽灯光，掂量在手里的麦克风也是熟悉的重量，第二次登上舞台，虞音的心中已经不像初赛时那样胆怯。虽然这一次的录制只有有限的几百位观众，也不面向大众直播，但是虞音却觉得自己能够更加游刃有余地享受舞台。

    《离别》的原曲是天后祁敏在二十八岁晚到的初恋第一次分手之后写下的肝肠寸断的哀婉之作。虞音没有针对歌曲的表现形式做更多的变化加花，但却在风格和表达内核上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他的声音本来就质地偏冷，唱这种情感浓烈的，痛哭流涕的苦情歌不太占优势，更何况他有些的二十岁人生中并没有多少爱情相关的经历。所以，虞音唱的离别，是人生之中必然存在的离别，它不是情感上跨不过去的天堑，而只是我们人生途中重要的一部分。离别之后还会有新的遇见，不需要沉溺于“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的悲戚，而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豁达。

    一曲终结，荡气回肠，虞音扎实的功底支撑起他对于歌曲的全新阐释。短暂的安静之后，不但观众们很给面子的鼓起了掌，评委之一，大前辈林素更是起立报以掌声。年过半百的上世纪知名女歌手眼中含着泪光，回忆起了她天赋异禀但却英年早逝的好友祁敏，感叹着：“这首歌实在是唱的太好了，这是我听到的，最有心意的表演！我们的生命就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离别构成的，失去了曾经拥有的，指不定会有更好的选择在前面等着你。只有把这个问题看得通透了，才能不断地向前走啊。”

    说着拿起笔，刷刷在记分板上留下了98分的超高分，引来了全场侧目。

    但很快，已经经历过前面几轮选手的观众们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左侧飞行评委席的青年男歌手，林素虽然要求也比较高，但是打分可没有这位那么狠！

    而虞音的眼神也和观众们落到了同一个地方，随机眸光一寒——原来这次比赛飞行嘉宾之一居然是宋朝西。或许是男人的直觉，或许是暗恋者天赋异禀的敏感神经，虞音在和宋朝西暗含着恶意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预感：他或许早就知道自己是温凉推出来的新人。而这位对于自己的劈腿行径不思悔改的大明星，在手里捏着做决定的权柄时，接下来的举动也显而易见。

    果然，宋朝西先是挤出一个做作得有些扭曲的笑容，话说的漂亮：“我和林老师有些不一样的意见。”但是却全然看不出半点尊敬的意味，紧接着，他将手里的打分板一亮——做了好久心里准备的观众们都忍不住惊呼起来——30分！

    一首改编颇有新意，完成度更几乎完美的歌曲，居然分数被腰斩成这样！刚才就算是宋朝西最有偏见的方知篱也有50分呢！

    宋朝西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拿起了手中的麦克风，颇为痛心疾首似的，对眼前这个“误入歧途”的青年谆谆教诲：“虞音，我知道你实力不错，唱歌方面的天赋也有一点。但是这个改编，不是乱改，最关键的，还是要尊重原作者的意思……”

    虞音感觉耳边嗡嗡地，是愤怒的火焰在燃烧，他听着宋朝西一字一句扣除他的演唱中和祁敏女士原版歌曲中微乎其微的不同，在加以夸张地描述它们是怎样“隔山打牛”一般毁坏了这首歌的全部意境，将它从有价值的金曲，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

    虞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漠然地看着宋朝西表演。他心中当然不服气，但是他不能冲动地和评委起冲突，尤其是和宋朝西对上。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但是他签了华安，有心人总能看出来他是温凉选中的下一个培养者。如果他顶撞了宋朝西，会不会有人觉得是温凉授意手下的新人，对前男友的打击报复？又再次将她这个最无辜的受害者牵扯到他们那笔绯闻的烂账里。

    虞音忍得肝疼，连林素都受不了，反驳宋朝西，“改编改编，若是字字句句都按照原曲来，那还算是什么改编？”

    两位评委意见南辕北辙，一个是资格老地位高但渐渐淡出大众视线的老前辈，一个是如日中天，更最近找到了厉害靠山的当红歌手。其余的评委虽然大都心里清楚，这一整个小组的比赛，宋朝西都是在为了树立自己“严格导师”的人设，故意挑刺打低分，但也不好为了个小新人当面扯破。最多只能找着技术上无可指摘的借口，为虞音在平均水平之上提高一点分数，略作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