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断断续续讲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个大师曾在空城很有名气,他能力强,来到这里之后,一下子治好了一个人身上的疑难杂症,名声大噪。
他收费合理,又厉害,渐渐的,城里人有点什么伤痛都来找他看。
他当时也很轻狂,来者不拒,声称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在空城一呼百应,地位超然。
后来,来了一位被化水毁容的姑娘,十七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大师看也没看姑娘的伤,只说保证能治好。
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大师失手了,在治疗的过程中,不小心害死了那女孩。
那之后,他好像被下了咒一样,频频失误,救不好人,反而害人,导致大家怨声载道。
只剩下一批忠心耿耿的拥护之人,其他人,都不再去找他了。
他找了处远离小城的地方住下,渐渐沉寂了下来。
直到今天。
原来如此,怪不得提到化水的时候,他会是那副表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心结大概还在那个被害死的小姑娘。
她又问起那姑娘家在何处。
两人一反常态,吞吞吐吐了起来。
舒明月挑眉。
“他们就是那可怜姑娘的父母,真是开了眼了,为了一点钱,到处宣扬这种事,若是那姑娘泉下有知,大概很羞愧有这样的父母。”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内容让舒明月大皱眉头。
夫妻俩的反应,证实了这人说话内容的真实性。
他们匆匆转身,被那人一把抓住胳膊:“怎么,敢做这事,不敢认吗?”
两人攥紧银子,一脚迈进大门。
“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劝你们不要进去,否则,刚到手的银子怕是花不出去了。”
舒明月对这两人的作为不耻,却也不愿意看着两人送死,故此提醒一番。
若他们执意要进去,就随他们去好了。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一路来到大师居住的地方,手里拿着那副画意买来的画。
小院子依旧悠然,但没有人影。
“大师在戏园听戏,要找他去那里。”竟是那个怒喷两夫妻的男子。
舒明月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听了那两人的话,你还要找大师帮忙吗?”他忽然问。
她没回头,只道:“我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愿意的话。”
那人没再说话,目送她,直到看不见。
空城只有一家戏园,稍一打听就知道了,离门口还有几十步远,就能够听到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
门口聚集着几个人,听到激动处,轰然拍手叫好。
有人看到她,下意识退后两步,让出道路,还拍了拍前面的人。
“姑娘也来听曲吗?里面没位置了。”
怪不得都聚在门口。
舒明月笑着道谢,目光在里面坐着的人群一扫,毫不犹豫的走向一张桌子前坐下。
其他地方确实都满了,只有一张四方桌,能容纳四个人,却只坐了一个人。
在挨挨挤挤的茶馆里,空旷的有些显眼。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大师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画上。
舒明月把那副画摆在桌子上,解释:“一个朋友认识这幅画,就买了下来。”
画卷展开,大师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惊奇的看着她:“你那个朋友认识此画的主人?”
舒明月笑:“不止认识。”
她也不继续往下说,认真听起了上面的戏曲。
大师抖了抖腿,目光在画上落了又落,最后强自扯走,继续听起了戏曲。
这戏唱的倒有意思,不是市面上已经唱烂了的那些,是舒明月从未听过的内容。
陌生的调子里,她渐渐出了神。
等一个激灵回神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曲终人未散。
众人都盯着她呢。
她身周不知何时,出现了小小的灵力漩涡,除了她坐着的椅子,旁边的桌子和大师坐的椅子已经全碎了,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大师茶水撒了一身,怀里抱着那副画。
舒明月抱歉一笑,解释自己是陷入了神游,大概是快要突破了,才会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离开,都是修行之人,都懂。
只是有人嘀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竟也能晋升。
她现在金丹内灵力更加雄厚了,已经无限逼近出窍期,只差个契机。
舒明月手一伸:“多些大师帮忙护住这幅画,若有损坏,我那朋友定然心疼。”
大师犹犹豫豫,手递出去又收回:“你这画能卖给我吗?”
舒明月连出价都没出,连连摇头:“不能不能,不卖。”
被她清凌凌的眼睛盯着,大师只能把画交还给她。
“你那个朋友,若是有兴趣,可以来找我聊一聊这幅画主人的事情。”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欲言又止的老板。
舒明月收起画轴,见那一身绫罗绸缎,身板富态的老板欲说不说,脸上为难,摸出银子递给他:“这里的桌椅是我损坏的,与大师无关,我来赔偿损失。”
老板接了银子,并没露出松口气的表情。
舒明月不想理那么多,逆着人流,转身朝外面走去,下一出戏要开始了。
“姑娘稍待……”
她转身,老板抿着嘴,追了上来:“姑娘,有一事,希望能与姑娘商量。”
两人初次见面,能有什么好商量的?
舒明月抱着随便听听的心态,跟着他来到了拐角无人的地方。
下一出戏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人流明显比上一场多了许多,屋子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舒明月从人群里抽回目光,老板搓着手,脸上带着探询:“姑娘,可与大师熟识?”
原来是为了大师来的。
舒明月答尚可。
老板抹掉额头上的汗珠:“那就好,那姑娘应该知道,刚才那出戏曲,是大师编的。”
不等她反应,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当初,这老板开的戏园子,并不景气,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戏曲,客人很少,眼看着就开不下去了,大师找上门来,说他有个戏本子,肯定能大卖,老板看了之后,觉得确实不错,内容真实,不落窠臼,真情实感。
他问大师要多少钱出手的时候,大师却道不要钱,只要他每三日都唱一次这个本子,他就白送给老板。
老板一听,还有这好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毕竟,当时的戏园,已经落魄的快要倒了,根本没人来听戏,每天都有大把空余的时间。
这出戏果然大卖,老板也赚了许多,将濒危的戏园撑了起来,后来慢慢的开发或买下其他的戏曲,让戏园彻底火爆了起来。
大师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
现在戏园里吸引人的戏曲越来越多,可每天时间有限,排不上那么多,老板就想砍掉几个不那么火爆的,大师带来的这出戏,就属于其中一个。
毕竟很多年了,大部分人都听腻了,更想听新鲜的。
他一直琢磨着这个事,却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本想着有一天大师也听够了,就顺理成章的换掉,谁知道,大师每隔三日,准时的来听戏,一次都没落下过。
老板急了,今日见舒明月与大师搭话,以为两人熟识,便托着她来同大师提这件事。
舒明月听完,对戏曲内容很感兴趣,对老板的托付却是莫名其妙。
“不好意思,我与大师还没熟到这种地步,你还是自己亲自上门去提吧。”
她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在老板失望的目光中,她回去找了画意,把画给了他:“有空去大师那里聊一聊,也许有你感兴趣的。”
画意疑惑离开。
等来到大师的院子时,里面多了一张桌子,上面摊着一张纸,其中一半已有着墨。
大师手持画笔,随意招了招手,一阵风平地起,吹散大师的黑发,露出下面的一点白。
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画意将手中画展开摊平,摆在那幅半成品旁边。
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映入两人眼帘。
画意不可思议的侧头,目光定格在大师那缕花白之上。
“别惊讶,我并不是他,我这一手画工,还是当年他亲自交给我的,我也着意临摹了许多他的画,如此相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们当年是好友?”画意总算知道了舒明月让他来的意思。
画师独来独往,即便当初拜入门派修行,也未曾有亲近之人。
大师不语,手腕婉转落笔,最后一人,三人中唯一的女子,翩然落下。
笔尖轻点三道人影,画意从他的话语和神情里读出了惆怅和恍惚:“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
啪嗒!
笔落。
那是多少年前了?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他尚且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药理感兴趣,一心想要研制药物,治疗这世上一切疑难杂症。
画师则发誓要成为世上最好的画师。
却被旁边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大笑着拍了后脑勺:“想什么美事呢!我才是世界第一画师。”
少年皱了皱鼻子,挠头道:“那我,那我第二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三道人影笑成一团,惊起飞鸟一片。
画师来历不详,只说家里人不愿意叫他学画,认为那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所以他跑了出来,发誓定要名扬天下,出人头地。
他不愿意冠以家姓,干脆自己起了个名字林潇。
三人走走停停,没有什么目的地,直到有一天,少女魏梦涵带回来一个消息,三人准备前往一个地方,寻找一个神奇的东西。
客栈,饭点。
舒明月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在大堂吃了一半,发现周围的人多半在看她,便叫小二把饭菜带到她的房间。
上楼的时候,遇到老人家,他笑呵呵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吃,那个小姑娘又不吃了?”
舒明月还没说话,头上有人嫌弃了起来:“啧啧啧,有时间关心人家吃不吃饭,还不如想想自己女儿。”
“还是说,你其实并不在意她。”墨玉不知从哪里出现,双手交叉,微微歪头,略带疑问。
老人微微一笑,
慢吞吞拍了拍胸口:“都在这里。”
目送老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墨玉脱力一般倚在舒明月肩膀:“好无聊啊,没事做。”
舒明月一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阻止他靠过来:“我倒是有件有趣的事,想听吗?”
墨玉瞬间站直身体,眼睛乌黑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