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门只剩我一个掌门没有被控制，你还我门人的性命！”
“拿命来——！”
这些时日来，身边的朋友同门一个个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傀儡，手足相残，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们像疯了似的要取温君泽的性命为同门报仇。
关泠月的眼中尽是绝望。
不，她总能在绝望中找到一丝生机。
“都住手！”
所有人看向声音的来处。
关泠月拿出盟主的威压，看向众人：“事关重大，应当将他带回蕴天宫审问，戮仙台上处置。若……牵涉了其他事情，此时杀了他便死无对证了。”
众人虽心有不忿，念在盟主一席话，确实有些道理，只能压下心中怨愤，暂时放过他。
燕忱道：“等等。”
温君泽疑惑地看向燕忱。
燕忱冷笑一声：“谁都知道温君泽与关泠月关系匪浅，戮仙台更是她一手遮天的地方。倘若关泠月是温君泽的同谋，岂不是又一次放过幕后黑手？”
“这……”众人一时心中胆寒。
温君泽一改之前的温顺，剧烈挣扎起来：“是我一个人做的，与她无关！”
“这谁说得清。”燕忱眼神阴沉。
“燕宗主言之有理……”
“但我觉得关宫主不是那样的人。”
“是我，一切都是我！与她无关，她不知情，她是被我蒙蔽的！”温君泽看向关泠月，恳求她也说几句话。
关泠月狠狠掐着手心，疼痛让她冷静几分：“本君确实……不知情。”
林尚恶狠狠地看向燕忱：“依我看，燕宗主与关宫主素有罅隙，是想要借此机会脏污她的名声罢了！”
池晚反击道：“温公子的锦囊里那两种物品，催化水与扶梦花，一样能使人鬼藤发狂，一样能让人鬼藤平息，宫主的寝殿里也有无数扶梦花。我去过关宫主的寝殿，温公子与宫主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宫主真的，没有参与么？”
关泠月怒极反笑几声，狠甩一下袖子：“我确实不知情。若你们实在气不过……”
她顿了顿，继续道，“大可以将温君泽就地处置。只是就此造成的后果，你们自己负责！”
一时鸦雀无声。他们不知该相信哪一方，但从心底里觉得关泠月应当不是那种恶人，否则修仙界不就成了一个笑话？这个念头逐渐占了上风。
莫凌云出了个主意：“暂且留温君泽一条命，待回去后再审。若不放心，也可以由多个仙门共审。”
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燕忱点头：“可。”
恰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道人影飞一般地掠至温君泽身前，众人没有防备，于是，匕首捅进去又出来，白衣瞬间染红大片，触目惊心。
温君泽痛苦闷哼一声，捂住自己的腹部，眉眼痛苦地抽搐。
伤他的那人，便是全门派只剩下自己的那位掌门。他绝望地大喊：“你还我门中人的性命啊！”
关泠月压抑不住眼中的担忧，想要上去扶他，又被林尚拉住了。
他小声道：“宫主，此时可去不得啊。”
关泠月硬生生止住脚步。
温君泽大口喘着气，这伤并不致命，但他修为低下，却要了他半条命。
已有真性情的人拍手称快：“做得好，这种人，就该杀！”
之前压抑着的恨意又爆发出来。
“吾等身为修道之人，不能除这世间极恶之人，修这道还有何意义？！”
无力萦绕在关泠月的心间，她沉怒道：“莫谷主也说，要将他带回去审问。”
“审能审出来什么？依我看他未必能承认，还不如在此杀了痛快！”
关泠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些无知的人，能被她利用，便能同样被别人利用，如同墙头草。他们的立场最摇摆不定，几句话就能叫他们改变立场。
她该怎么办？
温君泽捂着腹部，艰难地挪到她面前，走过的路上留下一行血迹。
关泠月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宫主。”他笑着说，“君泽欺骗了你，你一定也很恨我吧。死在其他人的手上，不如死在你的手上。”
他抽出关泠月腰间的匕首，缓慢地递给她。匕首上沾满了他的血迹。
关泠月一把将匕首推远，怒喝：“你、你要干什么！你休想以死来逃避罪责，我说过，不论如何，你要被审问定罪！”
温君泽摇了摇头，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虽然他比她要高，那目光却一如始终地仰视着。
他再一次将匕首递到她身前，道：“杀了我。”
杀了我，才能洗清你的嫌疑。
“啪——”
关泠月打了他一巴掌。
温君泽偏过头，举着匕首的那双手丝毫未动。
他牵过她的手，放在刀柄上，毫不犹豫地捅穿自己的心脏，眼中是无尽的释然与爱意。
血液喷射出来，白衣彻底变成血衣，温君泽就那样无力跌落在地，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关泠月半边脸都是温热的血，她用手抹了抹脸，却越抹越多。她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几近疯癫：“他死了，哈哈哈，他死了，你们满意了吗？你骗我骗得好惨啊……！你骗我！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一意孤行！”
满脸的血迹，却冲刷下两行泪迹。
温君泽死前，似乎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他想做个君子，最终却违背了初心。有些歧路，一旦走上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他无奈，他彷徨，他愤怒，他悔过，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这一世，负亲人、负朋友，好在没有负了她。
他说他不爱她，茫茫苍生中最该爱自己，这一点他们最相似。
可不爱她又怎么甘愿以命换命。他骗了她。
坠入黑暗前，他想的是替她下地狱。
在一片赞誉她的声音中，他合上了双眼。
“好，宫主不愧是宫主，吾等楷模！”
温君泽脸上还有残存的笑意，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开口和她说话，不会对她笑了。
关泠月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慢慢变冷，脸也变得麻木。她拿出身上带着的绳子，将温君泽的尸体绑起来。
他的尸体仍是温热的，像还活着一样。但她再清楚不过，他很快就会变得寒冷，变得僵硬。
林尚不解：“宫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关泠月看着他的眼神冷静到可怕：“本君要将他的尸体带回去。他欺我瞒我，害本君如此可笑，本君要将他挫骨扬灰，受万世唾骂。”
众人：哦，原来最恨温君泽的是关泠月本人啊。
关泠月绑绳子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伤口。两处胳膊各留一个结，两只腿各留一个结，然后她将尸体背在背上，用自己的胳膊和腿穿过那些结。
燕忱放下捂着池晚眼睛的手。看着这一幕，池晚觉得无比怪异，却又刺痛了她某些记忆中的神经，不由得握紧了燕忱的手。
燕忱轻轻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怕。”
角落里被忽略了许久的席明染倏然活动活动了自己的手腕，她提起剑，向池晚刺出一剑。
燕忱反应最快，带着池晚向后几步，躲过这一击。
他原本以为席明染挟私报复，直到看见了她那双茫然的双眼。不待他出手，元祎便先将席明染制止住，用留仙索捆上。
燕忱烦躁：“做人不老实，做傀儡也不老实。”
莫凌云走近看了看，疑惑道：“按理来说，温君泽死了，不该再有人被人鬼藤控制才是，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看向关泠月，她麻木地摇了摇头：“本君不知。”
他们又看向牧时，是他先发现了温君泽与人鬼藤之间的关联。
牧时冷笑一声：“温君泽自己都承认了，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这只能说明，仍有其他幕后黑手。”
以温君泽的悟性，光凭自己无法悟出人鬼藤这种凶猛的东西。他背后极有可能有其他人指点。
此番凌波岛之行，尚未结束。外面的危机也并没有解除。
“多年无事，仙门也要死于安乐了呀。”
未见其人，先闻一道女声出现。
而这道女声无比熟悉，熟悉到让燕忱、江怀渚、玄龄仙尊等人齐齐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