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出了夕照台,白里奚发现跟着他过来的随从都不见了踪影,他也只好一个人回到梧桐苑,接着便是抱着画躺下,一直躺到第二日。

    第二日午后,白里奚起身,他看见梧桐苑内除了值守的两个侍卫,再没有别人。

    于是他拿着画在正厅坐下,一直坐到天黑,直到此时,几个脚步虚浮的身影才出现在院门口昏黄的灯影下。

    几人摇晃着想要回房,白里奚却在黑暗中突然开口\":掌灯。\"

    白里奚这一声中气十足,几人先是吓了一跳,待他们反应过来后,忙走到正厅,手忙脚乱地燃起蜡烛。

    烛光照在白里奚的脸上,却不见他有任何表情。

    白里奚抬眼示意随从将烛台拿近些,然后他展开手中没有送出去的画,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端详起来。

    过了一会儿,举着烛台的下人手有些酸了,便想将烛台放到白里奚身边的桌子上,可烛光只是晃了一下,白里奚就抬起头盯着他\":不要乱动,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随从有些被吓着了,勉力打起精神,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白里奚则继续低头看画。

    本来就喝了些酒,加上一直举着胳膊,端着烛台的随从慢慢开始不可抑制地抖动。

    饶是如此,白里奚却仍看着画,未做任何表示,终于站在一旁的一个随从忍不住开口了\":殿下,夜已经深了,不如我等伺候殿下早些歇息。\"

    白里奚卷起画像,看向开口的随从\":秦公公,你在宫里伺候的时候,也是这般安排父皇起居的吗?\"

    秦公公在宫里伺候多年,心思活络,所以从方才白里奚吩咐掌灯时起,他就知道,白里奚今天是想要对他们立威风,可他并不害怕,若真让一个毫无恩宠的不起眼皇子都能在他面前抖起威风,那他这几十年在宫里岂不是白混了。

    于是秦公公笑笑说\":殿下怎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陛下何时安置何时起身,岂是我一个小小奴才能左右的?只是我等离京之时,受陛下嘱托,一定要照顾好殿下,若是让陛下知道殿下言行如此无状,不仅是我,连殿下也是要受罚的。\"

    \"秦公公真是好巧的嘴啊,我只问了你一句,便被你扣上了大逆不道的帽子。你说父皇命你好生照顾我,公公可做到了?若父皇知道秦公公你每日见酒比见我还多,那父皇会对公公是赏还是罚呢?\"

    \"殿下可是错怪我们了,寒家五公子的院子我们是想进却不敢进啊,说到饮酒,就是在宫里,陛下也能体察我们做奴才的苦楚,轮值之后,照样许我们小酌几杯。\"

    白里奚起身走到秦公公面前\":我每问一句话,公公都有话堵我,到底是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但公公要知道,就算凤凰没了毛,也照样是凤凰。不过公公既然如此自信,那明日我便给父皇,太子殿下和朝中的众大臣们都递一份书信,请他们将你我今夜所争之事辨个明白,当然,你们见到我不跪不拜,连同平日里对我的不恭不敬,我都会一并奏禀父皇与太子殿下。随着折子我再向父皇请一道旨意,让我这个人微言轻的皇三子做你秦公公的奴才,你看如何?\"

    白里奚说完,秦公公却是慌了,他脸色惨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都是奴才的不是,还望殿下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饶了老奴这一回,往后就算回到京城,老奴也不敢忘了殿下的大恩,必定事事以殿下为先。\"

    白里奚重新坐下,冷哼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胁迫于我。更口出狂言,回京之后事事以我为先。父皇是君,我是臣,你事事以我为先,将上下尊卑置于何处?今天有人教了我一个道理,做错事就要受罚,你这过错,若父皇在,定要将你这不忠的东西千刀万剐,但我看在你曾服侍过父皇的份儿上,赏你个全尸,来人,拖出去打死。\"

    余下的几个奴才这时候都瑟缩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守在门口的侍卫走进正厅,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动手,白里奚说\":违令者按同党论处。\"两名侍卫这才没有犹豫,将秦公公拖到院子里行刑。

    白里奚就坐在正堂看着,秦公公的惨叫虽然让他心惊,但他却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秦公公每挨一棍,跪在白里奚脚边捧着烛台的奴才就抖一下,白里奚的下半张脸在这宛如鬼火的烛光中时隐时现。

    行刑完毕,梧桐苑外聚了不少寻着秦公公的惨叫来打探情况的王府下人。白里奚并未理睬他们,起身回了卧房,进门之前说了句\":余下的事你们看着办。\"

    白里奚杖杀秦公公的第二日,寒起刚睁开眼,就看见李之问坐在屋里。

    寒起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睡意惺忪地问了一句\":这一大早的,师父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

    \"师父不必担心,我那点小伤,早就好全了。\"

    \"你……\"李之问欲言又止。

    \"嗯。\"寒起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

    \"前日我离开之后,你和白里奚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李之问这么问,寒起再次睁开眼睛,脑子也迅速清醒,他在心里想:门口的侍卫就这么管不住舌头?看来还是自己最近对他们教训的太少了。

    李之问见寒起没有回答,以为寒起默认了,于是他接着说\":昨天夜里,白里奚杖杀了他的随行掌事。\"

    寒起震惊之余从床上坐起来\":什么理由?\"

    \"不清楚,我也是早起练功时听到府里人议论,这才来你这儿,想问问你是否知情。\"

    \"不对。\"

    \"什么不对?\"

    \"这种事情师父怎么会感兴趣?\"

    李之问沉默不语,寒起见师父不愿开口,也不再追问。

    李之问岔开寒起的问题又说\":你与白里奚交好,不去梧桐苑看看?\"

    \"梧桐苑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去。\"

    \"你同白里奚拌嘴了?\"

    \"我都没再问师父,师父也别问我。\"寒起说完,重新躺倒,顺手拽过薄毯蒙住脑袋。

    梧桐苑里,白里奚也刚刚醒来,几个下人一早便等在卧房门口了,听见卧房里有了响动,几人小心开门进去,轻手轻脚地伺候着白里奚起身。梳洗过后,白里奚走出卧房准备用饭,却见韩千里正跪在堂下。

    白里奚问\":韩侍卫,你这是做什么?\"

    韩千里脑门点地 \":属下未能对殿下尽忠职守,还请殿下责罚。\"

    白里奚走到韩千里跟前,将韩千里扶起来\":韩侍卫,别人对我怎么样,我心里都有数,你的职责是在来江阳的路上保证我的安全,如今我平安抵达王府,若这都不算尽忠职守的话,那我还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算是尽忠职守。按你的功劳,我本该重重赏你,但你也知道,我是个便宜王爷,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更不能许你高官厚禄。既到了王府,我的安全无虞,你也不必时时都跟着我,自己去松快松快,泉当是我对你的赏赐了。\"

    韩千里低着头\":多谢殿下。\"

    白里奚拍拍他的肩膀\":你我之间,不提这个。\"

    用过早饭之后,韩千里陪着白里奚在院里散步。韩千里问白里奚\":听说殿下那日从五公子处回来的很早,回来时的脸色也不太好,可是五公子做了什么冒犯了殿下?\"

    白里奚叹了口气\":我与寒起之事错处在我,如今怕是他见都不想见我。\"

    \"殿下这话不对,自从在蜀地遇到五公子,这一路走来,五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殿下心里应该是有底的。若说五公子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惹得殿下不悦,属下相信,可若说只为些小事,五公子一直耿耿于怀揪着殿下的错处不放,在属下看来,五公子并非那样的人。\"

    \"若在寒起看来,不是小事呢?\"

    \"属下冒昧问一句殿下,殿下到底是因何得罪了五公子。如若方便,殿下可以同属下说说,属下也好为殿下出出主意。\"

    白里奚摇摇头\":罢了,我自己再想想。\"

    \"殿下干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若是殿下愿意,属下与五公子的师父李剑仙关系还不错,属下可以托剑仙大人打探一下五公子的口风。\"

    白里奚考虑了一下,点点头\":也好,但别同剑仙提这是我的心思。\"

    \"那是自然,属下心里有数。\"

    韩千里说完便告退了,他去到李之问的院里,李之问不在,于是他便坐在屋里等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李之问从外头进来,看见韩千里便说\":我还以为你家殿下从此就将你们留在院里,再不许你们出来了。\"

    韩千里没接李之问的话,转而问道\":你去看过五公子了?\"

    李之问点点头。

    \"五公子怎么样?\"

    \"伤的不重,都好全了。\"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我这个徒弟现在脾气可是大的很,我还没问两句,他干脆躺在床上装睡不搭理我。你家殿下呢?怎么说?\"

    \"殿下也没说什么,只是我见殿下脸色不好,问殿下到发生了何事,殿下不肯说,所以我这才来问你。\"

    两个人都沉默了。

    忽然韩千里想起什么,他对李之问说\":五公子的院里当时不是有世子安排的侍卫吗?我们去找那日当值的侍卫问问,不就能弄清楚五公子与殿下之间到底发生何事了吗?\"

    李之问摇摇头\":你太不了解寒起在王府的威慑力了,没有他的应允,就算是王爷亲自出面,都不一定能让当值的侍卫开口。\"

    \"那现在如何是好。\"

    李之问看看外面\":快晌午了,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寒起院里吃饭。\"

    两人又吃了几盏茶,见时间差不多了,李之问起身领着韩千里去了夕照台。

    李之问何韩千里到寒起屋里时,府里的下人正在摆菜。寒起见师父带着韩千里过来,忙招呼两人坐下。寒起对李之问说\":要是知道师父过来,我就让厨房准备些师父爱吃的菜了。\"说罢他又对韩千里说\":韩侍卫,我知道你是北方人,可能吃不惯江阳的饭菜,但这个时候再着人出去买也是来不及了,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

    韩千里起身\":五公子客气了,小人不敢挑剔。\"

    寒起过去拉着韩千里坐下\":韩侍卫无须这么大的规矩,这院里我说了算,你不必时时拘着。\"

    接着三人拿起筷子端起碗开始吃饭,虽在吃饭,但三人又各怀心事。

    李之问见气氛愈加凝重,最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开口问寒起\":你和岐王殿下到底怎么了?今日也没见他过来。\"

    寒起神色自若地夹着菜\":没怎么,我这夕照台又没宝贝,岐王殿下没事总来我这儿做什么。师父还说旁人,师父自己不也是偶尔才到我这院子里来一趟,也就是今日,师父来的勤了些,竟让我一天里见了师父两次。\"

    寒起噎的李之问半晌说不出话。韩千里忙接腔道\":五公子,我家殿下要是哪里得罪了你,我在这替我家殿下向五公子赔个不是,五公子不知道,我家殿下从前日回去就一直眉头不展,所以还请五公子不要再同我家殿下计较了。\"

    寒起依然不为所动\":韩侍卫言重了,他是皇子,我只是王子,身份有别,我怎敢和他计较。你瞧,皇子就算做错了事,都有人替他出头道歉,我算什么,哪敢与他置气。\"

    韩千里也不说话了,他和李之问对视一眼,两人匆匆扒了几口饭,便离开了夕照台。

    出了夕照台,李之问对韩千里说\":寒起这张嘴,真是不饶人,拿话填我这个当师父的都不留情面,你也别同他计较。\"

    韩千里摇摇头\":不会,只是现在看来,这事儿没门了。\"

    李之问却不赞同\":我的徒弟我了解,他要是真不待见岐王殿下,在你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将你撵出去了。要想让两人和解,我看啊,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你回去劝劝你家殿下,让他诚心诚意给寒起低个头,认个错,这事儿也许就翻篇了。早一天解决他们之间的事,也免得我们总夹在中间难受。\"

    韩千里没有说话,李之问拍拍韩千里的肩膀\":若是岐王殿下在乎地位与面子,寒起也不会和殿下亲近。当然,话你只管带给殿下,去或不去,还是由殿下自己决定。\"

    韩千里点点头,随后他便与李之问道别回了梧桐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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