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跟朋友约了谈事,他还没到。”厉少愚无暇瞎猜,直言道:“你们在约会?”

    阿莱一叠声地点头,仲尼讶然地望他们,忽然发觉自己被当枪使了。

    厉少愚了然,误以为阿莱将他的建议听进去,当下便表态:“那很好,你们常来常往可以相互照应。这里的红茶口味醇甜,烤松饼和白巧克力更是一绝,仲尼先生可以试试。对了,我和阿莱已经分开,她和你说过吗?”

    话到此处,仲尼必须适应这份尴尬,维护着阿莱:

    “我知道,不然厉先生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你的事情我听说了,祝你早日康复,恢复名誉。”

    厉少愚很体面地:“谢谢,借你吉言。”

    仲尼有意邀请:“你朋友还没来吧?请坐。”

    厉少愚下意识朝阿莱一瞥,随即制住本心,在中间落座。不睬她,但话全是说给她听的:

    “前些天的报纸我出狱后全看过,没想到仲尼先生也为我喊过冤枉,真是感激不尽!一直想找机会当面道谢,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这样吧,下午茶由我做东请你们二位,还请不要嫌弃。”

    虽是话里有话,意图却很简单,你为孔可澄救我而愿意和他约会,那我便告诉你,仲尼也救过我。真要选,还是仲尼更好。

    阿莱志不在此,只是恨着他,凭什么说“你们”?她和仲尼什么时候成为“你们”了?受不了。

    做过几年朋友以后,仲尼对阿莱的情,早已只是朋友。懒怠掺合他们,所以说话不留余地:

    “记者的职责是记录和报道事实,我不是因为私情为你发声,你不用谢我。那篇报道里的资料全由你的朋友梳理以后提供给我,其实真要谢也该谢他们。”

    厉少愚抬眼瞧他,不对呀,多好的表现机会,怎么如此推脱?

    “这件事内情复杂,贸然发声对你也有一定影响,难道我白劳你费心不成?不是特意要谢,是恩重如山,不能不谢。”

    说得绕口令一般,仲尼没太听懂也没太深想,一如寻常:“我是英国人,拿外交护照——”

    阿莱不阴不阳地想,你厉害。一抬眼,见厉少愚在笑,故意要找他不痛快:

    “少愚哥,你别跟他客气,写篇报道对他算什么?不过举手之劳。你要真想谢他,有空帮我们做投资赚点钱,再往下走,总要再添些东西啊。”

    此言一出,三人心有灵犀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尤其是仲尼,无端地卷入一对爱侣的争斗,完全被裹挟着,不由自己。

    厉少愚也受不了,然而故作轻松地答应:

    “小事一桩。你们有多少本金?可以买美国债券,放着不用管,我来打理。”

    “可需要付你代理费用?”仲尼问。

    “不用。”

    “那正是求之不得。”

    仲尼有几个闲钱,一直不知该放在哪里,如若能交到厉少愚手中,依着他在学界的好名声,一年少说能挣回几套公寓。普天之下,谁会嫌钱多?

    “厉先生,我们再约个时间见面,我把本金给你。Lily大概跟你开玩笑呢,她从来不做风险投资。”

    “我知道。”

    事成了,厉少愚与阿莱目光相接,眼底有片刻酸楚,片刻得意,而后恢复如常。然而他没想到,阿莱要气他是真,要他帮忙投资也是真,否则怎么看得见她和仲尼“恩爱”?

    “正好想请先生吃饭,要不就明晚八点这里见?”

    “这家焗蜗牛和奶油蘑菇汤不错。”阿莱接言。

    “你还记得呀?我最喜欢焗蜗牛。”仲尼生出演员的信念感,进入新角色,促狭地看厉少愚一眼,复对阿莱讲:“听说这里牛上脑很鲜嫩,你会喜欢的。”

    阿莱没说话,单是笑弯了眼。

    眉目传情!

    他也知道,阿莱最喜欢吃牛上脑!真恨,怎么没先说?前两日还为分手那么气愤,今天就有第二春,有心做给他看,要他吃醋生气,简直不可理喻!第一次,厉少愚被气到五官扭曲,只想抽身离去。

    拿她没办法,只能不理。目光灼灼,静等玻璃门再度被推开,片刻后,进来一道穿黑毛呢大衣的身影,厉少愚终于盼到了!对他们得体地点头示意:

    “我同学到了,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再不走,风度尽失。

    二人目送着他,阿莱认出那人,也不是个简单角色。一扭脸,与仲尼目光相接,终于不再笑下去。

    仲尼认真地问:“你用我气他?”

    她逗他:“不可以么?酬劳都付给你了。”

    仲尼脸色忽地一变:

    “怎么可以?我帮你可不是要你把我当成一个工具,请你尊重我。”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既然你想和他再续前缘,就别做出一副move on的样子,一点也不敞亮。再做朋友也好,慢慢来呀。要大方,要直接,但不能纠缠,缠多了惹人烦——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阿莱把思绪慢慢回转,仲尼已经收拾东西起身。说完了,还是陪她做戏,伸出手,要牵。厉少愚拿用余光瞟着,她愣住片刻,感激地看他,再把手搭上去。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出门。

    是啊!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这不应是“他们”,而是“他们”。

    厉少愚用目光攫住她,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探去,揭开她层层包裹的秘密。

    一开始,便覆水难收。

    她总是哭,但绝不悬崖勒马,因为面对着他,总有造不尽的勇气。大喊,大叫,泪汗淋漓,有时也求饶,直至声嘶力竭,彻底地软弱......

    难道她竟以为,他们真的结束了?不应当呀!他们的心意从来都是严丝合缝,揉不进半粒沙子。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幸福。

    “那不是郑小姐吗?怎么跟那个洋鬼子在一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那是他的郑小姐,被他亲手推向“那个洋鬼子”。

    只因他看不见明天。

    “少打听人家的私事。”厉少愚问:“来这么晚,什么事耽搁?”

    对座是个潇洒硬朗的男子,唤做宋潜,与厉少愚年纪相仿。生的头小肩宽,身段匀亭。一张长脸略有猴相,好在轮廓分明,眉眼深邃,虽则鼻头圆顿,但刚好配那乌灼灼的一双圆眼,特别地明亮有神。

    他这一坐,店内侍应全调动精神等候传唤,可以猜想其与生俱来的瞩目风光。

    出门急,没吃饭,宋潜先唤来侍应点餐,很有礼貌,而后拿桌上的软点填肚子,边吃边说:

    “还不是你的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别卖关子。”

    二人师出同门,学术水平却是云泥之别,但这不影响情谊。自厉少愚出事后,宋潜四处奔走,因这一段家中处境微妙,只好转做幕后为仲尼提供资料。

    他说:“你的猜想是对的,孔可澄和邱诚联手做局要置你于死地。但我与他相识多年,对他的为人处世有一定了解,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正常情况下他做不出来,所以我觉得背后还有人撺掇。”

    “能是谁?”

    “你连自己有多少仇家都不知道?”

    “他认识的人我不认识,想有仇家也得有机会不是?”

    师兄弟,大眼瞪小眼。

    宋潜不可置信:“一个也不认识?你的——郑小姐不是在许家做家庭教师么?”

    “我拎得清的好伐?得罪谁也不得罪他们。”厉少愚说完,嘟囔一声:“阿莱得在他们家工作呢,我怎么会......”

    就这么一琢磨,果真琢磨出些事体,上回在罗斯福,不就把许念白给得罪了?

    “没说你不上路。就是好奇,他孔可澄不是没见漂亮女人,要说横刀夺爱也用不着把自己往死里整,做事顾头不顾尾可不是他孔家的风格。”

    说完,仿佛想起什么,把声音压低,“你听说没,孔可澄从家里搬出去了。”

    只听得“搬出去”三个字,厉少愚神色一敛,奇怪了:“为什么?”

    “我小姨说李先生要和孔家联姻,女儿已经送来,暂时在华懋饭店下榻,但孔家来这出,我猜可能是孔可澄拒婚不成,反被赶出家门。”

    但觉匪夷所思,厉少愚轻笑一声:“你不去写剧本真是屈才。”

    “哦,我说的全是剧本,胡编乱造的。你以后有事别找我。”

    宋潜脸热,因为他真是个十八线小编剧,呕心沥血创作出的一个又一个剧本,隐姓埋名投出去,全部石沉大海,毫无波澜。

    忽闻厉少愚喊:“师兄!”

    宋潜别过脸,不理。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挤兑你了。”

    宋潜这才正眼看他:“行吧,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这一回。”

    二人和好如初,复把话题扭转,重新回到孔可澄与阿莱身上。

    这边厢,仲尼一气将阿莱送至弄堂口,远远地,已见院门前停着汽车,门窗俱锁,透过白窗帘的缝隙,隐约能够瞧见车内的人影。

    仲尼好奇:

    “那是谁的车?”

    “许念白的吧。”

    “他来做什么?”

    “嗯...他快和我的好朋友订婚了。”

    经过车旁,车窗摇下,像是遮天蔽日的帷幕渐渐落下,显出幕后的真身——孔可澄。

    他怎么来了?

    两位男士曾有几面之缘,原本也算点头之交,此刻,同时注视着聪慧动人的郑小姐,无意地,生出几分剑拔弩张。

    他自认是她的“下一个”,而他,也曾这么认为。

    他们从哪里回来?孔可澄存着疑问,笑吟吟地:“我来得不巧了。”

    仲尼不甘示弱:“不过早到一点,也不是不巧,既然遇上,那就该说“有心自然巧”。”

    阿莱被夹缠其中,陷入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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