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十七)

    两人的面颊几乎贴在一处。

    谷阜感觉到,陈嘉音想要退开一步,他率先抬起手,贴着她的背心一揽,将人抱入怀中。“没关系的,嘉音,”他的语气带一丝急切,像是只怕自己慢一秒,便会听见不想听的话,“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不是…”陈嘉音在他怀里挣扎,谷阜却始终没有放开。

    “嘉音,”谷阜抱得更紧,可二人的贴近没有带来暖意,他仍觉得,怀中冰凉。他兀自说着,甚至带一分偏执,“我在零点前找到你了,我做到了。”

    陈嘉音静下来,可她的双手不曾攀上谷阜,只是垂在身体两旁,孤零地捏成拳。

    很快,车到了。

    回酒店的路上,谷阜一直握着陈嘉音的手,像是溺水的人牢牢抓住浮木。

    可是,浮木若是泡久了,也会糟朽,会沉入水底。

    谷阜发现,他很快就抓不住这根浮木了。

    自北城归来,谷阜被忍无可忍的石教授一把扔到手术室。在一整周三连台的摧残下,谷阜头晕目眩,睁眼闭眼都是各类胃部术式。

    一直到又一个周末,谷阜终于获得甘霖一般的半日休息。他攒起最后一分精神,将车子开到陈嘉音家楼下。

    他瘫在驾驶座,摸出手机,几乎是闭着眼拨出电话。

    扩音器中传来铃声,是一首他没有听过的中文歌,“一是婴儿哭啼,二是学游戏,三是青春物语,四是碰巧遇见你…”

    他等了许久,一直等到副歌重复几遍,等到扩音器中传来忙音,电话始终没人接听。

    谷阜缓慢地睁开眼,他换到信息界面,界面中满是绿色的消息条——都是他发给陈嘉音的信息,最近的一条是他在出发前发送的“在家吗?我来找你。”

    没有回复,这一周,他都没有收到来自陈嘉音的回复。

    陈嘉音好像两年前那样,再一次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谷阜盯着手机,茫然地看了好一会。

    许久,他终于想到一个人,亦是两年不曾联系的一个人。

    (十八)

    周一上班。

    陈嘉音提前20分钟出发,依旧被水泄不通的路况堵得没脾气。等她踩着死线,一头冲进快要合上门的电梯后,她才发现,被她怼一胳膊的倒霉蛋正是她曾经的带教老师,兼如今的好友,韩誊。

    韩誊掸了掸身上名贵的西装,又看一眼跑得发丝凌乱的陈嘉音,嫌弃道:“Rechel,我没记错的话,你上午要见客户…”

    说话间,陈嘉音已从包中取出一枚牙梳,将一头半长的发迅速捋顺,她又旋出一支口红,在唇上填一抹豆沙色。

    十几秒后,梯厢中原有几分潦草的女士快速变回精致的金融女民工。

    “Ted,你说什么?”她抿出得体而职业的微笑,明知故问道,“刚才风大,没听清。”

    韩誊看一眼封闭锃亮的梯厢…神tm风太大。

    到达顶楼后,韩誊与陈嘉音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分道扬镳前,韩誊喊住陈嘉音,“Rachel,”他罕见的有几分犹豫,“中午有没有时间?”他问道。

    陈嘉音看了他两眼,他们私下约中饭的时日虽不多,可到底不需过分的斟酌与纠结。“Ted,找我有事?”她想了想,又问道,“私事?”

    韩誊点了点头,“对,私事。”

    中午十二点半,金融中心大楼二层的轻食店。

    韩誊手持一柄银叉,拨弄盘中的色拉,“我讨厌没有味道的肉,一切肉,”他面无表情道,“Rachel你一定是报复。”

    “报复你?”陈嘉音笑一声,“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韩誊不再为难自己,他放下叉子,将白瓷盘一推,“因为我多管闲事。”他道。

    陈嘉音取过一张湿巾,擦了擦手,淡淡道:“知道是闲事,可还是要管?”

    韩誊没有立时答话。

    他将目光递过,落在陈嘉音面上。这两年,她成长得太快,快得在精致无懈的笑容中,再看不到她因失恋崩溃、绝望的分毫。

    “看来,你收到他发的那些信息了。”韩誊道,“昨天,他给我电话——你也知道,两年前我气不过,骂了他一顿,我们就再没有联系。”

    “嘉音,”他换了一个称呼,斟酌的语气间,像是一个推心置腹的老大哥,“我没有为他说话的意思,我只是带个话,他说他想见你。”

    陈嘉音扔开手中的湿巾,“说完了?”她的语气仍是很淡,淡得听不出是喜是怒,“OK,我知道了。”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又过一会,韩誊受不住这诡异的沉默,“嘉音,”他再次唤道,“我只是带话,你也知道我的,吃软不吃硬。我没有立场劝你,是见或不见。”

    “甚至,在我私心里,我更希望你不要见他。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陈嘉音抬起头,看他一眼,“韩誊,你不希望我见他,为什么?”

    韩誊松了松领口,“因为,”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左右摇了摇,“不要相信浪子回头,更不要相信追妻火葬场这样的鬼话。不过是他们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不然,谁会回头?”

    陈嘉音长长地“哦”了一声,眼中月霜一般的淡然散去,露出真实的情绪,“这是来自浪子的忠告吗?”她问道。

    韩誊笑了笑,“不错。”他道,“嘉音,他不过是在两年中,没有遇到比你更好的。他配不上你。”

    陈嘉音也笑了,“好,我接受你的忠告。”

    韩誊的“受人之托”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可几日后的另一通电话却叫陈嘉音不得不再起思量。

    “你好,是陈嘉音女士吗?”听筒中传来的问候老式而郑重。

    “您是?”

    那边自报家门道:“你好,我是谷阜的老师石南生。很抱歉冒昧打扰你。”

    陈嘉音说一声“稍等”,捂住听筒走到清静的角落。过一会,她收拾好情绪与语气,客气道:“石教授您好,有什么事吗?”

    石南生轻咳一声,像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为难。

    “嘉音女士,是这样的。”石南生缓慢道来,“我知道,你与谷阜曾经相识。我也知道,谷阜这臭小子曾做过混蛋的事。只是如今,他很是后悔,他高烧了许多天,始终不肯回家修养。可否请你,来看看他,哪怕是将过往说清?”

    陈嘉音沉默许久,石南生没有催她,只在电话另一头等候,

    “石教授,我…”陈嘉音犹豫一会,最终应下来,“他在医院?”不论石南生立场如何,他有一句话是对的——她与谷阜,应将两年来的过往说清。

    厘清从何处来,方知往哪里去。

    (十九)

    怒气冲冲的石南生去了又回。他一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中,一手指着谷阜,“你这孽障,我就是欠你的。”

    可看到谷阜烧得满脸苍白,双唇干裂的样子,他又不忍再骂下去。“她过会就来。”见谷阜面上露出喜色,他泼了一大盆冷水,“谷阜,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初是你做错,陈嘉音没有义务理解并谅解你的后悔。”

    “今日,不论她做怎样的选择,你要尊重她。”

    谷阜眼中的光又暗下去。“师父,我知道的。”他道。

    陈嘉音来得不快。

    她穿着一身驼色的羊毛大衣,散开的衣襟间露出里头烟灰色的连衣裙。她的脸上有薄薄的妆容,像是刚从商务会议离场。

    陈嘉音的手搭上谷阜的额头,“发烧了?”她问道,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流感?急性咽炎?”

    谷阜不想回答,只用烧得滚烫的手心覆住她的手背。他摇了摇头,一语双关道:“嘉音,我好难受。”

    陈嘉音没有抽回手,她弯着腰,关心地看着躺在值班床上的谷阜。那一刻,谷阜觉得,时间好像回到两年前,回到他们没有一点隔阂的时候。

    他捂了捂眼,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送你回家,好不好?”陈嘉音问道。

    谷阜深吸一口气,掩好眼中过于浓郁的情绪。他点了点头,起身收拾自己。

    “好。”他应道。

    到了停车场,陈嘉音接过钥匙,坐到驾驶座。问清谷阜家的地址后,她在导航中输入目的地,将车稳稳地驶出。

    一路上,谷阜歪在副驾驶,一时阖眼,蓄出一点精神后,又睁眼看陈嘉音。

    路过一家超市时,陈嘉音转过头来问他,“家里有没有小米?厨具呢?”

    谷阜一时没有听清,“什么?”待陈嘉音重复一遍,他答道,“没有小米,厨具是全的。”

    陈嘉音在路边停车,很快买回一包小米。

    谷阜家面积不小,套内约有130平的使用面积。饭厅与客厅贯通,组成气派宽敞的横厅。客厅往外是朝南的露天阳台,站在阳台上,能看见远处的江景。

    陈嘉音称赞一句,“房型不错。”

    谷阜被她推入主卧休息。

    吃下退烧药后,因心中高悬的郁结暂解,谷阜听着厨房传来的轻微响动,只觉心中安定,随后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谷阜只觉身上一会热,一会冷。意识恍惚间,一道轻柔的女声唤醒他,“谷阜,退烧药失效了,再吃一颗。”

    谷阜听出她的声音,喃喃道:“嘉音,你来了?真好。”他挣扎着想要抱紧陈嘉音,可不知是他病了,实在没力气,还是陈嘉音挣开了,他跌回被褥时,怀中虚空一片。

    后来,像是有冰凉的毛巾敷上额头。

    等他从浮浮沉沉的梦中彻底醒来,飘窗再次投入阳光,已是第二天。

    这时,厨房传来锅碗碰撞的清脆声。谷阜侧过头,看到床头柜放置的玻璃杯与退烧药。他退去脑海中残存的半分茫然,眼中愈发清明——所以,昨天的一切不是梦,陈嘉音带他回家,又留下来照顾他。

    谷阜本想立时走出去。可他昨日出了许多汗,一身睡衣已被捂得有气味。他拿来一身新的家居服,顺道洗了个澡。

    等他吹完头发,一身清爽地走出卧室,陈嘉音正好将熬煮许久的小米粥端上餐桌。她侧头看到谷阜,笑了笑,“烧退了?来吃早饭。”

    小米粥本是无味,可谷阜却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香最甜的粥。等他刮完碗底的最后一勺粥,陈嘉音接过碗,放回洗水槽。

    谷阜跟过去,停在厨房门口。许是一夜照顾他的缘故,陈嘉音的面上有显见的疲惫。她额前的发垂下,遮住温柔至极的眉眼。

    谷阜忍不住走过去,帮她撩开碍事的额发,并劝她:“嘉音,过会在家里睡一觉。”

    却是同时,陈嘉音转过身,直直地望着他,没有一分躲避,“谷阜,”她的声音轻柔,全然不像正在说绝情的话,“今天,你我好好告个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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