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CE

    JICE想得很简单,peach说过会回来她回来了,那么她说她会在比赛前回来就一定也能做到。

    比赛那天,一直到他们到比赛后台,JICE低头看着手机上石沉大海的消息不语。

    P队的所有人都异常沉默。

    没有人责怪JICE,JICE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他相信peach会说到做到。

    但是当比赛的时间越来越接近。

    主持人的开场白在广播中响起,他握着手机的手指越来越白。

    当他跟随队伍从后台进场,他的心越来越沉。

    这意味着peach没有来,这场比赛没有peach。

    他们被I队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悬念连败两场。

    接下来第三局是赛点,五局三胜,第三局如果I队胜,则I队赢,如果P队赢就还要再看。

    可说是赛点,但其实毫无悬念,I队实力胜过P队太多。

    I队一个个看乐子的笑脸不时朝他们看过来,JICE的心沉到了极点。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主持人说——

    “看来P队教练终于忍不住要换peach上场了。”

    JICE猛然抬头,回头望向入场口。

    而与此同时,P队的其他队友也一起齐刷刷望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peach!你终于来了!”

    这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没有人会觉得他做作。

    那个队友没忍住上前去抱了peach一下,P队粉丝顿时在场下又爆发出一声欢呼。

    peach安抚地拍拍他,让他回自己位子。

    她又看向I队众人。缓缓扯出一个微笑,伸直右手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慢慢倾倒,嘴角上扬,不可闻冷哼一声。

    不得不说,peach够狂傲。

    迄今为止只有她敢这么嚣张,也只有她够资格。

    场下顿时炸了。如油锅里泼入沸水,尖叫声四起。有不少人大喊摇幅呐喊:“peach我爱你!”“peach我的神!”

    “peach peach 翻空出奇”

    “peach peach 拍案惊奇”

    “peach peach 童叟无欺”

    “peach peach 不足为奇!”

    互相争口号这都是常规操作。

    更离谱的是还有粉丝因为太过激动一下子晕了过去的。保安异常熟练地控制场面,给他第一时间做心肺复苏打120。

    不过比赛依旧在继续,peach带上耳机,检查耳麦是否能正常使用,对工作人员打了个ok的手势,便开始调电脑高度。

    JICE问她。

    “你去哪了?你怎么才来。”

    进入状态的peach异常冷漠。

    “好好比赛,被人打成什么样了。”

    JICE被小小的训了一下,但他不可能生气。

    “这不是等你来帮我们报仇?”

    “看着,我给你们报仇。”

    选英雄阶段,对面把Hogge给禁了,比赛中和peach对局,对面必BAN(禁英雄,MOBA游戏在玩家选英雄前或中会有禁英雄环节),不为什么,因为peach本命英雄是Hogge,最拿手。

    peach让一楼帮抢,秒选另一个辅助英雄。带着满满的挑衅。

    一般辅助位最后根据对面阵容和己方阵容做出选择。

    像她这么一上来就选定辅助位的很少,甚至可以说在比赛中除了她会这么操作,其他人根本没有过这种情况。

    大家都会深思熟虑,为队伍选择当下最合适的英雄。而peach不同,她有恃无恐。

    peach厉害点就在于,虽然辅助英雄买的辅助装备,但不仅队友都被她养肥了,她还能乱杀对面。

    peach来势汹汹,气的I队队员想砸键盘。

    第四局,peach面无表情抻了抻手掌,选了个刺客。

    原本以为她是在为打野位选,到时候互相换英雄。(玩家在选定英雄后可以互相英雄,比赛中选手按位置排楼,有的英雄为了不被对面选想选英雄的克制英雄,则会有后手,让上楼层的队友帮选,等换英雄环节换回来)

    但是再一看一楼,已经有一个打野英雄了。

    两个打野英雄把场下所有人整蒙了。都以为peach不小心按错了。按错英雄这种事也是有发生的。

    但是P队却没什么反应。

    peach稳稳地拿着打野英雄,一点也没觉得是烫手山芋。

    游戏加载完成,很快,大家就把心思放在对局中了。

    peach厉害的点还在于,她拿的是打野英雄,穿的是辅助装,不仅在没影响队友发育的情况下把自己养肥了,还能给队友增益当肉。

    每次团战都拿个脆皮在前排,越打血越多,给对面人都干蒙了。

    原本以为是个脆皮,结果是个刀枪不入的千金之躯。这还不算完,完全把他们按在地上碾压。

    第五局,又来到了赛点,谁赢谁就取得最终的胜利。

    这回对面倒不禁Hogge了,把peach前两局使用的英雄都给禁了,怕她心血来潮拿个射手当辅助还禁了个射手。

    peach二话不说,秒选Hogge,锁死。

    一锤一个小朋友。

    I队后悔死了,peach的Hogge更凶残,还没到十分钟就进入他们野区满地找他们爆锤。

    而且伤害变态,一个普通攻击半管血。

    I队叫苦连天,到后面只能满地图躲着她,而peach锤了一个找下一个,一锤一个准。

    于是史上最特别的对局出现了,好好的MOBA游戏硬生生被几人玩成了躲猫猫,一方满地图分散偷偷摸摸躲避peach的追击,而peach举着大锤满地图追人。

    众人见了peach,就犹如老鼠见到猫。

    观众席发出爆笑,太有喜感了,还能这么玩?

    从此以后,peach在场的每场比赛对面必BANHogge,绝无例外。

    对面水晶炸掉,比赛结束,peach站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按照程序和对面拥抱。

    败方下场,胜方留在台上拍个照。

    peach在脸旁嚣张地比了个耶,笑容耀眼。

    “怎么样,我说过帮你们报仇。”peach微微侧头,眼睛因为笑意微微眯起,眼角的星星光彩耀眼。

    JICE微笑,却故意道:“这算什么,别忘了你还承诺了我世界冠军。”

    “当然。”peach放眼看向渐渐疏散的观众席。

    照片在网上流传,不少人拿她的大头贴当头像。彼时,peach是最耀眼的存在,也是因为她在网络走红,让更多人开始想要了解电竞,不再单纯带有偏见。

    可是JICE却隐约感觉她的笑容缺少了什么。在人前她依旧是天神般的peach,人后却一个人躲在露台看星星,手上拿着一罐冒冷气的饮料,露珠划成水沿着罐身和手指滑下,聚集在罐底。

    JICE轻车熟路在她身旁坐下,“嗨!怎么回事?这不像我们peach啊。是不是今晚老金罚你,伤心了?”

    因为peach公然挑衅其他队伍,不符合电竞比赛的原则,被扣两个月的工资。

    这大概也是没人敢太过明显挑衅对手的原因吧,迄今为止宙国电竞史上只有peach一人?

    不仅会拉仇恨,还有可能会被扣工资。

    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本买卖。

    但JICE知道,她不是因为这个。他也隐约猜到真正的原因。

    peach灌了一口饮料,看那架势,JICE怀疑她把饮料当啤酒喝了。

    只听peach的声音绵长轻缓,就像今夜的风一样。

    “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peach抬头望着月亮,黑色的瞳孔倒映着皎洁的月光。

    JICE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是那个和她传出百合绯闻的女孩。

    照片被加上流言,在网上流传之后,那个女生被网民人肉,她叫什么,在哪,家里几口人,爸妈做什么的,在哪工作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即使peach第一时间出来澄清,网上对那个女孩的恶意却并没有消减。

    觉得是那个女孩一直单方面纠缠peach。

    最后是peach发了长文把参与谩骂的人臭骂了一顿,才都消停。

    再加上他们作为队友极力担保,peach一心为电竞事业发展而努力,并没有不良行为。而peach也和那个女孩很久没见面,旁人抓不到错处,热度消退,这事才算过去。

    据peach澄清时所言,那个女孩是鼓励她在电竞圈继续走下去的良师益友,对她来说非比寻常,而现在这个女孩不见了,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你还会继续打比赛吗?”JICE问。

    “当然,我答应过你,我要带你们拿世界冠军。”

    peach沉默了一会,“我只是……有些担心她。她跟我说让我把一切都交给她,她说我们是朋友,让我信她。可是我还是担心她,更何况现在联系不上她。她也不登游戏了。”

    露台下是万家灯火,JICE说:“你要相信她,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他转头:“因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所以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她,她能做到,更何况处理那些烦人的事可是很忙的。就像你忙起来也没时间回复我消息一样。”

    peach没说话。

    JICE问她。

    “你会做到的对吗?拿世界冠军。”

    一说到世界冠军,peach又来了精神。

    “等着吧,今年十二月份,我带你们举起奖杯!”

    距离宙国职业赛总决赛时间越来越近,她们的训练更加没有喘息时间,每天忙成狗,恨不得累瘫在键盘上。

    一个个手上背上互相贴上难闻的膏药,忍耐着刺骨的疼痛,耗费着自己最热血的青春,朝着世界冠军进发。

    JICE倍感力不从心,频频失误,夜半三更起来喝水,经常看到训练室的灯还亮着。

    他知道是peach。

    peach天赋极高,还最努力。JICE曾经因为追不上她而崩溃想要放弃,是她告诉自己,她带他拿世界冠军。

    可是现在,他有点退缩,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呢?

    他是这里面最烂的人,甚至还杀过人。表面光鲜,实际骨子里烂透了。

    peach抬头看见他。

    “正好,你过来。”

    JICE目光虚浮,无法聚焦,脚步却听话地动了起来。

    peach给他指屏幕的一处,说自己的安排。

    “如果A队处于优势,我经过这里他们绝对会以为我们很多人埋伏在这里。到时候你们给个假视野,之后千万不要漏视野,我利用这一点偷偷潜进去。”

    察觉JICE沉默不语,她抬头见他目光散涣。

    轻轻用手肘推了推他。

    “怎么了?”

    “peach,”JICE叫她,“我不想比赛了。”

    “出什么事了。”

    JICE犹豫道:“世界赛万众瞩目,如果有人扒我,不,一定会有人扒我。”

    他眼珠几不可见地颤抖,“我就完了!我……杀过人。”

    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因无法面对忍不住低下头。

    peach淡淡地看着他,没说任何话。

    那一晚的回忆在JICE脑海中破碎,不断地闪现,重复的画面,不同的画面,全是血,全是血……

    JICE只觉呼吸困难,喘不过气,忘记了呼吸。

    突然,肩上一沉,猛地回神。

    JICE神色慌乱,避免和peach对视,“我先回去睡觉了。”

    peach没去拦,只是微启唇,吐出一个字。

    “说。”

    JICE脚步顿住,但没回头,还是背对着peach。

    peach说:“我们是朋友,你不是说了吗?”

    JICE缓缓深呼吸,最终将憋着的那口气慢慢呼尽。他才转过身,带着某种决然,和peach遥遥相对。

    那天夜里,他告诉了peach他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从没对人说起过的——

    他的记忆里,模糊地记得,在那一晚,他也捅过刀。

    他说完,静静地等待,他原以为,peach至少会露出惊慌的表情,不论是因为害怕还是惊讶,她总该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

    可是,她只是静静地沉默着。表情淡淡却认真。

    “那个老师傅他说过什么吗?”

    JICE摇头。

    “那你可以放心,你什么都没做,如果你也捅了,老师傅作为受害人的父亲,不会对你这么好。你想想,谁会对杀子仇人好颜色,除非他想要运筹帷幄复仇,但是他到死都没有异样,对你没有怨恨,你应该知道他不是。这也就说明了,你并没有参与,你身上的血确实只是之后抢刀摔倒染上的。”

    她继续说:“手上握着刀的记忆也是你抢刀之后的记忆,捅刀子的记忆只是因为你看到你的同伴做这样疯狂的事而太过震惊,所以这个场景一直特写放在你的脑海。”

    JICE看着peach肯定的目光,面对peach有理有据断言,他突然豁然开朗。心中逐渐偏向peach的说法。

    但是……

    “可是没用的,他们不会相信我是清白的,我是工人的儿子,他们只会唾弃我,辱骂我,看不起我,不会相信我。”

    peach目光坚定。

    “有我在,不会让他们看不起你,我会让他们相信你。”

    JICE有点被说动了,他觉得peach有这个能力,当初那个女孩的事闹得很大,她被扒出来各种不良叛逆的事迹,网上骂她骂得很惨,是peach发了一篇长文站出来解决,从此互联网上再没有人再骂她。

    却还是没有勇气开口说什么。

    peach说:“JICE,你想比赛,不就是想打那些人的脸吗?不就是为了想让那些人看看,你爸妈凭什么被他们看不起!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也不是孬种吗!”

    她缓缓伸出手,在半空中半张开五指,她盯着JICE,语气柔和又强硬:“相信我,我一定带你一起走到世界舞台上,在聚光灯下,让他们跪着给你和你的爸妈道歉。”

    JICE微眯起眼睛,攒上毅然决然,缓慢而沉重地拍上peach的手掌,一点一点地相互握住,这样的手势,通常寓意着结成同盟。

    这是少年神圣的仪式。

    轻轻的“啪嗒”一声,在空寂的夜里缓缓回响。

    可是,明亮的夜晚突然暗淡下去,陷入了无尽地黑暗。

    他的记忆停留在他的手缓缓松开peach手臂的那一刻。

    世界决赛的那一晚,他终于站上了世界舞台,站在了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

    可是那个承诺给他世界冠军的人却不在。

    那个承诺会回来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三局惨败,落幕退场,群众暴怒,振臂辱骂,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网传她被孟屿收买他没有相信,网传她打假赛他没有相信,所有人联系她毫无音讯,说她不会回来了,他也没有相信。

    “她会回来的,她说过她会回来的。”他那些安抚队友的话成了笑话,他像跳梁小丑一样。

    JICE扫落一地笔记,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惨白的手指在键盘上一字一字敲下——

    “逃兵pe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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