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崔管事看出来沈小姐今日带的“家将”身手不凡,于是命舞女持刀挟持沉睡的贵族权臣,以此来震慑他。
碍于对面的威胁,钟绫缓步往前走,还没走出两步,便觉一股强大的拉力将自己猛地向后一拉。
然后风声呼啸,眼前天旋地转,心跳应失重感剧烈加速。
林玉宇没有管对面的威胁,直接按照原计划从栖雅阁走廊往下跳。
“你!”钟绫被他箍在怀里,狂风吹得衣袂翻飞,她怒道,“你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
下降时风太大,她双眼紧闭,话也只说了一半。
林玉宇将刚才抢过来的那把刀插进木质建筑中,减缓下降速度,漆黑的夜里,刀锋擦出的火星亮得晃眼。
“不可能的。”他道。
“怎么就不可能。”钟绫强忍着风力,用力睁开双眼,愤愤地看着他。
脚尖刚一触地二人便朝外跑去。
楼上那些蛮人舞女因为他们刚才的动作惊着了,半晌没动,但果真如林玉宇所说,那崔管事并没有下手杀人。
“我估计他们是挟持,要活口。”
林玉宇道。
钟绫提着裙子被他拉着往前跑,只是没料到,还没跑出栖雅阁,便不知道从那又冒出来几个持刀大汉,除此之外还有持续追来的脚步声。
躲在这深山中的,远不止刚才在栖雅阁看到的假仆从。
人这么多,就算是林玉宇武力再高也走不掉。
“去那!”
林玉宇朝前一指,正是钟绫取米酿的那酒庄,“先躲一会。”
二人一个闪身从酒窖的门缝中挤了进去,然后迅速将门掩上,背靠门听着外头追赶的脚步声。
那群人没有发现,只是朝原来的路追去。
钟绫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林玉宇拉着她跑的那一下,她当真是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那舞女拿刀把怡乐公主脖子抹了。
“我这不是说了,会安全送沈小姐回去吗。”
林玉宇半眯着眼坏笑,弯下腰吓唬完还不忘调侃一句,又摆出一副候府家将的模样,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还贴心地拴上了酒窖的门。
“是是是,侯府家将就属你最尽职尽责,”钟绫冲旁边无奈地摆摆手,附和地说下去,“回去让沈卫给你涨月供。”
酒窖里没有窗,原本视线就全靠门外透进的月光照亮,现在为躲那群追兵,门也拴上了,四周除了黑色就是黑色,伸手不见五指。
钟绫靠着门板缓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地窖立昏暗的环境,勉强能辩得清向前的路。
这里面挺大的,堆满了各式酒桶,她刚才被领进来取米酿也只是在酒窖最外围逛了一圈,还没来得及往里面走。
“躲着也是躲着,不如去里面看看。”她指着酒窖最里面说道。
林玉宇冲前方抬下巴:“嗯。”
视觉在黑暗中消减了大半,于是嗅觉变得格外灵敏。
刚进来时酒香直冲鼻腔,即使一滴没喝也总觉得唇齿间满是醇香,越往里走酒桶就越多,甚至堆满了四方的角落。
可酒味反而越来越淡了。
“这桶里……都是酒么?”
林玉宇低声问道,眉眼凝重。
“前面的肯定是的,至于这些……”钟绫凑近一只半大的木桶闻了闻,“就说不准了。”
林玉宇将这只木桶上的橡木塞轻轻旋开。
木桶中的液体咕涌两下,顺着开口流出来。
“是水。”他道。
清亮的液体一滴滴坠到地上,随着橡木塞被全部推开,木桶中的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在斜坡上朝地势更地处流去。
钟绫面露难色,说道:“你说这酒窖里放这么多空桶作什么?”
地上的水流越流越远。
半晌,这片堆放成排的木桶后,发出了舔舐的声音。
林玉宇将她拉到后面,凝眉低声道:
“为了遮挡后面的东西。”
他移步上前,将木桶挪开。
只见后面是一块空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个被麻绳捆住的男女。
嘴唇干裂,面色惨白。
看样子是在这里呆了很久了。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十分眼熟。
女人身上穿着和那舞女一样的白纱舞服,男人身上穿着和管事一样的米色常服。
“栖雅阁真正的舞女和管事。”
钟绫见状立马上前解开了麻绳,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去拿挂在墙上的酒杯,接了清水。
关得太久,有几个甚至拿不起杯子。
钟绫利落地捏着一个女孩的下巴,将杯中的清水灌进去,女孩喉咙滚动了几下,总算恢复了神智。
“多……多谢。”
“真要谢的话,不如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林玉宇盯着地上的麻绳,目光扫视着地上的人。
四周太黑,看不见眼神,地上的人却瑟缩了一下,觉得这位恩公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地上那位管事愣了神,转而疯狂点头,将这半个月以来遇到的事一字不落地全部交代。
据他所说,在普佛寺大典前两周,得知怡乐公主要在栖雅阁设宴邀客,他们还在辛勤地准备吃食、排练歌舞。
就像每年大典都会做的一样,完全没人料到会出意外。
大典前三日,夜晚。
这位真正的崔管事正巡视厨房的工作,却听见楼上的舞室一声惊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崔管事派栖雅阁的护卫上去看。
总共派了十个,一个也没回来。
他有点害怕,但也没多想,便亲自去舞室瞧。
在舞室,崔管事瞧见了正在试穿舞服的蛮族女人,还有几个说汉话的人。
“你都听见了什么?”林玉宇问道。
崔管事:
“普佛寺大典不得带兵器入内,栖雅阁山高路远,而且当朝权贵几乎都会去,他们说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不能错过。”
“噢……还有,他们说什么,要挟持这群人……还说,会有大用。”
和之前他猜的一样,林玉宇点头,示意崔管事继续说。
真崔管事:“然后我就两眼一黑,被打晕过去了,醒来就被捆在这了。”
他一边说着,旁边还有几个人连连点头附和,偶尔补充几点,但基本上就是崔管事说的这样了。
“二位都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啊?”他问道。
钟绫浅笑一声,轻轻拂走粘在鹅黄襦裙上的灰尘,对他柔声笑道:“崔管事觉得我是谁呢?”
“见这位小姐样貌出众,如此温和又善良,我猜是侯府的那位沈小姐。”崔管事不太确定地小声试探。
钟绫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像一直以来的坚持获得了胜利一般,朝崔管事点头微笑。
崔管事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笑道:“整个京城,也就只有沈小姐如此温婉动人了。”
“温婉动人?”林玉宇在她耳边小声耳语,揶揄道:“真的?”
钟绫悄悄拍了他一下,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侧头捉弄道:“难道不是吗?”
接着她便弯下腰,用关切的眼神询问其他人“大家都好些了吗?”,然后又很贴心地为众人手中的空杯添了水。
就这么个小动作,夸赞她温婉动人的话便没停过。
钟绫故意对着后面的林玉宇回头再挑眉。
“得得得,”他摆手道。
“我们栖雅阁上下二十三个下人,全靠二位相救了!”
几人刚恢复了体力便要朝二人跪下,这阵仗着实吓人一跳。
钟绫连忙将这几个冲她跪下的人一个个扶起来,扶起一个又跪下一个,她愣是将这酒窖里的人扶了个遍。
酒窖里连连发出低声的啜泣,一声又一声,压抑太久的伤感就这么轻轻地释放出来。
“沈小姐,”崔管事半天不肯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有这位公子……以后就是我崔氏一家的恩人。”
钟绫搀着他的胳膊,愣是将半跪在地上的崔管事扶起来,累得满头大汗的同时去看剩下的人,还有二十二个人要扶……
她看着地上的人,内心崩溃……
不对。
她心中一震,瞳孔剧烈收缩。
“一、二、三,”她笑容瞬间消失,面色一沉,“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她抓着崔管事的胳膊突然用力,冷冷地问道:“你说栖雅阁总共只有二十三个下人,加上你吗?”
“对啊,我是管事,当然最清楚了。加上我共二十三个人……哎呦,沈小姐您手劲有点大。”
钟绫立刻松开他的胳膊,崔管事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又数了一遍,还是二十四。
右手立刻攀上腰间,摩挲着藏在腰间那把匕首的轮廓,一边扫视人群一边往后退。
“这里,有他们的人。”钟绫在林玉宇旁边低声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一直闭眼侧躺在地上的人扯着嘴角笑,解开绑在自己脚上的麻绳。
钟绫一直以为这个粗布服男子是体力透支昏厥过去。
此刻他却轻松地直起腰板,一脚将放在地上的酒杯踢开。
“对啊,”男子带着口音,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守株待兔。”
接着他将手中的那东西奋力往地上一砸。
砰——
爆炸声响起,白烟充斥整个酒窖,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异香。
是蒙汗药。
钟绫捂住口鼻,但太猝不及防还是吸进一大口。
这么快,任谁也反应不过来。
混乱间她看见林玉宇先是扭头望向她,然后就失去了视线。
再一睁眼就看见他掐着男子的脖子摁在墙上,男子两腿挣扎。
然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以及酒窖中的所有人都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