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云浑身一僵，猛地站起来：“顾昭，你...”
“是，我查出来了。”顾昭抬眼看她，眼下的乌青略重，“云儿，你想听吗？”
她缓缓坐下，好一会，才点点头。
秋风微吹，整年的最后一丝微弱的蝉鸣也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顾诘他认了。”
顾昭轻轻说，似是期望这秋风也能囫囵地吞掉他的话语。
可秋风总是不尽人意。
倪云垂下头,风轻云淡道：“是吗？为何？”
“他说...是你娘亲自己冲上来的。”顾昭将目光转到地面上飘动的落叶上。
“...”倪云愣了一会，点点头，起身要走。
“倪云！我爹他...他当时被摄魂怪附体了！你能不能...”顾昭一急，起身拉住她。
能不能...原谅他？
好巧不巧，对上了她泛红的眼眶。
“...”顾昭一愣，松开了手。
倪云将头转过去：“顾昭，我想自己静静。”
她明明早就猜到了，可这顾昭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告诉她。
“云儿？你怎么在这？”
才走几步，李旋就从树后窜出来。
“这话应换我问你吧？”倪云打量了他一下，“你干嘛？”
“我这不是在这等了你好几天吗？”李旋一边笑，一边把玩着腰上的布条，“我有一事商量。”
倪云思索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去别的地方说。”
“老大，您说，倪小姐会来吗？”
肖越衔睁开眼：“会的。”
柳神韵的女儿，她不会不来的。
“我已派人去知会，她是个聪明女人，应该知道现在汴京城形势不稳，我们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他笑了笑，抿了口酒水，“与她交手那次，我是真看到当年神韵的影子了啊...”
只可惜她死无全尸。
“什么？去江南？”倪云蹙眉，一脸不可置信。
“云儿，你小点声...现在汴京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李旋不紧不慢道，“咱们帮派已经招安，眼下江南是最好的地方，船只也已安排好，几日就起航，就等...”
“哼。”倪云嗤笑一声，眯着眼睛看他，“咱们帮派？叫得到是挺亲切。”
李旋摇摇头：“云儿，你也不是不知道，苍龙帮素来为朝廷效力，不作恶事，你大可不必比顾虑...”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李旋轻声说：“还是说，你不想离开汴京？”
她收起笑容，抬头注视着李旋，沉默了一会：“那你家铺子怎么办？”
“珮珮会留下的，她身子不好，江南那里湿气重，她过去总喊关节疼。”
“给我七日，我准备一下。”她抽身要走。
“云儿？你这是...答应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笑了声：“不然呢？”
只是，眼下需将一切安排好，她才能安心启程。
“小姐，您就带上我吧...我从小时就跟着你，我真的...”荷叶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好了荷叶，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倪云抹去她的眼泪，笑着说，“跟着我太危险，你留在这，也好和珮珮他们打个照应，明日，我会给你一笔嫁妆，你嫁入李家，我就放心了...”
荷叶一愣：“小姐，你...”
“傻瓜，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李家的小厮什么品格，我还是清楚的...不看你嫁入一个好人家，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语毕，荷叶扑进倪云怀中，哭的更狠了。
“什么？你觉得她最近不对劲？”顾陵转念想到什么，“也是，最近的事，对她打击应该挺大的...”
顾昭垂眸不语，只是不住地往自己壶里盛茶。
“我说，你也没必要太自责，她心里多少有怨...”顾陵拍拍他的肩，“总会好的。”
他摇摇头：“她在躲着我。”
顾陵一怔：“不会的，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看的很通透。”
顾昭苦笑了下：“我就是怕她看的太通透...”
“顾陵！你给我开门！”
正说着，府门便被拍的咣咣作响。
顾昭看了他一眼“这是...”
顾陵只是一听便知了，拉起顾昭：“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让她看见你！”
“呦，姚姑娘怎么来了？”他不紧不慢的开门，只见姚蝶气呼呼地站在门口，连礼节都不在乎了，推开他就往里走。
顾陵轻声给守卫说：“我是不是说过，以后别拦着姚姑娘！她说一，你不能二！”
吓得守卫连连点头。
“顾陵，你说今日上午接我去花房看花的！”
顾陵猛地一愣。
糟了，和顾昭谈的太入神，竟忘了这事了！
姚蝶举起桌上的茶杯：“好啊，原来是有约了！”
“姚蝶，那个是...”顾陵想夺过去，却被姚蝶绕开。
她径直走向守卫：“刚刚进来的是谁人，你可知？”
那守卫立马回答：“姚姑娘说一我们不敢二。回姚姑娘，是三皇子！”
“啧！”顾陵蹙眉。
那个守卫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昭儿哥哥？”姚蝶回头，看向顾陵，“昭儿哥哥也来了？”
“他？他...他刚走。”顾陵摸摸鼻头，不住地向房内瞟去。
“二皇子您撒谎！”守卫突然大喊一声，“三皇子明明就在屋内，您怎么能骗姚姑娘呢？”
“你！”来不及骂，顾陵就见姚蝶走向卧房。
姚蝶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昭儿哥哥！”
定睛一看，房内却无一人。
顾昭走了。
顾陵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好像顾昭还是闷闷不乐的。
“你昭儿哥哥最近不太好。”
“什么？”姚蝶一愣。
“荷叶，你真好看。”倪云为她别上金簪，笑眯眯地看着她。
荷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或许每个女孩成亲的时候，都这般娇艳吧。
朱砂扫眼，丹眉挂梢，赤粉点唇。
看着看着，她便出了神。
“小姐...”一会，荷叶冲她笑笑，“小姐，吉时到了。”
她愣了一瞬，起身：“花轿也到了，走吧。”
挽住荷叶，她被抓得很紧。
荷叶抬头，泪眼盈盈地看着她：“小姐，下次见你，就不知道何时了...”
倪云眼眶一热，笑了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将荷叶送上花轿，倪云一直跟到了李府门口。
一地的落花，夹杂着新婚撒上的红屑，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倪云蹲在地上，闭上了眼。
这几天她忙的不可开交，好久没有这么放心的歇息了。
不知不觉间，她竟睡着了。
碎花踏有声，落泪竟无痕。
无声无息，顾昭悄然将外衣搭在倪云身上。
“天凉了，也不知道加衣。”他轻声说了句，生怕将她吵醒。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
晚秋的风吹起一地落花，牵动她的发丝，也吹动他的心。
他记起好久之前，倪云被倪向晚逼着嫁给李旋，倪府布置的花里胡哨,也像现在这般，他是一眼也不想多看。
那时的倪云，还幸福美满，无忧无虑。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合，十全无缺鸳鸯和。”
听着听着，他竟有些动容。
她答应过的，不知还作不作数了。
“一拜天地！”
他将手拢在胸前，弯下腰去，在嘴中轻声道：“谢天，天作合，花好月圆。谢地，地成美，龙凤呈祥。谢天地为媒，两相守，天长地久。”
渴望着，企盼着。
他多希望倪云睁开眼，看看他。
他多想问问她，是否真的要走。
“二拜高堂！”
“谢父母养育之恩，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父辈的仇怨，她终是放不下。
“夫妻对拜！”
顾昭突然停下了，看着倪云，眼底有说不上的情绪在涌动。
能遇见你，我便已经知足。
你若真的要走，我也绝不拦。
“百事皆会随人愿，夫妻情意永缠绵。好梦当属花烛夜，合欢幸福更美满！”司仪了话，李府里便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在爆竹纷扰的烟尘中，倪云缓缓睁开眼，而顾昭已不见了踪影。
李府里面那么热闹，她怎么可能不被吵醒。
她垂眸看着身上的外衣，笑了笑。
他竟然傻到会自己拜堂。
倒是像模像样的。
只是可惜，这个愿，怕是不能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