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

    夜色正浓,这间简陋的废弃客栈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照亮了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急促而干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娇柔的女子紧张地看向身旁的男子。

    衣着简便的男子安抚般握了握身旁长裙女子的柔荑。

    “嘚嘚……”

    敲门声响起。

    男子起身开门。

    清脆的女声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响起。

    “累死我了,这一路上,赶的我屁股都要颠成两半了。”

    先闻其声,不见其人。叫坐在那里的女子忍不住好奇,偏头去看来者。

    进来的女子身材纤细,也是穿着一身劲装,长发简单挽起,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但却特意背了个小箱子。

    “胡说什么呢。”男子听见她这样没教养的话,小声呵斥她。

    苏澄跃“切——”了一声,不跟这个想要在爱慕之人面前留好印象到疯魔的家伙计较。

    她凑到长裙女子身边,笑嘻嘻又脆生生喊道:

    “嫂子!”

    长裙女子羞红了脸,还朝她矜持微笑。

    苏澄跃瞧见这位做派与他们截然不同大小姐,更是心生欢喜,一个劲往人身边凑。

    她的哥哥苏澄玉见状,赶忙拦着自己的妹妹,生怕这个特立独行的丫头吓坏心上人。

    只是他扣着苏澄跃的肩膀往后带的时候,苏澄跃的身躯微微一僵,又立刻放松下来,同身边紧张的苏澄玉有说有笑。

    夜色昏沉,加上事态紧张,苏澄玉没能发现妹妹的异常之处。

    他看向花样年华的妹妹,面带愧疚道:“只是要委屈你了。”

    苏澄跃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挥挥手笑道:“委屈什么啊,我能享受一把侯府小姐的待遇欸。”

    她这位嫂子顾姓,闺名一个“嫣”字,乃永安侯之女。

    只是顾嫣分明自幼生在侯门大院中,不知怎么生出一颗叛经离道的心来。

    苏澄跃也不知道自己哥哥是怎么俘获美人芳心的。

    不过顾嫣身上有一桩幼时定下的婚约,且婚期临近。

    顾嫣同苏澄玉两情相悦后,不愿嫁给那个素不相识又病怏怏的未婚夫,一不做二不休竟想出逃婚的法子来。

    而远在伏都的苏澄跃从与哥哥的书信中得知这个消息,马不停蹄赶到王都来凑这个热闹。

    说是替顾嫣出嫁、安抚永安侯府,实际上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恐怕还存了不少来王都玩乐的心思。

    苏澄玉张了张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只拍拍苏澄跃的肩膀,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带出来的东西在后面屋子。”

    苏澄跃呲牙咧嘴,状似不服的模样,也踮着脚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哼声道:“放心吧你,带着嫂子去见爹娘吧。”

    苏澄玉又看了眼自己的妹妹,而后握着长裙女子的手离开。

    待二人走后,苏澄跃打开小木箱,抽出里边的瓶瓶罐罐,开始给自己细细改扮起来。

    方才她凑近,不仅是为了跟嫂子打招呼,也是为了便于看清她面上的细节。

    装扮完毕后苏澄跃照照镜子,觉得有七八分像,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她去到后屋,打开嫂子出来时带的包袱,从里边挑出一条浅蓝色长裙换上。

    在抬臂时,苏澄跃露出几分疼痛难耐的神情。

    只见她的右肩上裹着一层纱布,此时渗出星星点点鲜红来。

    苏澄跃在赶过来的路上,月黑风高正巧遇上一伙人在杀人越货。

    别的不说,她的胆子是一顶一的大,遇上这种事情,第一个想法便是要凑过去细看。

    在树影婆娑下,苏澄跃小心翼翼拨开枝桠树杈,小心觑着前边的热闹。

    只是她还未看清情况,就与一双深邃眸子对上。

    月光落在对方的眼中,像是在其间撒了一把寒星。

    这样锐利的视线往她所在的方向一扫,苏澄跃就知道要遭,当即后撤。

    然而几乎是在下一秒,苏澄跃便感觉到肩上的刺痛。

    一只虫子咬破她的皮肤在往里边钻!

    速度太快,苏澄跃吃痛后当机立断将肩上的一小块肉剜去,才甩脱这只虫子。

    幸好蒙面人似乎并不想杀她,虫子没有带毒,也没有后续的追击。

    苏澄跃自找苦吃,但她一贯骄纵,忍不住埋怨这伙人起来。

    她寻到一个僻静处包扎了伤口,又立刻向此地赶来。

    但毕竟受了伤,中间耽搁这些,时间上到底是着急些。

    方才亲哥那安抚的一拍,差点给她伤口拍裂,但苏澄跃看在自己墨迹在先,便不同他计较。

    她赶路来迟,现在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澄跃换好了衣服,坐在那里等侯府的家兵赶到。

    她方才给自己改妆的时候还在想,如果赶不及,自己该怎么忽悠那些人把自己带回侯府。

    好在为时不晚,可以少费些力气。

    片刻后,纷杂的马蹄声响起,持刀的亲卫闯了进来。

    只见小姐端坐于此,不见那个拐走小姐的登徒子。

    他收刀行礼,道:“请小姐回府。”

    苏澄跃面无表情的起身,控制好自己的步子,拿着装着木箱的包袱,娉婷袅娜的走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追来时单骑马就要四五天,如今要照顾小姐的娇躯,自然更慢了。

    单独坐在马车中的苏澄跃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心里盘算着哥哥嫂子如今该到何处。

    马车忽然停下,她立刻正经危坐,以防有人冷不丁掀帘子进来。

    这马车的隔音做得好,又有距离较远的缘故,只听见前面传来隐隐绰绰的对话声。

    “......侯府马车......里边......哪位......”

    “......陆公子......小姐.......游玩罢了。”

    陆公子?

    苏澄跃没忍住,指尖挑开了厚实车帘的一角。

    她想瞧瞧她的替嫁对象,据说是一位病秧子的陆公子长得什么样。

    只瞧见一青年男子远远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却因久病显得有些单薄,带着一股书生的儒雅气息。

    以苏澄跃的眼力与耳力,轻易便能看清他带笑的眉眼,以及他同亲卫说话时展现的待人接物礼仪使人如沐春风。

    他似乎看见了露出半个脑袋的苏澄跃,于是偏头朝“侯府小姐”微笑点头示意。

    苏澄跃立刻放下车帘,生怕等会被人叫下车与他攀谈。

    ——毕竟是未婚夫,路上遇见被叫下来聊个天又不稀罕。

    这时候的苏澄跃却在心想:这人看着弱气了点,但也不像久病缠身啊。

    下一秒,车外就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许多人吵吵嚷嚷着,围上去看顾这位公子。

    苏澄跃又掀开一点帘子,看见青年用帕子捂着嘴,不停咳嗽。

    等他缓解下来后,苏澄跃眼尖的从他收起的帕子上,看见了一点鲜红的血迹。

    她心下暗道:这怎么跟听见她的心里话了似的,说来就来呀。

    苏澄跃想到这里,立刻收手乖乖坐好,担心自己又一语成谶。

    她隐约听着外边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感受到马车缓缓动起来。

    行到某处时,苏澄跃习武练出的敏锐直觉令她感受到一道目光的凝视。

    她微微偏头,从被风撩起的窗帘一角,看见那位陆公子正站在路边凝望着缓缓驶过的马车,恰巧与转头瞧过来的苏澄跃对上视线。

    只可惜窄窄的缝隙仅仅露出了他的眉眼。

    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不知为何叫苏澄跃略生寒意。

    她想:这双眼睛好像有点眼熟。

    马车在侯府前停下,苏澄跃虽然翻着跟头下马车都不在话下,但好歹还扮演着人家的女儿,自然要小意温柔些。

    她提着裙摆,注意着自己脚下的间距,瞥见有人朝自己伸手,短暂的思考了一下。

    因为自己不清楚这位嫂嫂是如何被人搀扶着下马车,苏澄跃怕还没进人家的大门就被人拆穿了,便朝旁边偏头,做出生气故意不接的模样。

    因为埋怨女儿私奔,永安侯与其夫人都没来见女儿,门口只守着几位丫鬟。

    苏澄跃也不认识这些人,便又做出心如死灰的怏怏不乐之情,以免她们上前同自己交谈。

    丫鬟们怕戳到小姐的伤心事,也不敢多言,只迎着小姐进去。

    苏澄跃走过垂花门,被引进西厢房。

    这里的布置十分雅致,又带些小女儿的情趣,应该是她的嫂子以往居住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门口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位形容憔悴的美妇人出现在门口。

    “嫣儿!”她泪眼婆娑,叫着女儿的名字,快步上前握住苏澄跃的手。

    忽然,她整个人都顿住,触电般松开了手,盯着苏澄跃,面上的神情令人胆寒。

    沉默片刻后,她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丫鬟们纷纷退下。

    侯夫人盯着苏澄跃,厉声道:“你是谁?我的嫣儿现在何处?”

    苏澄跃也没想过能瞒住嫂子的亲爹亲妈,但没想到一个照面便被人家发现了。

    她微微俯身行礼,用本音道:“令爱与家兄已去到千里之外,因婚姻之约难改,故令我来此,替小姐出嫁。”

    苏澄跃心里快被这些文邹邹的话酸死了。

    侯夫人闻言却面色苍白,她怒视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顿道:“你莫不是害了我女儿,假借她的名声来享富贵!”

    苏澄跃用他们的礼教作答:

    “我自幼习武,在江湖上闯荡快活,又何必来掺这浑水,做人家的小媳妇,说不定还会成寡妇。”

    她坚持不住用文雅的方式作答。

    侯夫人独立于此,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苏澄跃略有不忍,又道:“待尘埃落定后,兄嫂会回侯府谒见二老。”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有些汗颜。

    拐了人家大小姐,还在这里直称嫂子,苏澄跃暗道: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人打出去。

    这位侯夫人却只是冷笑道:“呵,江湖野人。”

    “江湖野人”苏澄跃就有些不乐意。

    但她也不想戳这位女儿跑丢的夫人痛处,只轻嗤一声,坐到一边给自己倒茶喝。

    侯夫人看着苏澄跃,思虑片刻,又道:“嫣儿我还是要找,你若想替嫣儿嫁,那便嫁你的去。”

    亲娘疼女儿,她也不愿女儿嫁到陆家。

    他们与陆家的婚约是孩子小的时候定下的,那时候陆家还是王都里炙手可热的新贵,哪晓得一朝失误,陆家被外派岭南十几年,前两年才得到机会回京。

    在南方瘴毒之处久居的陆公子染上咳疾,回京后久不见好反而愈演愈烈。

    人人都道:这陆公子恐怕命不久矣。

    侯夫人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守寡。

    这样想想,那个江湖人士好歹身体康健,还是女儿自己喜欢的。

    况且那人的妹妹在这里,总还算留了线索。

    等陆家那孩子驾返瑶池,她再将这丫头以女儿的名义接回来,软禁府上,不愁找不回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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