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

    “有什么可担忧的?”苏澄跃不明所以的嘟囔着。

    只是洞穴中仅有木头被火灼烧、炸裂开的声响。

    恢复部分光明的苏澄跃见陆承远岿然不动,后知后觉着周围的气氛颇为冷肃。

    她恍然明白,自己从不在意的情绪,其实是极为珍重的一片好意。

    苏澄跃搅合过行脚商的械斗,逛雪山被差点埋下去过,私闯王公贵族的宅邸被追杀过……

    她这小半生就是在不停的冒险。

    而她的家人在将她放出去后,除了叫她每年寄一封家书回去,并无别的要求,虽也嘱咐她注意安全,但并不阻拦她四处野游。

    有时候苏澄跃甚至想:若自己年初寄了信,不小心死在外边,那岂不是要年后爹娘才能发现自己的死讯?

    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忍俊不禁,也不晓得是江湖儿女都看淡生死,还是她自己天生带着一颗四处闯荡、漂泊不定的心,她也无意在这件事上浪费精力思索。

    但是现在,这样自顾自的想法,似乎有些伤人……

    “嗯……抱歉。”虽自己不在意,但苏澄跃还是能理解“好心当作驴肝肺”的不妥,她抿唇,颇为惭愧道:“多谢你的关心。”

    只是这亡羊补牢的一句话,看起来并不怎么顶用,对方径直走离了。

    不过他还俯身将火堆拨小了些,免得火光太盛伤到苏澄跃刚刚恢复的双眼。

    光线昏暗下来,令苏澄跃有些看不清那一身黑的身影。

    她又左顾右盼,发现月亮都已经走了,再无月光从狭窄的洞口洒落,显然现在已经很晚,洞穴里昏昏融融的环境,似乎也很适合安眠。

    苏澄跃攥着手中沾满血渍的布条,又无意识的将它搓圆捏扁,折腾个不停。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陆承远曾对她说的那句话——自己似乎是有点不知不觉的双重标准。

    她独来独往惯了,确实不适应照顾着他人的感受,倘若是不相识的人,不顾便不顾了,她自己快活就好,可仡楼珈是与她共患难的大好人,一直照顾自己,可靠又细心。

    这叫苏澄跃不断生出歉疚。

    须臾,一声带着几分试探的轻唤响起:“仡楼珈?”

    将自己隐于暗处的陆承远睁开双目,微微偏头,沉静凝视着独坐于一旁的女子。

    她身后是一面刻满字迹的墙,陆承远忽然奇怪,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

    “睡着啦?”苏澄跃又轻轻出声。

    陆承远闭上眼睛,似乎是打算装睡。

    “真的睡着啦?”苏澄跃的轻喃声又晃悠悠传过来。

    她嘟囔着:“这么晚了,今天又经历这么多事情,睡得快些也挺正常的。”

    苏澄跃自言自语着“好吧好吧……”,总之就是喋喋不休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往陆承远耳朵里钻。

    陆承远骤然起身,快步走近苏澄跃,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布团就要往苏澄跃嘴里塞。

    这显然是一个越界的举动,苏澄跃却笑嘻嘻闪避开,连声道:“我闭嘴,我闭嘴。”

    陆承远随手将布团丢到一旁,人却哑然失笑起来,也算是“一笑泯恩仇”。

    陆承远心道:这件事便被苏澄跃糊弄过去。

    不过许多时候,倒也不必硬要争辩出一个孰是孰非,心中的情绪排解出去便够了。

    苏澄跃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她的眼角天然下行,望着别人的时候总是显出几分无辜之感,再加上火光倒映在她眼眸中,不断跳跃,令她本就明亮的双眼显得更加真诚。

    她认真的对陆承远道:“仡楼珈,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这样的灼灼的神情,叫人说不出任何令她黯淡下来的话。

    好在陆承远“哑巴”的身份,令他什么都不必说,他只抬手,将方才自苏澄跃那些瓶瓶罐罐中找出的伤药递给她。

    苏澄跃看不清瓷瓶上的字迹,便凑到鼻尖嗅闻了一番——是治疗外伤的药剂。

    应该是自己身上的出血过于骇人,仡楼珈取来有备无患的。

    “多谢。”苏澄跃将药瓶收下,又很不客气地说:“劳烦,能帮我找一下天睛丹吗?我眼睛没恢复好,看不大清楚字迹。”

    陆承远闻言微怔,重新打量起苏澄跃一双眸子,她看上去与双目正常的人并无什么区别。

    陆承远旋即意识到,方才自己在石壁上刻字时,苏澄跃的目光一直随着自己手指移动。

    也就刚刚陆承远刻的字少、笔画简单,才能叫苏澄跃根据笔势走向判断是什么内容。

    他沉吟片刻,从那些瓶瓶罐罐中帮苏澄跃找出她所需的天睛丹。

    只是在陆承远将药递给苏澄跃时,他不曾松开手,苏澄跃都伸手去接了,却没接到。

    她瞥了眼陆承远,一向对情绪感知迟钝的苏澄跃突然福至心灵,她从对方那模糊的无声凝视中读懂了未尽之意。

    于是苏澄跃当即开口解释道:“天睛丹,治眼睛的,保证没有任何负面效果!”

    陆承远闻言,方松开手,将这瓶天睛丹交到苏澄跃手中。

    苏澄跃见他转身就走,眯着眼睛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而陆承远像是一无所觉,选了块平坦的石面和衣躺下。

    “最后一句。”苏澄跃清脆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晚安!”

    陆承远闭着眼,没给出任何回复,面具遮盖下的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无所谓。

    不必去思虑“是不是”、“该不该”,想做什么做什么,何必瞻前顾后?

    就算真的陷进去……左不过,儿女情长罢了。

    临近五更,一只怪虫子才风尘仆仆爬回陆家。

    茅瞥了眼门槛,又收回视线,全当没有看见。

    小虫子在门槛上扑楞了半天,终于有其他人注意到它。

    蘼上前将蛊虫接到掌心,侧耳细听起来。

    “公子怎么说?”颇为年轻的声音响起,是蘅。

    蘅只有十三四岁,不在陆承远跟前做事,便压不住活泼的本性。

    蘼眉间微蹙,敛眸深思着,在蘅几经催促下,才缓缓开口:“公子令我们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他暂时不回来啦?”蘅瞪大了眼睛,看上去很是欣喜,她眼珠子一转,道:“公子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暂时不回来了呢?难不成……”

    想起那位不翼而飞的少夫人,蘅憋着笑道:“追媳妇去啦?”

    “噤声。”蘼瞪了她一眼,又扫了眼掌心状似乖巧的蛊虫。

    蘅立马闭嘴,又悄悄瞄了眼那虫子,正与那黑豆豆一样的小眼睛对上,她赶忙朝着祭司大人的这位二号狗腿子讨好一笑,而后立刻隐蔽身形。

    苏澄跃服了一枚天睛丹,又运功疗伤了半宿,待火堆燃尽、日光斜入,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

    这双圆润的眼睛因为重获光明,而显得奕奕有神。

    这样果敢明亮的双眼,点缀着她张扬的五官,将柔软而无辜的模样彻底冲散。

    苏澄跃估量了一下自己身体情况,摁着地面以一种颇为炫技的方式翻身而下,且落地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苏澄跃只觉自己如同重获新生、神清气爽。

    她偏头看向尚在沉睡中的身影,轻手轻脚走近。

    不过苏澄跃只隔了三尺距离瞥了一眼,并未做过多打扰,她在地上写下自己“出去走走”的留言,悄悄溜了出去。

    山洞外边便是平坦的沙地,苏澄跃站在此地,仰面望去,两边皆是高耸如云的山崖,她心道:仡楼珈真是找到了一处好地方。

    想到仡楼珈,苏澄跃便忍不住多想一想。

    她自己的伤情处理大半,现在正按部就班、缓缓恢复着,现在苏澄跃便开始思量仡楼珈身上受了什么伤。

    一番回忆后,苏澄跃突然发觉,仡楼珈几乎不怎么动用内力,不论是与她对打,还是从虫堆里脱困,她都没发现仡楼珈用过内力。

    只在仡楼珈催动笛声的时候,苏澄跃感觉到些许内力波动——她不知道,陆承远后来在第一次刻字的时候,担心力道不够,还用了一次内力。

    不过总而言之,他确实很少动内力。

    苏澄跃想起玄蛊毒那她闻所未闻的特殊效力,很难不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或许是心里思量着事情,苏澄跃不知不觉便行到水穷处,她抬眼看向两岸峭壁,又凝视了片刻面前粼粼的水光,终于还是放弃了下水一探的念头,折返回去。

    只是行到半路,苏澄跃便与找出来的人不期而遇,只见陆承远静立水岸,似乎只是出来看看风景。

    她笑得十分狡黠,轻巧道:“这回我可是先打了招呼、再出来的。”

    陆承远没有多余的动作,朝她颔首后转身先行一步。

    苏澄跃摇头晃脑跟着走回去,时不时还抽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捞一片垂下来点到自己发间的叶子。

    她有些无聊,目光便又自然而然落到前面这人的背影上,明媚日光下,苏澄跃将前者身形看得清清楚楚。

    她忽然意识到,仡楼珈其实穿了好几层衣服——这秋老虎的天里,他居然能穿得这样严实。

    更重要的是,他穿成这样,居然还能看出腰是细的,可谓是极品窄腰了。

    仡楼珈虽瘦,却并不显弱,他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乍一看这背影还有几分翩翩君子的味道。

    苏澄跃无所事事地欣赏了一会儿,而后差点叫自己的鼻子撞上她正在称赞的肩膀上。

    方才径直向前走的仡楼珈,突然停下来偏头看向身后。

    赶忙后退两步后,心虚的苏澄跃不打自招道:“我就多看了两眼。”

    仡楼珈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抬步继续走着。

    正此时,他听见身后的女子朗声道:“哎!仡楼珈,你是不是也中了玄蛊毒啊?”

    仡楼珈步子一停。

    原本习习而过的清风,似乎也在这时凝滞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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