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你

    (一)

    “璟,昨日馨悦救了一位公子,多有好感,想托我递张帖子邀他参加宴会”意映一身水红色的衣裙走了进来,领口微敞,乌黑的秀发挽起斜插着一只步摇,额间画着星星点点的金桂,愈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含情。

    意映温温柔柔地看着涂山璟“璟,你觉得我额间的花好看吗”。

    “你自己拿主意就好”璟不便看她,只好避开。

    涂山璟还是很回避她,一个天之骄子却被自己的兄弟碾入尘埃,意映心里明白急不得,主动搭话“璟,这几日城中游玩的人数骤增,城西和城南早已安排了我们的人手暗中执画排查,城中的揽收游客酒肆驿馆也嘱咐登记往来人员,采买售卖大小商铺都与涂山氏密不可分,他们不敢期瞒,另已嘱咐去过清水镇的三两个丫鬟在城中喧闹处徘徊。你不要过于忧心。”璟抬头看了意映一眼,真心实意地道谢。

    璟心中苦闷,若是寻常男子,意映的周密安排,找到是必然,可小六却擅长变幻,自己虽然已经另外安排了人手,却不能笃定结果。

    意映看着涂山璟起身里去,也不逼迫他,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细细品味着,真是奇怪皓翎大王姬...玟小六,意映心中暗自嘀咕。

    "不知防风小姐此时来访所为何事",玱玹从床榻上撑起身子,“胸前的箭伤还未痊愈,招待不周烦请见谅。”

    意映身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衫立于塌前,

    “昨日误伤了公子,多有得罪,幸而我的妹妹馨悦将公子救上了船。今日特来赔罪,这是一些玉髓等灵药,希望能够对公子的伤情有所帮助。”说完意映行一揖礼,意味深长地看了沧玹一眼。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玱玹冲着意映笑笑,“多谢防风小姐的药,在下轩,等我伤好了一定前去拜访。”

    “如此甚好,不过后天晚上馨悦设宴款待选手,到时候宾客众多,很是热闹,欢迎你前来。”意映说完递上请帖便要告辞。

    (二)

    天色尚早,赤水府门前便车马不断,听说有人比赛结束之后便直接来了辰容府。

    蓐收和两个青龙部的子弟一同前往,阿念在驿馆里醉着酒由海棠照看。

    蓐收登记完皓翎王的礼物,走进招待宾客的花厅,涂山氏的大公子站立一旁,辰容小姐正在花厅中招待往来的宾客,防风小姐陪在一旁帮衬。

    客人一小撮一小撮的围聚在一起谈论白天的比赛,有赤水氏,涂山氏,瞫氏,离戎氏,西陵氏,防风氏,金田氏,西炎氏,金田氏,皓翎三部的子弟也都在,还有许多部族子弟,不一而足。

    玱玹走进花厅扎进人群里暗自观察,听着身边两个男子讨论白日的赛事。

    今夜是赤水氏做东,不以成绩论英雄,邀请年轻的世族子弟相聚结识,明日便是最后一天赛程,届时小祝融会在比赛结束后为优胜者颁奖,结束之后会在城外举办最后的篝火庆典。

    蓐收同丰隆问了好,传达了皓翎王的贺词,又说了些场面话,辞过丰隆打算同皓翎三部的子弟打个招呼,迎面看见玱玹走来便上前问候。

    防风意映今日穿了身粉色的衣裙,远远瞧见玱玹走进花厅悄悄拽了拽身旁的馨悦示意打趣,涂山葔站在附近不时打量着她,意映笑盈盈地瞥了他一眼,只当做没看到,吩咐了附近的几个丫头几句,避开了。

    玱玹笑着问馨悦“听蓐收说明日是赤水献同羲和禺疆的比赛,他们一男一女都修的水灵,一个习水一个执冰,不知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看看冰与水的决胜。”馨悦听了心中欣喜,答应了下来。

    突然人群中有人在争吵些什么,玱玹靠近一旁,听着周围的人议论,原来是西炎的子弟同中原的小氏族起了争执,为首着一身土褐色的男子因琐事蓄意挑衅,后来似乎牵扯出年中河内灾情一事,另一边被几个年轻人阻拦一身蓝袍男子是汜水河畔的子弟,修习土灵,今年是第二次来参加赤水秋赛,因为去年在与水灵的对决中表现出色小有名气,惹事的西炎子弟是西炎王孙岳梁的母族子弟,碍于岳梁的身份,大家都不便说些什么,都在暗中观望。跟在岳沖旁边的是几个不在“四六”之列,看来一些名分不高的氏族不太安分,不像那些老油条滑不溜手。

    涂山璟跟着丰隆走过来,岳沖笑着叉开话题,我们两个旧识让各位见笑了,不过是小事切磋,

    说笑着走开了身后跟着一小群轩辕氏的子弟。

    丰隆看着岳沖的背影没说什么,同客人们嬉笑了一阵,看了眼涂山璟一起进了内厅。

    玱玹见人走远,端着酒杯走向汜脩,几个人在角落里聊了起来。

    “我和哥哥想邀请你参加明日璟哥哥和意映姐姐的破冰宴,到时候游船上只有一些相熟的朋友一聚。”馨悦同丰隆走到玱玹的面前。

    玱玹听了并不急着答话。

    “不知轩可认识涂山璟,他和未婚妻防风小姐是我和妹妹的好朋友,明日的游船也是为了庆祝和他的重逢”丰隆看了馨悦一眼“妹妹提议邀请你来,我想我的朋友应该也会高兴认识你。”

    “久仰涂山公子为人,很是好奇,多谢邀请,不胜荣幸”玱玹与兄妹俩告辞回到自己的住所。

    次日,玱玹同馨悦去看比赛,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蓐收和阿念也在,阿念戴着帷帽隔着好几个人,站起来挥手喊着哥哥,玱玹为两人做了介绍“这位是我妹妹,你可以唤她阿念,这位是神农馨悦,你可以喊她馨悦。”阿念听到馨悦和善地喊她妹妹,嘴上回礼,心中不快,不能给哥哥丢人,气鼓鼓地坐在玱玹身边。

    经过激烈的比赛,羲和部的禺疆以高深的灵力险胜一筹,阿念开心地跟着众人一起拍手叫好,馨悦听着阿念得意的样子,心中不快但不好发作。

    (三)

    赤水城外,河面开阔。

    往来的船只密集,有赤水的官员在闸口登记来往的船只。

    “姓名”相柳递上文书,小六站在一旁看着好几个神族的士兵执法器戒备一旁,官员看过将文书还给相柳,叮嘱进城了才能入船舱休息,经过船闸,法器映出三个人的面容,相柳一副寻常姿态揽着小六,小六扫过镜子看向一旁的毛球,进入赤水,相柳松开小六的手臂撩起帘子坐着望向两岸。

    城内两岸良田百倾,青壮劳作其间,有粮车满载着收成慢悠悠地在田径上驶过,驾车的老叟笑容满面,不时同往来的熟人点头问好。水面河堤高悬,其旁有小儿御牛羊。

    河道收拢,船只悠然,秋风卷呷着稻香,小六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愉悦。

    “你看那遍地的金子!赤水城果真富庶。”小六转过头,一脸兴奋地看着船舱里的姑娘

    船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南岸仍旧郁郁葱葱,北岸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地。

    “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荒地”

    一位头发花白的艄公撑船而过,听了这话,欣然介绍“据老人讲,很多年前,此处并无荒地,不知何时便有此荒地,有传闻说沙漠中有一桃林,里面住着一个妖怪。一些神族的少年曾想斩妖除魔,却差点炙烤而死,便称之为旱魃,加上此妖怪不曾主动伤人,就不再有人管了。”

    故事倒是令人唏嘘,一个横空出世的妖怪。

    小六回过头,只见白衣女子拎着酒壶走出船舱,一言不发地看向北岸,抬手倒了杯酒水洒入河中,附近船上几个年轻人看了讥笑起来“如此佳人却行痴傻之事,旱魃居于此地辜负了多少良田美景”,不等小六理论,那艄公轻蔑地瞧了过去“竖子!这位姑娘倒是好心,莫要见怪。”

    相柳敛首一笑,举杯示意,走进船舱,小六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并肩坐在船舱内。

    小六看着眼前的姑娘。

    这些日子她总是身着一袭白色衣裙,只流云般的发髻中插着一支嵌了细长的翠绿宝石的银簪子,形如柳枝,十分惹眼,分明是三人赤水之行,她却从不着急,她知道在哪个河段可以寻得鲜嫩的河鲜,捕捞了扔进船尾的陶罐里养着,也知晓河岸村镇可以落脚的雅居和肆馆,偶尔看到自己烦闷了便相邀去河岸上闲逛些许时辰,若是天色晚了便跟着她在岸上开间两人居落脚,否则白日里她身旁的小子总是一声不吭地撑着船只,除了自己烹煮河鲜时,她会走出船舱拉着自己闲聊,有时天阴飘起小雨,两个人窝在船舱里,看着她翻阅着一本织锦写就的抄本,读到有意思的地方也会递给自己同乐,自己歪在一旁啃着岸上买来的零嘴,听着雨水淅淅沥沥拍打着江面的声音,隔着落下的帘布是身着蓑衣的身影,偶尔会发出咿咿呀呀的曲调。

    无论天晴还是阴雨,小六总是有一种妥帖的幸福,萍水相逢,小六觉得她寡言少语却和善可亲,甚至也不那么着急着赶路。

    皓翎尚白,小六本以为她是皓翎某个世家小姐,偷溜出来玩乐。可今日又不像。相柳看着小六偷偷摸摸的眼神“你听说过蚩尤吗?”小六克制住异样和紧张,好奇地打趣“听上去姑娘像是对蚩尤很有了解,世人都说蚩尤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姑娘竟会对他好奇。”

    相柳盯着小六“我也是小时候从一些老人口中听来的,据说蚩尤原本是庇护着九黎族的野兽,后来被辰容国的帝王收为徒弟,与继任的国君情同手足,担任辰容国的大将军,手段凶残却情深重诺,可悲可敬。”

    小六坐直了身子,心潮涌动,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你的说法倒是与传闻不太一样,这里是赤水城,世家部族子弟汇聚于此,你如此说不害怕吗”

    相柳漫不经心地应着“我只是听到旱魃的故事,一时感慨,妖兽与人神有什么区别呢,就像这旱魃从何而来,能居于何处没有人真的在意。以前的赤水可不像如今这样土地肥沃,每到夏季,洪涝不断。旱魃在此才给了大地调息的机会,人们却日渐遗忘了。”

    小六明白了,这位姑娘有些来历,心里有些遗憾却又藏有一种隐秘的开心,从他口中的蚩尤和她往常听到的传闻有所不同,想来不会是旧日辰容的氏族子弟。

    “正因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长久,我们才应该珍惜眼前的快乐,无愧于心就没有太多遗憾了吧”小六伸手拍了拍她。

    船却突然摇晃,小六一下伏在相柳怀里,看到那双干净的眼睛,小六想起被相柳牵着手在湖面踩水赏月的夜晚,相柳此刻在做什么呢。毛球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两个人晃过神,小六坐直了连连道歉,相柳看着她伸手“我们需要换条船。”

    赤水城中,河道交错,青石桥梁遍布,岸边商铺林立,花样繁多,小六三人换了条精致的小船在道上闲逛,看到一家临河的扇面铺子,几个年轻女子以扇掩面照着镜子,十分娇俏,小六拽拽白色的衣袖“我们去那家店看看”相柳牵着小六走进铺子,小儿哥上前招呼“客官,你想要什么样的款式”,小六拿了一面绣木槿花的扇面对着镜子比了比,相柳拿了柄粉紫的缎面小扇插进小六的发髻,扇面绣着橘黄色的果子,将小六的脸蛋衬得粉扑扑,相柳笑出声,亏她给自己变一脸褐色的斑点,倒是可爱。小六气鼓鼓地瞪着她,将一面红绿的扇子盖住她半张脸,竟然也很好看,两个人玩闹着按个将扇子试遍,最后挑了个粉绿的扇面上面绣着对鸳鸯。

    付完钱,小六心中一动,又拉着毛球和相柳进了一家成衣铺子,两人一起挑了一身嫩绿的衣裙,找了家酒肆吃饭,一旁有贩货的围坐一桌正议论,“明日我要送货出城,晚间不一定能赶回来,怕是赶不上游船的热闹了,兄弟们有机会看了热闹回头记得说到说到”。

    小六多嘴问了一嘴“游船有什么好看的”,邻桌的朋友接话“这位姑娘,你这是头次来赤水吧,明日有冰雕巡游,赤水的大公子还要为好友接风洗尘,今年的焰火表演听说货物堆的比往年都多,为防走火,东北进出的人流都有限制,每日进出城的搜查甚严,本店里还有庆贺的活动呢”

    小六留意到角落里的视线,“自然是见识了,希望今年添些新花样。”

    小二端了卤肉上桌配上烤饼和酒水,两个姑娘带着一个年轻孩子埋头吃着,小六瞧着对面的斯文模样,抬手蹭了她一脸油,看着哈哈大笑。

    三个人饭后沿着河七拐八拐地一边逛一边尝着路边的小吃。相柳看着小六满眼的笑意,察觉无人跟踪,揽着毛球和小六往驿馆满悠悠地走。

    赤水河上,烟花在开阔的水面上竞相绽放,红色耀眼,蓝色深邃,金色的火光在空中成片的抖动,绿色的焰火陪衬在迸发的牡丹花旁倒映在水中,紫丁香的火光珍贵耀眼。

    夜色温柔,星星点点的焰火闪进一双双双眼眸,驿馆的伙计停下手头的活计抬眼观赏着绚烂的焰火,客人和掌柜得也未曾催促,有人蹲在街角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焰火,每当焰火亮起,便预示着年底的丰收,一年的劳作便都有了结果。

    桥边人潮如织,小六紧紧牵着相柳的手揽着毛球挤在人潮里,打头一艘船像朵花苞在水面不急不缓地漂来,船身一列男子施展着灵力,所行之处水面盛开着莲花,白的,黄的,粉的被莲叶托着随水散开,夹板上站着几对年轻男女。

    一对样貌相似的男女居中而站,女子面容妩媚,男子眉目沉稳,两人都身着红色的衣衫满脸笑意地看向两岸的人群,不时挥手示意。想来这就是小祝融的一双儿女了,有孙如此,怪不得赤水族长如此大手笔,小六看着红衣女子抬手拨弄着额间的碎发同一旁身着白衣的男子说笑。红衣男子抬手揽着身旁青色衣袍的男子,侧身低语,水红色的身影眉目含情地凝视着身边的男子,年轻貌美的侍女三三两两侍立一旁。

    小六心中不无伤感,胸前揽着的孩子伸手抱了抱自己,伸手指着远处的游船。

    一列船只渐次相隔两丈落于其后,每艘船头都摆放着一座冰雕,颜色各异的莲花漂到岸边,花芯立一船盏,船身刻有标号,人群中有人嬉闹起来。

    为首的船上,几位俊朗的公子和年轻小姐走到夹板上吩咐了丫鬟几句,走至船头与辰容馨悦和赤水丰隆悄悄说了些什么,几个人嘻嘻笑笑围在一块,一时空中鸣响不停,粉白相间的桃花在夜空中依次绽放,火光绚烂夺目,不知是哪个丫头推搡了一下,防风意映踉跄着扑进涂山璟的怀里被青色身影一把揽住,女子抬眸羞红了脸看向眉清目秀的公子,船上的男男女女都笑看着两人,佳偶天成。

    白衣男子混在其间却笑不见底,丫鬟们跑到船边向看中的荷花船盏里抛洒着钱袋,岸边的游人起着哄不停叫好,一时间大大小小的贝币袋子抛向花芯,船盏中发出清悦的响声。

    小六转过头同身旁的泱商量好要投的冰雕,相柳递过几枚贝币,看着小六用力抛出。

    五颜六色的莲花泛着灵光,托着船盏在水面四处漂浮和等待,听见落定的响声,小六送了口气。

    “不知姑娘接下来欲往何处”相柳看着小六开口,小六望着空中四处悬挂的灯笼,灯笼之上绘着形态各异的小人,烛火刺目,“既是明日事不如明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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