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澜真人

    星河知道此刻自己正陷入梦魇之中,眼前的画面凌乱无序一会儿是小时候自己站在包子铺前咽口水一会儿是在主家挨饿受虐一会儿又是和衡芷在书房写字的温馨平淡,画面转来转去变化极快,最后定格在河伯目眦欲裂的狰狞嘴脸朝他面门袭来,他甚至闻到了河伯嘴里的腥臭气味。下意识剧烈挣扎身体跟着一抖才从梦魇里清醒了过来。窗户透着屋外的晴好天气,鸟鸣叽叽喳喳的。星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晕倒前的场景,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动动手臂撑起身子,顿时一阵酸痛无力传遍全身,喉头滚动嘴里干涸的像是暴晒了半月的土地,他强忍酸痛挣扎着爬起身,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低语:“星河都昏迷三天了,怎么还没醒?”听到衡芷的声音在门口星河便停止折腾安心的躺回床上静静地听着。“可能没有内力恢复能力慢一点儿吧,不过身体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我的技术你放心。”江羽怀压低声音轻松的说。“腾蛇胆不能等太久,再等一天不行就扛回去。”衡芷话音刚落,星河故意轻咳一声牵扯的嗓子火辣辣的。

    听到门里的动静,衡芷疑惑的推开门,瞧见床上的人眼神清明,一脸探究的样子。“你醒啦?”江羽怀从旁边探出头瞧了一眼后笑着进屋一屁股坐在床边,熟练的把手往星河手腕上一搭。“嗯,衡芷说你像打不死的小强还真是贴切,醒了就没事儿了,你脱力过头缓两天就好了。”江羽怀也是从衡芷嘴里学会的原来香娘子别名小强,倒还真是符合星河命大的特性。衡芷先倒了杯茶递给星河,等江羽怀看完才说道:“这几日多亏江师兄,还劳烦你去看看药。”江羽怀收手耸耸肩:“得,难得听你正经喊一声师兄,还要被你使唤。”说完喜滋滋的看药炉去了。见人走远,衡芷坐在床边语气淡淡的问:“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星河总觉得听语气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好说:“我没事,别。”担心两个字还没出口领口一紧整个人被提起微微悬空,衡芷的脸怼在他眼前,语气严肃又恶狠狠的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几条命?我辛苦救你,就是这么让你随便嚯嚯自己的吗?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这样找死,我绝不替你收尸,我说真的。”星河看着近在咫尺的蕴含薄怒的脸,听着这些威胁的话心里却滑过一丝甜蜜。衡芷见眼前的人一脸无辜的盯着她,完全不把自己的警告当会事儿,正欲再开口。手却被人按住,星河往后一躺,她也控制不住顺势跟着往下倒去,本来离得就近现在几乎快躺到他身上了,星河隐忍着笑意说道:“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可不能丢下我。”衡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慌忙想拉开距离,结果听到这话瞬间心脏咚咚作响,她不是那个意思,怎么星河一说感觉怪怪的。飞快的抽出手,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笑的面若桃花的男人,觉得自己气场太弱又嘴硬的补充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敢揍你。”说完逃似得快步出了门,留下星河宠溺的看着她慌乱离开的背影。

    “师妹,脸怎么绯红?”刚下楼就遇到关月在客栈坐着喝茶,见衡芷脚步飞快的冲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没事。”衡芷拍拍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喝着。“师妹,这是我的茶杯。”关月出言提醒道。

    “啊哈哈我太渴了,师姐我重新给你倒一杯。”衡芷干笑两声手忙脚乱的又给关月倒了一杯茶。

    “你怎么心神不定的?”关月见她眼神飘忽不放心的问。“真没事,星河醒了咱们明天就出发回山吧。”衡芷说道。“师弟醒了?没什么大碍吧?”关月问。“还好,江师兄说看了没事儿。”“明天走你要不要顺路回家看看?”关月知道他们现在衡芷的老家很近。衡芷想了想说:“不用了,这次出门已经耽搁了很久,腾蛇胆只能维持十天生机先回去把困元丹的事解决了。”衡芷先前给衡清深传过消息,告诉他自己路过但不能回家看望,衡清深让她别担心,家里一切都好,让她先忙自己的事。

    刺舞走后第二天第五彦也辞别了众人,走前死皮赖脸的找关月要了一打传讯符,说自己一定会常联系她以及他们。过后这两日就是等星河清醒,既然现在已经醒了,也就没有在落烟镇多呆的必要,商量好后,四人隔天一早便出发回了阆山。

    回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山顶见了容白,容白有些惊讶他们能这么快完成任务,听完关月简单描述了大致经过后不由得感慨:“虽然出发前卦象表示你们这一行能逢凶化吉,但没想到竟有如此机缘,因一次善因最后结成善果。”说罢衡芷把腾蛇胆拿出来交给了容白,解开木盒禁制,腾蛇胆上附着的血液还未彻底凝固,容白确认无误后星河被留下其他人便下山各自返回师门。“掌门留下师弟是要解开他的困元丹吗?”关月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也好想留下来啊,这可是很难得的学习机会。”江羽怀可惜的说。衡芷跟在后面刚走不远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拿出木液,毕竟是很珍贵的东西,这次没用上当然要物归原主。结果容白并没有收,只说留着以后以备不时之需,衡芷见掌门坚决便也不再推迟,再次离开时看向站立一旁的星河,给他使了个鼓励的眼神后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容白通知了鬼术子和千日凌空闭关研制起了解药。千日凌空在第一次试药前提醒道:“我们虽然知道困元丹解药成分,但是具体制作方法并没有详细记载,我们也只能摸索着尝试,敢不敢拿命赌一把就看你自己了。”星河点点头神色平淡的接过了药一口喝下,自从知道自己并非魔族后,他就一直想要去除困元丹的影响。体内有这么个东西,就好像头顶常年悬着一把剑,时刻受其影响总是不能自如,只要有解哪怕是有副作用的毒药他都愿意吃。而后几日星河成了药罐子,每天都喝着各式各样的药可是大都毫无反应,收效甚微。最后容白查阅了大量古文,打算直接下猛料。又一碗药喝下去,这次反应比之前的都激烈,星河感觉自己骨肉被重物碾碎,五脏六腑都在移位翻滚,嘴里因剧烈疼痛发出低吼指甲太用力抓挠地面而渗血,额头青筋暴起眼角流出血泪,不多时一股股黑气从他嘴里喷出还带着刺耳的啼哭声。

    “这是恐怕就是制作困元丹婴孩所化的魔气,带着至怨至毒的恨意。给星河种困元丹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容白见此情形道。

    “这些魔气出体便无宿主寄托会直接消弭于天地,看样子掌门这副药有效果困元丹已解,星河的修为恐怕会连上几个台阶,也算因祸得福了。”千日凌空在旁边不忍直视只能往好处想,看来当初带他上山也是对的,不然放任不管这小子恐怕没几年好活。

    一盏茶的功夫,四周魔气已经消失殆尽,星河还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等意识慢慢回归身体时他发现自己的体内好像有涓涓细流的灵气在充盈每个关节皮肤,连呼吸都轻盈了许多。本来刚刚还极度痛苦的身体,现在被一点点滋养浸润。“看来是好了。”容白立刻感知到了星河的变化,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萝卜须说道。

    “谢掌门师伯再造之恩。”星河缓过劲之后,跪在地上朗声道。“呵呵呵,还是你们自己有机缘取到了关键之物腾蛇胆,不然我也难帮你。如今困局已解,今后勤加修炼莫要辜负自己今日所受之痛。”容白欣慰的看着地上的人真心替这个绝处逢生的弟子感到高兴。

    当星河出现在衡芷眼前已经是十日后了,中间她想上山探望,但容白似乎早有预料,木雀传信给她下了禁令,星河不主动下山她绝不能私自上山,顺道给她带了好几修行功法,说等星河事了后,自己便要考教她的功课。导致衡芷这几日又担心又不敢偷懒的在房间里啃书。

    “星河?你困元丹解了吗?”衡芷看着消失了这些天的星河关切的问。星河今天换了一身青色的对襟长袍,头发简单挽了一个发髻带的还是她送的木簪,整个人看起来清雅出尘。只是眼下一圈青色看来这几日没睡好。

    “嗯。”星河下山先收拾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后才过来找的衡芷。

    “怎么解的?”衡芷有些好奇。

    “掌门师伯医术高明喝了药一下就好了。”星河随口回答道。

    “那怎么这么久?”衡芷觉得星河描述的跟吃饭一样容易。

    “解药制作过程久了点,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星河随口岔开了话题,“我不是担心你嘛,但是师父下令不准我上山,我最近新学了几招你看……”衡芷被星河带偏话题之后开始讲起这几天发生的细枝末节,大部分都是衡芷在说星河撑着脸安静的听,说着说着衡芷感觉肩头一沉,稍稍偏头就看见星河靠在她的肩上沉沉睡去,呼吸悠长而轻。想到刚刚看见的乌青,衡芷没有把人叫醒,而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星河靠着,自己随手抓起旁边的书,静静的翻着直到日暮西沉。

    “小衡,你怎么到后厨来了?今天的饭还没做呢,没吃的给你。”丹葵门的后厨大师父正剁着鱼,虽然修仙门派主张少食,但是有些低阶弟子还是需要吃东西的,因此每天都有两顿餐食供应。而衡芷就是那个吃不饱的低阶弟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坐完总是饿的很快,所以经常溜到后厨寻觅一些剩饭剩菜。“嘿嘿,赵大叔,今天不偷吃,等您忙完,我能借用一下厨房么?”衡芷带着有些讨好的笑对忙着刮鱼的赵丰说道。赵丰是个中年的黝黑汉子,他的女儿在仙界的另一个修仙门派,年纪和衡芷差不多,因此他总是对这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多点照顾。“你用我厨房干什么?鬼鬼祟祟,想吃啥赵叔给你做,你就别自己动手了。”赵丰豪气的一剁菜刀。“我想自己做蛋糕,您放心,我不会用很多食材的。”衡芷搅着衣袖生怕被拒绝。“蛋糕?是什么糕?古灵精怪哪里听来的新词,你要用就用吧,不过现在不行过一个时辰你再来。”赵丰忙着做晚膳,没空多问,爽快的答应了。“诶!谢谢您。”衡芷听完高兴的一拍掌。

    她回想以前看过的做蛋糕视频,大概就是鸡蛋面粉牛奶,没有烤箱但是有蒸笼,没有牛奶加水加糖应该也可以。不过当衡芷尝试做完之后,揭开蒸笼发现想象是蓬松的,现实是死面的。她看着蒸出来的面饼,心情有些复杂,怎么和自己看的不一样呢?不过自己加了很多鸡蛋,或许叫鸡蛋饼?味道应该也不会难吃吧?

    为了保持形状完整性,所以她并没有试吃,“得再装饰一下”衡芷想着,目光在厨房搜罗起来,瞟到案上的黑芝麻罐子,打开抓了一把,歪歪扭扭的拼了一个笑脸。看着好像顺眼了一些。飞快的装好食盒,就往房间走去,她约了星河晚膳后在自己房间等,结果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大概一炷香。不由得加快脚步,等到房间时,星河已经懒懒的靠在榻上正无聊的翻着她的修炼功法。

    “去哪儿了?跑的都是汗。”星河见来人脚步匆匆,站起来接过手里的食盒,感觉到里面有分量。

    “不好意思,久等了。”衡芷抓起茶杯先喝了两口,接着放下杯子,两只手抓着星河的肩膀,把他按到了椅子上:“星河,先上闭眼睛,我不叫你你不要睁开哦。”衡芷一脸神秘的说。

    星河虽然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但还是老实的闭上了眼睛。他听到食盒打开的声音,然后过了十几秒衡芷的声音响起:“好啦,可以睁开眼睛了。”星河听完睁开眼,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刚刚点的灯都被吹灭,眼前的少女一只手捧着一盘像饼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黑芝麻拼成的不标准的笑脸。一只手举着一根蜡烛。橘黄的烛光给少女的脸镀了一层温暖的光。“这是什么?”星河好奇的问。“这是蛋糕,过生日要吃的,虽然不知道你的生日,但是困元丹解了,就当庆祝你重生。”衡芷目光灼灼的望着星河,上次解毒后,她就有这个想法今天终于有时间小小的庆祝一下。

    星河从没见过爹娘,生日这个词对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小时候见别人过生日不懂只是好奇。后来光是活下去都很艰难的情况下生日这种东西压根儿就没想起过。原来有人专门因为你诞生在这个世界而庆祝是这种感觉。衡芷见星河傻愣愣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盘子出神,催促道:“别发呆了,快许愿。”

    “许愿?”星河不明就里的问,“对啊,生日都是要许愿吹蜡烛的,默默在心里许愿会实现的。”衡芷解释的说道。听完星河闭上了眼睛,心里的情绪翻涌让他没办法集中精神,缓缓深吸了几口气后,郑重的在心里许下了愿望。“快,吹蜡烛。”衡芷见他再一次睁开眼说道。蜡烛吹灭,四下陷入一片漆黑。衡芷的声音在漆黑之中响起:“祝贺你你重生,星河。”话音未落衡芷被人结实的抱了一个满怀,星河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一言不发。衡芷两只手都举着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屋里安静的回荡着只有两个人的心跳。衡芷从一开始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后,僵硬的呆立在原地。虽然和星河关系亲密已经成了习惯,但是这种亲密的拥抱还是第一次,感觉怪怪的自己又说不上来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手酸了,星河。”衡芷的手一直举着盘子不多一会儿,就感觉酸胀发麻。星河听完后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心里想到:很好,她没有排斥。顺手接过盘子,然后转身去点屋里的蜡烛。衡芷有些紧张的扣扣手,然后故作轻松的说:“你快尝尝,我亲手做的好不好吃?”她想找个话题把两个人之间这奇怪的氛围冲散过去。星河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衡芷,笑着掰了一块蛋糕小口的咀嚼着:“不错,很好吃。”“真的吗?那我也尝尝。”衡芷没想到自己盲做水平这么高,刚好弄了一下午自己也饿了,掰了一块嚼了两下后衡芷有些负气的坐在凳子上。想过难吃没想到这么难吃,因为自己放了很多糖又没有发酵,吃起来就是齁甜又硌牙的过期面饼。星河却吃的一副很香,吃完嘴里的又要伸手去掰。

    “别吃了,不好吃,你不用安慰我。”衡芷沮丧的按住他的手。

    “我吃的可不止是蛋糕,还有你的心意,所以我必须吃完不能辜负你的心意。”星河又掰了一大块,仔细的品尝起来。

    “衡芷以后每年今天都给我做这个蛋糕好吗?”星河带着期盼的语气说道。“好,那我下次少放点糖。”衡芷本来沮丧的心情在星河的百分百捧场下烟消云散。

    于此同时,一封闪着金光的传讯符出现在了容白的眼前,这种传讯符六界之中只有万清宫常用,内容很简短:万清宫姜照己不日便要来拜访丹葵门掌门。容白看完有些疑惑,姜照己他知道,是万清宫有头脸的几个人物之一,据说法力在这修仙界也能排得上号。但是他们往日并无交情,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物,为什么突然造访丹葵门。

    星河自从困元丹解开之后,修行就如同顺水行舟实力也跟着突飞猛进。川行古难得遇到一个好苗子,也是不遗余力的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教他,关月看完星河日常训练后觉得现在交手自己也不一定能占到上风。“川长老,掌门传星河师弟立刻去一趟。”门外弟子冲忙的跑到萱草门通报,看起来有什么大事一般。川行古点点头,星河便朝着山顶走去心里暗自思付究竟什么急事。

    片刻功夫就到了山顶,熟悉的石桌前,星河第一次见掌门变幻人形,之前最多就是个绿萝卜,而今是头发拖地的半百老头模样,能一眼认出是容白,却是因为他就算变成人形皮肤也透着铜绿色。

    衡芷在容白身后端着茶盘低眉垂眼的站着。容白对面坐着一位身着玄色蝠纹长袍的中年男人,青丝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用玛瑙鎏金冠固定,腰间系着一条金线夔龙纹腰带上面还挂着一块形状繁复的玉佩,脸上表情一副很亲和友善的样子。

    “掌门,您找我?”星河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这个陌生人,低头拱手对容白说道。

    “星河,这一位是万清宫的无澜真人姜照己,他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容白抬手给星河介绍道。

    “丹葵门星河,拜见无澜真人。”星河听到对方找自己也不好奇语气淡然的转身拱手道。

    “星河?这名字你自己取得?不知所谓。”桌前男子带着嗤笑。

    “我的名字我很喜欢,这位真人从九重天下来就是为了评价弟子名字的吗?”星河并不回答转而反问道。

    姜照己表情不变,眼睛打量着座下的人手指漫不经心的转着手里的茶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放下杯子开口说道:“你十六年前出生在九平城的四海镇,你娘在你出生后便抱着你不告而别。我当时正在闭关并不知你出生的消息,后来你娘托人传了一封书信给我,我才知道原来她已远走他乡而我还有一个亲生骨肉,我苦寻你们十六年,你说我是为什么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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