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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人间集市从清早便开始准备过节,林立的街道两旁牵起各异灯笼绳,样式精巧的月饼摆满饼铺,垒成一座小山。

    张弦只是途径此地,见行人往来悠闲自在,神情平和,孩童嬉闹,街贩吆喝,嘴角不自觉翘起。不必刻意探查,此地的灵气定然充沛。

    冯笙从未见过这些,好奇的四处张望,眼神时不时瞟向糕饼铺。

    “你们村子以前不过团圆节?”张弦慢了脚步,好奇道。

    表情僵了僵,冯笙低下头:“过,但我家穷,从没赶过集,没见过这些……”

    冯笙说的艰涩,一只手已伸进视线,白净的掌上躺着一块桂花状的月饼,他的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再吐不出一个字。

    “尝尝,挺甜的应该,我也没怎么吃过。”张弦笑笑。

    冯笙慢慢接过,用布巾包好揣进胸口。张弦见状,料他是舍不得,转头又买了两个桃花样式的粉色月饼和一包糖栗子,推到他手中。

    心中忍不住叹息,百年之前,师兄看她,是否亦如她看这个小少年?

    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惹人不喜。

    “我也没吃过这些,多买点路上吃。”

    冯笙重重点头。

    “师父,今晚,我们可以在这个集市看灯会吗?”

    虽然还是不适应他的称呼,但张弦懒得纠正了,也惊讶于他首次主动提要求,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当初黄氏提出今日要召集九脉合会,现下她修为散尽,符宗封山,怕是无人能去。她想去也无法。

    没想到师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冯笙心内更加不是滋味,紧咬了唇。

    玉楚山,凭空台,十张矮桌围成圆形,圆心处白色玉石光芒四射,在空中生成一张九州灵脉图。而此时,灵脉正不断游移,或溃散、或聚拢,变化无端。

    高韧雪坐在黄尧右侧,静静打量四方。

    每张矮桌后都置放两张石垫,是因为每一脉都会派两人参加吗?她提出了疑问。

    黄尧点头:“每一脉的修士一生最多只会来此处两次。第一次是坐在你的位置上,第二次是坐在我这里。”

    “为什么?”

    男人不羁的笑笑:“因为他们带的继承人。”

    高韧雪还是没懂,正欲再问,忽见矮桌后的石垫上光芒闪动,下一刻,紫衣仙子携玄衣剑修出现。

    高韧雪一见便咧开嘴角,热情招呼:“灵秀师叔,小师弟!”没想到还能再见,对她而言实在是惊喜。

    雨轻音见她还生龙活虎的,便也放下心来,微笑点点头:“小师姐,你看起来不错。”

    杜若愚笑眯了眼:“看来玉楚山的伙食不错,小雪你圆润不少!”

    高韧雪轰一下红了脸,吐槽欲瞬时达到顶峰。他们是不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整天被黄尧关在密室和机关木人对打,直到在不断挑战极限中被激发出燃血术才作罢,他们竟然还说她长胖了,简直就是睁眼瞎!

    接近酉时,凭空台上光芒闪烁,不断有人出现,高韧雪见此场景,闭了嘴巴。

    张氏也来了人,黑衣白披、上纹星斗,脸色肃穆,看着就不太好惹的模样。坐在主位的是位中年男人,一来就闭眼抱臂,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张离坐在他身侧,黑发高束,也端的一副高冷疏离的姿态,无神的眼睛望着空中的灵脉图,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轻音亦是,虽平日里话不多,但也不似今日这般,总感觉满腹心事。

    黄尧亦是饶有兴趣的望着雨轻音,被杜若愚发现,狠狠瞪了两眼,他才收了眼。

    高韧雪打量他们,按下疑惑,准备会后再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灵脉图越发清晰,高灵儿也在此时姗姗来迟,因她灵力薄弱,即使有黄尧的通行手符,也颇废了些时间,更别提直接传送至此了。

    “既然到齐,那便开始吧。”黄尧清了清嗓子。

    “符脉为何无人?”穿着黄绿相间、头戴银饰的女子开口问。她的声线婉媚,开口便撩人心魂,是南洲心术一脉。

    “向晚已着手准备数月,若是等着我们今日开完会再行动,怕不用抗魔,直接原地祭天得了。”黄尧扣扣桌角。

    “哟?黄宗主这是在嘲讽我们动作缓慢?”女人双手托额,挑挑眼尾。

    “才听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一开口就像要打架?高韧雪不自觉紧绷了背,她原本以为九脉关系应不错的呀?

    女子噗呲一声笑出来:“嗯哼,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爱你这张嘴,只可惜这嘴从来没亲在我脸上。”

    高韧雪惊掉下巴,这……特么是什么发展走向?

    在座的其他人淡定无比,仿佛他们只是在拉家常一般。杜若愚看着灵脉图眼神不明:“早已开始布局?”

    图上五色灵脉错综交杂,边缘地洲还尚算稳定,从中州金国腹地开始,一大片空白占据,空白的边缘是颜色混杂的蛛网,密密麻麻往四处蔓延。

    在中州临界边缘地带,不停聚集小灵漩,随即又散开。

    高灵儿看到那大片空白就气窒。五行灵脉有各自的颜色,金属白,亦是与高氏血脉相生相吸的灵脉,是王都地下的主灵脉。金国上次的祸乱,灵脉受损,灵气无章四溢,到现在都无法聚拢,灵穴更是匿不可察。

    “废话我不再多说,黄氏的纳天葫已被设计无法开启,请各位解封神器,以对日后的人魔之战。”

    九脉之中非所有宗族均持有神器,有的一件没有,有的护持几件。

    比如现在,众人纷纷看向张氏。

    张氏族长依旧闭眼,良久才开口:“非到危机之际,我族不开诛邪弓和沉渊剑。人非神,越级号令神器,非死即残。若九州陷入危急存亡之秋,张氏虽死不辞。但若是魔界的损兵之计,那便正中敌人下怀。我们这道防线崩溃,人间才真陷入炼狱。”

    只要保证九处封印不被破坏,魔君便不可能以真身降临,只要制住这个上古魔神,其他的即便强如魔主,修士齐心协力依旧可以制服。

    若封印溃败,人魔混乱,魔气与灵气相斗,届时修士无法修炼,修真界将遭灭顶之灾,只余下脆弱的人族更无法与之相抗。

    听到张氏族长如是说,雨轻音面上浮现一丝迷茫,随即陷入困顿。他说过度使用神器会损伤自身?

    “神器当在关键一战定胜负。”

    这是众人商议下来的结果。

    整个会谈持续两个时辰,雨轻音越听越沉重。

    所以神器的继承人是注定的献道者。这样大规模的人魔之战,已经持续了几百年。直至月余前,他才知师父植入自己体内的气海珠也是上古神器。

    他除了平日里使用修为时动用,其他时候都近乎忽视它的存在。而纵使是神器,它也并没使自己突破到更高的境界,他到现在都还不知这神器与其他法器的区别。

    师父说有一日他终归会知道,那一日是哪日?这些老年人都这么喜欢打哑谜的么?

    符宗为阻止金国灵脉的动乱波及到其他洲,除宗主外的其他长老均已前往中州各灵穴点位,动用禁术在中州边防筑起结界,将所有乱溢的灵气与魔气全部圈禁在中州内。

    不出意外,魔界方面之后会煽动修真界内战和人间大战,利用大体量的灵气与魔气混乱冲撞中州结界,这就是九脉接下来要做的事,将此次魔界动乱消灭在中州。

    一道无形的牢笼正在升起,月圆之刻在空顶闭合,将混乱的核心圈禁在斗场之内,不管是魔还是修士,最后终要分个胜负。修士胜,人间恢复太平。魔胜,也不过牺牲一个中州。

    “所以我们这些聚居在南州西州的宗族,此次只是被你坑害,强制来参战?”坐在树荫下的老头哼笑出声,“我们也可以不管的,毕竟符宗既已将中州封死,作乱出天我西州依旧可保平安无事,最坏不过灵气比之前稀薄。不过也不要紧,逼几个老不死的归天,释放的灵气也够维持封印了。”

    黄尧耸耸肩:“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这样,怎么逼你们几个避世的出来?”

    西方迎着月光而坐的老妇人开口:“向晚之气令人佩服,我们疗灵师没什么多的本事,只能去往一些战后之地净化魔气,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我并非要征得你们的同意,今日只是一场告知,乱世之下,修士安身保命何其简单,我更可以独善其身,但既然选择修道,总是有些愿景在其中的,”黄尧摆摆手,“我倒是不怕什么,到时不配合,我身边这丫头把你们全烧了。”

    高韧雪大囧,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啦!怎么搞得像个大反派似的?

    高灵儿惊讶地望过来,似欣慰般叹口气:“雪儿开了燃血术灵智?”她不知该高兴还是忧虑,一方面除魔胜率大大提升,另一方面,这下高氏可能真无后了。

    灵图关闭,会谈结束,坐在婆婆身后的少女微讶,怯生生道:“那边那个剑修,神魂似乎有缺?”

    图灵子没等她说完,握着她的胳膊立马传送离开。

    “人心难齐,行动亦受阻。”杜若愚凝眉。

    “毕竟从上古开始便谁也不服谁,若要凝聚力,还得看万道盟啊,”黄尧看向阴影处,“我一言不发的萧盟主?”

    “正如你所说,万道盟被邪魔势力腐蚀,若我现下清查,势必趁他们心意,挑起内战;若不清理,盟会迟早分崩离析。”阴影下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些许好笑。

    “那我不管,看萧盟主本事。”

    “你倒是挺会甩甩袖子,指挥人做事。”

    “彼此彼此。”

    杜若愚心思已不在他们言语戏谑上,望着天边暮色,眼中带愁。或许这是每一个修士的归宿,她不该忧伤,却又忍不住忧伤。向晚,百年之约,终究是还爽了。

    月上中宵,张弦牵着冯笙在人潮之中穿梭,他似乎很喜欢热闹,步子颠簸,但忍不住往人堆里凑,看这个捏糖人、看那个打铁花。

    街上挂满了花灯,灯火通明处,中年人一手牵一个孩童,女孩子噘嘴赌气,眼角还挂着泪痕;男孩手持糖人不停转动,笑嘻嘻的逗女孩,当对方伸手拿时,他再缩回来,气得人直跺脚。

    中年人无奈笑了,在街边买了包糖炒栗子给女孩,泪眼瞬间笑成弯月。

    张弦看着,也无声笑了。

    几十年前,师父和师兄偷偷下山没带她,她也曾气哭过。他俩怎么都哄不好,最后只好带她一起,不过不是为除魔,单纯去玩。

    那时也是一包糖炒栗子哄好了她。

    师父陪伴她的时日不多,但始终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和靠山。也不知现下他老人家在符宗过得如何,他喜欢外出游历,现下会不会憋坏了?

    远方烟火冲天,随即在夜幕中绽开,绚丽的烟火稍纵即逝。人群欢呼,只当是县主令人放的烟火助兴,将节日氛围推向峰顶。

    这一夜,整个中州都看到绽放在夜空顶上的烟花。

    流火下坠,慢慢悠悠,从张弦脸侧划过。明明温暖不已,她的心却莫名难过起来。

    抚摸着胸口,张弦只觉怅然若失、却又不明所以。怎么她现在这么轻易多愁善感?

    反倒是身旁的冯笙,抓紧了她衣袖,愧疚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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