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意最终还是得到了她想要的。
一匹马，一张地图，还有一些便携口粮，以及一柄意料之外的精巧匕首。
匕首就是周镕曾经拿来抵在她颈边的那把，向晚意躺在床上静休疗养亏空身体的那几天，周镕一闲下来，就跑来向晚意的帐子里，取出磨刀石，席地而坐，在她耳边一遍遍地磨。
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地闷头专注磨刀。
周镕磨刀的样子被前来送饭送药的亲卫撞见过一次，后来就换了另一个面生的亲卫来。
离开的前一晚，向晚意斜撑在床边，淡淡开口：“我把这几日口授教给过你的东西梳理了下，默了一份，就在那边的桌子上。”
“你的悟性不错，沉下心来再多磨练几年，后世的史书上将来会有你的一笔。”
周镕磨刀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是，学生知道。”周镕拱了拱手，偶尔回想起这几日的魔幻经历，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眼前这人死过一次之后，再睁眼时，无论是战斗身法、还是战术设计，都能硬生生压自己一头。
更可怕的是，周镕觉得，向晚意所展现出来的那些，完全不曾触及到她的上限。
修养的日子一晃而过，到了离开的那天。
向晚意高坐在骏马之上，垂眼看着前来送别的两人。
近日天气愈发冻寒，军中没有适合女子所穿的冬衣，周镕便从自己自京城带来的行李中，翻箱倒柜找出一件今秋新做的狐毛大氅，送给向晚意披上御寒。
火红的毛领簇拥在女子如细雪般清透的颊边，越发衬出向晚意的容貌之盛，眉眼间的艳色简直要把肩上狐毛的火红也给比了下去。
周镕看得有些失神，但是等他对上向晚意的视线时，便猛地清醒过来。
那双天生含情的眸子，自二人在此地重逢后，便只剩下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清冷，幽静如千年古井，看久了甚至会让人心生惧意。
周镕上前两步，递上自己准备的送行礼物。
向晚意看了两眼，伸手接过。
是那把周镕听她授课时一直在磨的匕首。
周镕摸摸鼻子，道：“前两年就托人打的，师父您要不想要的话也没关系。”
向晚意收下了。
猎猎寒风中，向晚意最后看了眼身前这片广阔、荒凉，同时埋葬着无数战士血肉白骨的昏暗原野，冲周镕轻点了下头，便拍马离去。
她的身后，火红的日落直直坠下地平线，悲壮苍凉，就像这片注定要再次堕入黑暗长夜，重新充斥战乱流离的匮乏土地。
“天要黑了，将军我们快些回去吧。”身边的亲卫瑟缩地搓手跺脚，“幽州新换的布防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
蜿蜒向前的偏僻小道上。
【逃离军营任务已完成，积分奖励已发放。】
【当前积分余额：100】
【系统商城已解锁，宿主可凭积分进行物资兑换。】
【检测到宿主出手干预，影响关键人物，导致世界剧情线出现变动，现根据最新数据，重新对当前生存环境进行检测，请稍后……】
【警告！十日后，北狄王庭仍会出兵压往幽州边境，同时派兵截断幽州大营的粮草供给，逼迫军营将士后退守城，再行围城之计。经测算，幽州失守概率为94.68%。】
【建议宿主前行路线避开幽州周边。】
【任务更新：避开幽州地界】
【任务奖励：50积分】
向晚意在马背上笑了笑，在夜色中疾驰前去。
她要去燕州。
不过在抵达燕州之前，她要先彻底弄清系统积分的获取方式。对此，向晚意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需进行几场测试即可验证正确与否。
*
延和十三年冬月初二，燕州城外。
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入冬后尚未下过一场雪也就罢了，反倒是突如其来地降下几场冻雨，浇得他们一行人轮番发起高热，互相传染。
尤其是年龄最小，身体本就孱弱多病的三皇子林祯。
“小公子还没醒啊？先前买的药早几日便吃完了，这下可怎么办啊。”说话的年轻人嗓子有些尖细，身材单薄清瘦，面白无须，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人喉结不慎明显。
这人是个宦官，名唤阿福。
坐在对面的壮汉沉着脸，吐了一句，“进城，找大夫，抓药。”
阿福瞪了他一眼，啐道：“你当我不知道去找正经大夫看病抓药啊？但问题是，一进城门，大夫还没看上，你，我，还有我们拼死救出来的小公子，全都得被歹人一刀砍劈。”
壮汉沉默。
他们刚从王府逃出来时，身边还有十数名亲随护卫。一路躲避退到这里，也就只剩下他、阿福，还有另一个先一步进城，暗中寻找可信将领寻求帮助的护卫。
二人身后，勉强用石块树枝围搭起来的坑洞里，林祯被烧得小脸通红，嘴唇蠕动着，不停呓语。
啪嗒。
一截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壮汉猛地跳起身来，反手捞起被裹成蚕蛹的林祯，一把塞进阿福怀里，厉声喝道：“跑！”
阿福如狡兔般狂窜而出！
逃命已经成了本能。
二人身后，悄然围拢过来的十数名黑衣暗卫见踪迹暴露，索性不再费心掩藏，提着刀就冲了过来。
还有几个一早埋伏在高处树上的，这会也不再客气，纷纷松开手中瞄准许久的尖利箭矢。
箭头泛着不详的乌蓝暗光，竟是淬过毒的！
箭矢的破空声在背后唰唰响起，阿福根本来不及扭头去看，只能凭借着多次在生死边缘滚出来的本能，勉强躲避。
狂奔颠簸间，阿福怀里的林祯也被晃醒了。
他从阿福怀里探出脑袋，趴在阿福肩上，虚弱地给对方指点着躲避方向。
他和阿福是一体的，阿福如果中箭受伤，仅凭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的。
离主仆二人稍远一点的地方。
向晚意听着系统在脑内的实时转播，安静等待。
【宿主，再有两分钟，那支射穿三皇子林祯右耳，间接导致他登基后暴虐无度的箭就要射出了。】
“嗯。”向晚意情绪淡漠。
系统一时不太理解，明明宿主自幽州赶来的一路，借助它的预警播报，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系统搜集分析过向晚意的行为数据，得出的结论是——它的宿主，好像试图以一己之力，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这件事，系统在向晚意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测算过，成功率是0.0015%
一个王朝的灭亡是不会因为某几个人的力挽狂澜便能阻止得了的。
就像上个月的幽州失守，在向晚意做出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后，在幽州大营主将周镕提前知晓敌军的围城计谋之后，幽州还是失守了。
无非是比第一次的预测时间晚上几天，但结果还是一样的。这便是凡人和蝼蚁在历史巨轮下所做的无能挣扎，最终结局只会是水里捞月，一败涂地。
系统把幽州失守的事情播报给向晚意时，只得到对方一句平静淡漠的回复。
“知道了。”向晚意回道，毫不意外，她甚至没问一句幽州守将周镕的下落。
“系统。”向晚意开口了，“兑换一瓶记忆喷雾和演技手串，我们现在过去。”
【记忆喷雾兑换成功，扣除积分：5】
【演技手串兑换成功，扣除积分：20】
【当前积分余额：2651】
白光闪过，向晚意的腕上便凭空出现一串不起眼的木色珠串。
*
【记忆喷雾，使用成功。】
【使用对象：林祯】
那支毒箭冲着自己射来时，一切都像是在进行慢动作播放。
箭尖流转闪过的寒光、箭矢的破空声，还有那道利落戳进皮肉，皮肤被强行撕裂的噗嗤声。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分毫毕现，令人记忆深刻。
十二岁的林祯瞪大了眼，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住那道突然冲了出来，替自己挡住致死一箭的陌生女子。
向晚意在演技手串的带飞下，成功在脸上调出集痛苦、欣喜、庆幸、怕死、欣慰等多种濒死陌生人不应有的复杂情绪。
“殿下。”向晚意微动嘴唇，称呼他道。
这一路，他已经目睹过太多人为自己而死了。
林祯扑在阿福肩上，像小动物般绝望呜咽。
为什么？明明马上就要得救了，只差那么一点。
“保护三殿下！”阿福身前，林祯身后，燕城的将士如天神般降临，给主仆二人带来生的希望。
林祯被层层围护在年轻的士兵中央。
中毒昏倒的向晚意也在林祯的强烈要求下，一并被抬起带上了马车，疾驰着往城内驶去。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扑出来救我？”林祯红着眼询问阿福。
阿福摇头。
向晚意背后的伤口已经开始乌黑泛紫，气息也越来越弱。
“救活她。”林祯抹掉面上泪珠，“等她醒了，我要亲自问她。”
“是。”阿福应道。
向晚意的意识海中。
代表系统的一团蓝色光球悬浮着，开始播报。
【因宿主干预，关键人物林祯的性格出现变化，引发世界剧情线变动，现根据最新数据，重新对当前生存环境进行检测，请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