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不死在床上呢,睡一天了,饭还没做,指望我伺候你吗?”
“我看我儿下手还是轻了,就该打死你这个烂心烂肺的。”
屋外,赵春花掐着腰,劈头盖脸地骂着。她一身横肉,说话时候下巴上的肉一抖一抖。
“妈妈,你不要吓舟舟,你快点醒过来。”
屋内,一个黑瘦的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使劲地摇着床上躺着的女人。
女人脸肿的像馒头一样,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额头淤青,破皮的地方已经结了一道血痂。
叶青感觉浑身疼痛,耳边很多噪杂的声音,她皱着眉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一切呆住了。
上世纪80年代的屋子,咒骂的赵春花以及嚎啕大哭的闺女舟舟。
怎么回事?她不是喝药死了吗?
难不成被救了,没死成?
不对,眼前的舟舟看着只有三四岁,她喝药时舟舟已经长大成人了。
难不成她重生了?
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炸开,她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头皮和左脸火辣辣的疼,整个人晕晕沉沉的。
叶青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嘶--”疼的她一咧嘴。
疼,那这一切就不是梦!
她瞅着眼前小小的闺女,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和悲伤涌上心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周舟看到妈妈哭,自己倒不哭了,伸出胖胖的小手,替妈妈擦眼泪,“妈妈乖,不哭。”
叶青听的心如刀割,她一把搂住舟舟,失声痛哭起来,像是要把上辈子的委屈都哭尽了。
她要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1988年,舟舟刚满三岁。
她嫁到周家第二年生的舟舟,婆婆嫌弃她生的是妮子,肚子又没动静,总挑刺找事,挑唆他儿子动手打她。而她老公周国雄,什么都听他妈的。更要命的是他家暴,一喝点酒就打她。
她头上的伤就是周国雄昨晚打的,他喝的醉醺醺地,使劲抽她耳光。拽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没几下她就昏过去了。
村里人人羡慕叶青好命,找了个吃公家饭的,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了。
没人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刚嫁过来没两天,周国雄喝醉酒现了形,把她打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婆婆一开始还劝,在她生了舟舟后,嫌弃她生个赔钱货,处处拱火挑拨。按她婆婆的话说,把她打死了,再娶一个肚子争气的,好给他老周家留后。
叶青后来才知道,周国雄酗酒,有暴力倾向,之前谈了个对象,被他打跑了。他名声臭了,城里没有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周家这才把主意打到乡下的老家,托了亲戚帮着说亲。
她生的一副好容貌,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加上性子软好拿捏,家里弟妹小,没人撑腰,就被惦记上了。
她爸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哪知道这中间的弯弯道道。一听嫁到城里,都觉得是祖坟冒青烟,欢欢喜喜地把她嫁过去了。
这一去,就进了狼窝。周国雄不仅家暴,控制欲更强。他怕叶青也被打跑了,威胁她要是敢跑,就打断她的腿,再弄死她全家。
她一个乡下女,在城里无依无靠,又没有工作。离开周家,连个住处也没有,怎么能养活她和舟舟。如果回了娘家,以周国雄那种极端的性子,肯定闹的她家不得安生。父母辛苦一辈子,弟妹还小,她不忍心连累他们。
所以,她就硬着头皮熬。周国雄每次打完她,跟她保证没有下次,她就劝自己相信。
后来她怀二胎,被周国雄打到流产,再不能生育。周国雄在外面找了个女的给他生儿子,她默许了,甚至在小三生完孩子后,去给她伺候月子。
她以为只要她委曲求全,就能将日子凑合过下去。
可是,周国雄包工程发了家,和小三以及小三生的儿子过的其乐融融。叶青伺候走病重的老婆婆后,彻底没用了,小三上门逼着她腾地方。
舟舟在这样环境下成长,性格渐渐变的孤僻暴躁,成年后死活不结婚。她遗传了叶青的好相貌,不缺追求者,可就没男人能接近她。
叶青苦口婆心地劝她,“年纪不小了,总得找个人嫁了。”
舟舟冷冷地回道,“找个我爸那样的,活成你这样?”
一句话将叶青伤的溃不成兵。她自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舟舟,到头来不过感动了自己。舟舟不仅和她不亲,心里还瞧不上她。
叶青气不过,到底是硬气了回,在周国雄带着小三撵她时候,当着他俩的面,喝了一整罐农药。
她要这对狗男女余生都要背着她的死,被别人唾弃、鄙视。
临死前她回想自己的一生,只觉得可怜可悲可笑。没人体会她心里的苦,也没人感激她的忍辱负重。
如果来世再为人,她一定只为自己活一回。
可能老天爷看她活的太苦,发了善心,让她重生了回来。
叶青紧紧攥住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也感觉不到疼,心里升腾起一股滔天的恨意。
她恨酗酒家暴的周国雄,恨挑拨是非的婆婆,恨和稀泥的公公。她恨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偏偏又跳进了周家这个火坑。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周家人付出代价。
重活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绝不会重蹈覆辙,如前世那般窝囊。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舟舟吓得一激灵,往她怀里缩。她搂住舟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门边上她的婆婆赵春花黑着脸,恶狠狠地说,“不就打你两下,瞧你矫情的。别在那装死,赶紧起来做饭。”
叶青冷冷地盯着赵春花,她有很长时间没看到她婆婆了。上辈子她唯一一件舒心的事,就是给这老婆子熬死了。她没得善终,肺癌,儿子不给治,活活憋死了。
“你瞪什么瞪,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我儿娶你还不如娶头猪,娶头猪都过好几窝了。你倒好,三年了就生个赔钱货。”
这些话赵春花说了一辈子,咽气前还在数落她。
她后来查了,生儿生女都是男方决定的,可这锅总是女人来背。
这一世她可不忍着,直接怼道,“闭嘴,你没抱上孙子是你儿子没用,关我什么事。”
赵春花登时急了眼,指着她骂道,“你肚子不争气还赖上国雄了,晚上国雄回来我和他说,看他不打死你。”
“你还是少告状,周国雄把我打死了,他得吃枪子,我不亏。”
“吆,你现在不得了了”,她抬手就要打叶青,“我让你咒我儿子。”
叶青扬起她那张可怖的脸直面赵春花,不躲不闪,一字一句道,“你打一个试试。”
赵春花对上叶青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样,心里一哆嗦,扬起的巴掌最终没敢落下来。
呵,果然都是纸老虎,只会捡软柿子捏。
赵春花没想到一向低眉顺眼,没有任何脾气的叶青,突然变厉害起来。
不过她很快想到拿捏这个儿媳的方法,吓唬道,“你等着,我治不了你。晚上等国雄回来,有你受的。”
反正赵春花横竖就会这招,挑拨生是非。叶青不想和她废话,抱着舟舟离开。
舟舟眼泪都吓出来了,叶青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道,“妈妈都没哭,你哭啥。”转念想想,又问道,“妈妈刚才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可怕?”
舟舟摇摇头,“不可怕,比哭鼻子的妈妈好。”
以往奶奶骂妈妈,妈妈不敢回嘴,只会抱着她偷偷哭。这次妈妈不一样,不仅不哭,还会凶奶奶,她觉得这样的妈妈更好。
叶青感慨,原来连舟舟都不喜欢那个软弱可欺的妈妈。
这时舟舟的肚子响了下,叶青打趣道,“饿了吧,妈妈给你做点吃的。”
赵春花在后面尖着嗓子喊,“国雄和他爸晚上不回来吃,咱几个女的不值当做饭,煮几个红薯对付下。”
“不吃红薯,天天吃红薯。”舟舟垮着小脸,耍起了小性子。
叶青哄道,“妈妈做个不一样的,保证舟舟爱吃。”
舟舟拍着小手欢呼起来,“好呢,妈妈烧的可好吃了。”
叶青上辈子只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没有啥特别的本事,也就厨艺还拿得出手。
她们住在钢厂分配的家属院里,院里三排平房整整齐齐的并列着。周家有两个工人,共分得三间平房,两间卧室,一间堂屋。
他们家在最边上,就在走廊上垒了个土灶,算是个独立厨房。院子里有口水井,供大家吃水。
叶青找了块头巾包住脸,遮掩下她被打的惨不忍睹的脸。
她起锅烧水,等到水开,摸出5个鸡蛋,往锅边一磕,顺势打进锅里。
舟舟吓得张大嘴巴,“妈妈,不能吃,吃了奶奶打。”
叶青坐在小凳子上烧火,淡淡地说,“放心,有妈妈在。”
火光明明灭灭地映在她脸上,她皱着眉盘算着怎么才能和周国雄离婚。
目前她没钱没工作,乡下娘家回不去。而且以周国雄的性格,绝对不会和她好聚好散。
所以上辈子每次出现离婚念头,都会被这些冷冰冰的现实击垮了。
叶青往灶里丢了一把柴火,柴火堆里发出“噼啪”声。她咬紧下唇,这次她绝对不会再退缩。就算千难万险,她也要把婚离了,带舟舟离开。
“妈妈,好香啊。”她想的正出神,舟舟打断了她的思路。
舟舟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馋的直咽口水。
叶青看着锅里五个雪白浑圆的荷包蛋,心酸不已。她娘俩过的什么日子,连个荷包蛋都吃不上。
她索性转过头不看舟舟,往锅里洒了把面条,又放了点青菜。
很快面条就熟了,她捞出两碗,把盛了四个鸡蛋的那一碗递给舟舟,“小心烫。”
舟舟哪顾上什么烫,咬了一大口鸡蛋,一股脑吃进嘴里,差点就被噎住。
叶青把自己碗里的那块夹给她,笑道,“慢点,都是你的。”
舟舟又给她夹回去,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一起吃。”
叶青几乎又要哭出来,她赶紧咬口鸡蛋,把眼泪憋了回去。
娘俩吃的正欢,赵春花骂骂捏捏地过来了,“你个挨千刀的,煮个饭煮这么久,是诚心要饿死我啊。”
舟舟嘴里正叼着鸡蛋,一脸惊恐地看着她奶,吓的都忘记咬了。
赵春花看到鸡蛋,脸一下绿了,赶忙跑到柜子里数鸡蛋,一数整整少了5个。
她感觉有人在她心口上挖了五个窟窿,疼的她浑身发抖,“你们两个烂嘴的贱蹄子,竟然偷吃我5个鸡蛋。那我存着给我儿的,我都舍不得吃,让你们给我霍霍了,你们这些烂嘴烂心烂肺的......”
叶青任由赵春花骂,推了推吓傻的舟舟,“快吃,再不吃你奶得来抢碗了。”
舟舟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在挨打和鸡蛋面前,选择了鸡蛋,赶紧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赵春花见两人照吃不误,气的七窍生烟,“我让你们吃”,冲上来就要夺叶青娘俩的碗。
叶青把舟舟挡在身后,咽下最后一口鸡蛋,狠狠地把碗摔在赵春花脚下。
这还没完呢,叶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活不成了,昨晚老公要打死我,今天吃了口鸡蛋,婆婆要打死我,这一家子都要我命啊。”
赵春花傻了,怔怔地看着脚下碎了一地的碗和哭天抢地的叶青。这不是她的戏码吗?怎么叫叶青演上了!
哭声很快引来了一些邻居围观。
她家隔壁吴婶看不下去了,“人都叫你儿子打成那样了,吃你点鸡蛋咋了,做人积点德吧。”
“就是,成天虐待儿媳妇,太不是人了。”
“这要是我闺女被打成这样,我不撕了她。”
看到这么多人给叶青说话,赵春花脸上讪讪的,不过她马上就想好了招。
“你们是不知道情况,她在外面偷人,叫我儿子逮着了,才下的重手。这女人就得打,不打不老实。”
这年代保守,一个女人要是被说偷人,毁了名誉,是要被万人唾弃,甚至会被逼死。
赵春花的心是何其阴毒!
果然,这句一出,本来还替叶青打抱不平的众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叶青。
叶青神色如常,慢悠悠地说,“吴婶,我婆婆看谁家儿媳妇都偷人,她还给我说你家玉兰在外面不清不楚呢。”
玉兰是吴婶的大儿媳妇,嘴巴甜,最讨吴婶欢心。
听到赵春花如此编排她,吴婶顿时不干了,“好你个赵春花,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