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俞盏在露台上吹了五分钟的风。
吹风的同时，她仍然对着那些残余的烟花在录制。
待声音停了，画面消逝，她按下暂停键。
从视频里截出几帧最漂亮的发给朋友，后来，又把这几帧画面上传到邮箱中转站。
做完一切，俞盏站在原地搓了搓手。
初秋的上京温差大，这个时刻，露台上的风是凉的，连带着人身体的温度都冷。
还是得回包厢。
要给他买生日礼物的，他提醒了好几次，她也得拿出诚意来。
她想起：她刚才打开和他的聊天记录，发现昨天给他的转账也被系统退回了，他并没有收。
把衣服裹紧，俞盏侧身往回，路过前台位置，似乎捕捉到前方五米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对方脚步有些快，走路无声，若不是衣角一隅扬起，她差点以为是幻觉——有人在她看烟花的时刻站在她身后一直陪着她的幻觉。
*
楚京严见她回来，急急忙忙叫她，“小盏，你快来挑一支钢笔，挑剩下的给迟老板。”
俞盏：“嗯？”
“我刚才买了两支钢笔，你和迟于一人一支，你先挑。”说到这，楚京严又补充这支钢笔的坎坷故事，“几百年前借的东西今天非要让我还，而且要一模一样的，必须在同一个地方买，你说小盏，他这是不是大少爷脾气？大少爷脾气想一出是一出，豌豆公主都没他会挑剔……”
“……”
俞盏心道：嗯，吐槽得很在理。
只是她也只敢心道，一抬头对上那人幽深的目光，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俞盏。”
“啊？”
“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人手里握着他挑剩的那支钢笔漫不经心问。
“…没。”
“没道理还是没觉得？”
俞盏：“……”
不想回答了，两边都不想得罪。
好在那人也并没有等她的答案，他把那支钢笔随意塞进口袋，起身。
他又一次用那副好嗓子随意发挥，他懒声道：“快走吧，主线任务还没做，我都不知道你俩是怎么好意思还在这墨迹的。”
“……”
挑礼物的地点定在了隔壁商场。
俞盏和楚京严在去商场那一路一直在商量买什么给他。
主考官像个吉祥物一样跟在后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前面那两考生光明正大作弊。
“送鞋好像寓意不好，叫什么穿小鞋，穿破鞋？”
“送表也不行，貌似送表就是送终……”
“送杯子？不不不我才不给他送杯子，我是钢铁直男，他那么自恋的人，我送杯子给他他肯定胡思乱想……”
事实上，全程都是楚京严看着某个好物推荐的软件在自言自语。
俞盏则走在他身侧安静的听。
楚京严列举的那几样东西她肯定不能送。
即使——
即使如今她们还算不错的朋友，也是男女有别，她得把握尺度。
忽地，楚京严高声喊：“好！我决定了！我就送他一套杯子！”
“不是不送杯子吗？”俞盏疑惑。
楚京言笑：“我不送单个送一对，应该没关系的。送他一对情侣杯，祝他早日追到心中的女——”话没说完，就被原本默不吱声的男人踩了一脚。
“？！”楚京严自知失语，手动给自己捂嘴。
大少爷自尊心那么强，他这样真是枉为他的兄弟。好兄弟就是应该保守秘密，这个全世界就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俞盏没等到楚京严的下文，倒没有防备地在空气中和迟于对上了视线。或许是直觉错误，这个刹那，她总觉得他气压低了。
“你也准备送我杯子？”他顶着低气压问。
“…没。”
“给我送个礼物有那么难选？”
“…一点点。”
“算了，”他侧开头去，低低啧一声。男人的侧脸轮廓清晰利落，喉结在空气中轻滑动。
“就送钥匙扣。”他忽然说。
俞盏一时没反应过来，安静望着他。
他视线回转，手指指着远处的商店：“送我个钥匙扣也不是送钥匙更不是送房子，别一副我占了你很大便宜的样子。”
“……”
她压根没那么想。
他怎么老小人之心。
全商场最物美价廉的应该就是她们进的那家精品店。
门口是9.9的打折商品，顺着门口入内，架子上挂的都是19.9、29.9、39.9……的实用货物。
楚京严直接跟着导购去里面选陶瓷情侣杯。
俞盏则和亦步亦趋监督她买礼物的人站在门口货架前。
“你想要哪个？”她把有些歪了的钥匙扣摆正跟他说，“可以多挑几个。”
“一个就行。”
男人的手掌也在竖立着的货架上，他长指轻敲，最终，在一个小鱼形状的挂圈上停滞。
俞盏捕捉到这一幕，点头附和，说很适合他。
都是小鱼。
多般配。
迟于没接话，立在原地静静注视了她一秒，把挂圈取下来。
“那就要这个了？”
“嗯。”
——
坦白讲，俞盏真觉得自己这生日礼物送不出手，9.9买一送一，均价只合到五块。
回程路上，她问他：“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最好是贵的，越值钱越好。
他坐在驾驶座开车，闻声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楚京严插话：“小盏你不用惯着他，送他个钥匙扣已经可以了，之前你过生日，他也没给送生日礼物。”
听到这话的俞盏，内心起了丝波动。
她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正名，说他其实有送礼物给她。
十八岁成人礼，他送了她一箱进口水果。当时她吃不及时，坏掉了一大半。
迟于按照导航把车子往酒店的方向开，中途，楚京严提出他家最近不如先送他回家，得到那人一句冷嗤。
“那你还是送小盏吧……”楚京严瘫在驾驶座，犯困道，“送完小盏，我直接去你那儿睡。”
最后那个‘睡’字落地没几分钟，楚京严就昏了过去。
俞盏听到楚京严开始打细密的鼾声，忍不住露出艳羡的目光。
怎么能做到说睡就睡，随时随地就如梦。
在那方小框里无意瞥见女孩的视线，迟于轻咳了声，他冷不丁问：“吵？”
应该是问鼾声吵不吵。
俞盏摇头，想起他不一定能看见她摇头，她凑近前排位置，冲他小声说：“不吵。”
“噢。”
俞盏没再和他搭话，她重新靠到后排座椅，观察窗外的风景。
远处广场大屏正在插播一条香水广告，代言人是今年凭借一部电影大红的小花，她记得是叫郁桑。
“好漂亮。”不自觉地，俞盏就感叹出声。
捕捉到这道声音，迟于也随着她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看。
不过他想的是：香水应该用好不好闻来评价，怎么有人会在称赞时说好漂亮。
俞盏翻找出手机，把快滚动过去的女明星拍下来，她忆起昨天搜索那款机器人的另一个词条，再一次把身体往前凑和司机搭话。
“迟于。”
男人愣了几秒才应她：“怎么？”
“你们公司的新款产品要找郁桑代言吗？”
“谁是郁桑？”
俞盏:“…看来是八卦。”他连郁桑都不认识。
停几秒，他淡声问：“刚才那个手里抱着香水的人？”
俞盏：“…嗯。”不是抱，是捧着。
“不认识，也不找。”男人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继续看路，没听到她再说话，他轻咳了句，“你喜欢她？”
“对，我觉得她很漂亮。”
“有吗？”
“……”
对上他认真的眼神，俞盏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当然有啊，那张脸可是入围过全球最美100张面孔呢。
“我倒是觉得——”那人又说话了，但说到最后几个字，恰好遇到一辆货车鸣笛。
话语淹没，他也没有旧话重提的意思。
又往前过了三个红绿灯，楚京严醒了过来，他胡乱揉揉眼睛，睡眼惺忪问还有多久到酒店。
“你再打100声鼾就到了。”司机面无表情回。
“嘿，原来我又打鼾了，对不住对不住，”楚京严转头给俞盏道歉，说，“可别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啊小盏。”
“…不会。”俞盏用很真诚的语气跟他说，“挺好听的。”
“…………”
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酒店，司机这时却把车驶向了相反的路口。
楚京严看方向不对，问现在是去干嘛。
“去趟便利店。”
“去便利店干什么？”
“买飞机。”
楚京严被噎，冲他翻了个白眼。
车子在临时停车的车位停下，迟于自己下了车。
他敲开后窗玻璃，看俞盏把头凑出来，出声问要不要带东西。
“啊？”
“你俩都给我送礼物了，我不得表示表示。”他平平静静地说这话，俞盏依然反应不过来，讷讷摇头。
倒是前座的楚京严凭借着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明白他的意思，“少爷不爱占人便宜，现在应该是要去给我们买回礼。”他冲窗外那人谄媚道。“给我拿盒烟，再拿包口香糖，顺便再给我买……”
话没落完，那人就远去。
“……”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本来在打瞌睡的店员激灵了一下。
目光所至，是百年难遇的美男脸。
男人漆黑的眼睫低垂，神情略显倦淡。黑色风衣穿得随意又规整，衣袖处上挽半截，露出骨节错错的瘦削的手。
“您好，欢迎光临——”
听到这句，男人往她的方向看，一两秒后，他轻颔首，直奔她收银的位置。
“您需要些什么？”
“关东煮一样来一个，一瓶冰红茶，”男人撩起眼皮，好看的眉毛稍扬，似乎是在思考，几秒后，店员听到他低声问，“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助眠的东西？不伤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