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晚安》
雀槑/ 2021.12.28
第一章
高二十六班。
教室里没有装摄像头，到是如了不少人的意，闹闹嚷嚷的，完全没有半点午休的意识。
后排几个男生更是大胆的叼着烟，闹的不成样子。
虽说早已入了秋，这破天气依旧燥热不堪。
再加上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声，惹的人更是心烦意乱。
“顾邻，午休的时间还画不画手抄报了？”田潇萧将手里的迷你小风扇对准身旁的人。
被喊的人将脑袋从书与墙夹角处的那一抹阴影处抬起来，她眯着眼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透过窗户打眼瞧了下外面恨不得把人晒干的太阳。
顾邻蔫了吧唧的又趴回桌子上，脸颊与桌子挤压变形，她闭着眼黏黏糊糊的说：“回去睡觉吧，外面太热了，晚上再说。”
田潇萧瞧她一副被吸了精气的颓丧样乐了，她用小风扇戳了戳顾邻的肩膀：“喂，我的好顾哥哥，你这小脸红扑扑的都晒成这样了，就这还不舍得调座位？”
“不调，独占两张桌子的快乐你体会不到。”边说着顾邻边脸颊下面拽出一张草稿纸搭在头上遮光，继续闭着眼敷衍：“行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睡不着就看小说，再不济出门隔壁找你对象去，别烦我。”
“我就这么讨你嫌？”
“嗯嗯嗯。”
田潇萧毫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见顾邻一副恨不得拱墙里的小可怜样，她边腹诽边将小风扇调到最大档对着顾邻，又十分娴熟的加入前面两个女生的群聊里。
“你俩听说了没？今天下午咱班要来个插班生，还是男的。”
“听说了听说了，都已经传到外班了。”韩瑶手里扇子狂甩，吐槽：“但凡成绩好一点也不会来老一中，肯定又一学渣。”
“好大的冤啊，宋来桢同志说了下午转来的这位，成绩特好，能考五六百呢。”田潇萧从顾邻书立上的资料书里掏出夹页当扇子扇，还不忘替新同学申冤。
“？”
“！”
“老一中这么香了吗？”
“打、架、斗、殴。”
原本睡觉的人忽然插话，三人目光很一致的往书立后面看，见顾邻还是闭着眼在桌子上趴着。
田潇萧支起脑袋歪着头，一句话被她说的百转千回：“我们小顾哥哥说的真对，打架斗殴确实一顶一的吃香。”
顾邻哼哼一声，就听见韩瑶做贼一样的声音：“长的帅吗？我听说隔壁班的女生让咱班同学等人来的时候拍照片呢。”
“……”
听这话，顾邻也来了精神，她坐直了身子，企图让自己更清醒。
拿过手边的小风扇怼着脸吹，她半开玩笑道：“不好看就别来了，高三清北保送都别来，眼睛疼。”
“别！真清北保送，赵‘逮住’能跪求。”田潇萧撇嘴，附带绘声绘色的模仿了一遍俞淮一中的大明星高中部教导主任赵广平。
引得一阵娇笑连连。
突然，韩瑶表情严肃目光凶狠地瞪着田潇萧，语气严厉：“有些同学，那脸上抹的跟鬼一样，还有脸笑！”
话落，又引一阵笑。
顾邻倒在田潇萧肩膀上笑的不能自己，她问韩瑶：“他赵‘逮住’给你多少钱的推广费，我顾氏集团给你出三倍。”
“这么好的事儿？谢谢顾总！”韩瑶顺着话附和。
三人又东扯西唠的聊了老半天，直到后来韩瑶往班级后墙上看了看挂表上的时间。
“呀，一点零八了！田潇萧你赶紧回去睡觉吧，一会校学生会的该来了。”
“不急不急，今天检查的我都认识。”田潇萧不在意的摆摆手。
一旁的顾邻却将小风扇塞进她手里，好声好气道：“知道田大班长人脉广，但是可怜可怜小的？让我们睡会儿？下午还要画手抄呢。”
田潇萧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顾邻的脸颊，沉声道：“苦了爱妃了，朕就先回去了，晚上再来。”
“滚滚滚。”顾邻抬手拍开脸上不规矩的那只手笑骂。
午后两点的太阳比正午还要烈。
老旧的挂式风扇开到最大档在教室上空吱哇乱叫。班里难得安静了一会儿却是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顾邻依旧是埋头钻进桌角与墙的夹角处，一只手虚掩在脸上，指缝间露出一小点白皙的额头，上面布满汗水，一双眉头紧锁。
两点二十五分
历史老师像是掐着点走进班里，将班里的学生叫醒准备上课。
顾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趴下继续睡了，下午的课就这样在顾邻半梦半醒间磋磨了过去。
夕阳透尽最后的光染红半边天际的云层，热了一天的温度在傍晚终于舍得降温，裹着余温的风不温柔的在校园乱窜。
吃过晚饭后，顾邻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开始在教室门前的走廊上画手抄报。
临近上课，一天没进门儿的班主任宋来桢同志突然急急忙忙的往这跑，虽然他个子不高身材也圆润，但这并不影响他跑步的速度。
到后门，他反而不着急了。
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绿豆眼，小却聚光，先是例行公事般询问顾邻画的怎么样了，顾邻都好学生模样的乖巧回答。
他就开始眯着眼站在窗口观望，镜片反光闪着白色，性转版贞子一般。
不过这“贞子”多少还是有些狼狈的。他边用袖口擦着脑门儿上的汗，边观察里面的情况。
“林宇豪，你干嘛呢？班里容不下你准备起飞呢？！啊？没听到上课铃响？菜市场买菜呐？！无组织无纪律！班长呢？我要你们当摆件招财呢？！”
冷不丁听到外面的声音，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宋来桢顺嘴吵了两句便作罢，他话锋一转，扯着嗓门儿叫田潇萧还有副班长出来安排事情。
他们离顾邻挺近，听宋来桢的意思是新转来的同学已经到了，让副班长跟着他去帮忙接一下新生，而田潇萧就在班里安排一下新同学的座位。
关系户……
还挺矫情的关系户。
顾邻悄悄抬手勾了勾田潇萧背在后面的手指，被她心照不宣的轻轻打了回去。
待到班主任领着副班长走后，班里讨论的声音瞬间起来，更过分的甚至已经将手机掏了出来。
班里如此，顾邻身边的两个姑娘更不例外。
田潇萧进班了，顾邻没了可以激情开麦的对象。她没搭理只是埋头勾线，这牡丹花画的实在繁琐，她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勾。
大概有个三四分钟的样子，就见宋来桢身后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而副班长则跟在他们身边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男生看起来挺高的，黑T搭卡其色工装裤，看起来清爽干净。
不过有点可惜，顾邻一重度散光患者，再加上天色昏暗，她并没看清这位插班生的五官，所以兴致也不咋高，只懒懒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勾那朵繁琐的牡丹花了。
反倒是身边那两个女孩子简直是过分激动。
应该是长的挺好看的，顾邻嘟哝了一小声。
宋来桢将田潇萧叫了出来，却见后面跟着两个嬉皮笑脸的男生，其中有一个就是刚被骂过的林宇豪，他扬言要帮新同学搬东西铺床。
宋来桢又气又好笑，叉腰站在班门口装腔作势的在他身上拍打了两下。
宋来桢先是让田潇萧将转校生安排在之前找好的位置上，然后向班里人介绍新同学。
一如既往的大粗嗓门儿响彻班里每个角落，最后顺着开着的窗户传到了顾邻耳朵里。
naiai？
正想着，就听见另外一道不算太大，但又刚好可以在外面听清的声音。
“无奈的奈，山今岑。”
男生的声音有点清哑，像是困倦极了又在强行打起精神。
无奈的奈？
宋来桢将人安排好后，又在班里散步似的溜达了两圈，就挺着大肚子，端着保温杯慢慢悠悠的回办公室了。
正好下课铃响了，顾邻在外面就能感受到班里不同寻常的亢奋，更有几个隔壁班的女生推推搡搡的来到她们班门前，也不知道看见啥了突然激动起来了。
昏黄不堪的灯光下女生们的影子本来就灰蒙蒙的一团糊在手抄报上。这再一蹦跶，好家伙！更晃得人眼睛生疼。
顾邻一串优美的中国话将几人在心里从里到外的问候了个遍。
这时，身后又被人用脚踢了一脚，她的不耐直接达到了顶端。
顾邻将手里的画笔往旁边一扔，就要发火，看见来人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田潇萧被她看的发毛，知道是自己错了她嘴上说着“顾邻宝贝我错了”，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亲自喂到顾邻嘴里。
见她眉头渐渐舒展，田潇萧蹲在她身边看着班门前乱糟糟的景象，她又轻轻戳了戳顾邻的手臂。
“坐中间倒数第三排，挨着你那边的走廊，长的真的挺帅的。”
“哦。”
“嗯？”
顾邻睨了一眼田潇萧，凉凉开口：“这才下课几分钟？咱班门前这片地就都快要被别班的踩软了。”
“……”
田潇萧一时竟也有些词穷，她转着手里的笔。
“有那么夸张吗？”
“你站起来回班看看去呀，我觉得比梁正还要帅，而且睫毛真的好长。”
“腿酸懒得起来，明天再见吧。他又跑不了。”顾邻两条长腿顺着台阶往下抻，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行了，预备铃了。你赶紧回班准备准备。”
“哎呀～这节课我不想进班了，我能在这帮帮你吗？”
顾邻听到这话直接一巴掌盖在田潇萧后背，“赶紧给我滚回去听课。”
—
俞淮一中是所百年老校，坐落于清廉街的尽头。
它不同于人们刻板印象里的百年老校那样校园文化底蕴深厚、学习氛围浓厚。更加像一位暮年的老者，腐朽，衰败，苟延残喘。
在外人眼里，里面的学生也都像这所学校一样，他们没有上进心，颓废、堕落。
本地人习惯称俞淮一中为老一中，以此与另一所真正的百年老校俞淮中学做区分。
高二十六班来了个大帅比这件事不到两天就传遍了高中部。
就跟人结婚的新娘子还没下婚车一样，里面的不下车外面的望眼欲穿。
这下倒是苦了顾邻了，顾邻的位置靠窗又跟班门外的走廊只隔了一道墙。这两天每到下课时间外面都吵的厉害。
尤其是大课间，好几次顾邻半梦半醒的感觉眼前一暗。她半阖着眼就看到窗户上趴着的几张人脸，每次她都被吓得一激灵，然后彻底清醒也睡不着了。
顾邻睡眠质量特别差，晚上失眠，白天太闹又不怎么能补觉，严重缺觉导致她这几天心情也差到极致，憋屈烦闷又无处发泄的情绪简直叫她逼疯，整个人都被低气压包裹着。
这天午饭过后，顾邻跟韩瑶刚一进班，就注意到自己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一小摞书，空余的桌面上还趴着个男生，少年背影单薄，肩胛骨将黑T凸出痕迹。
他面朝里一只手臂搭在桌子上，大半张脸埋进臂弯，应该是睡着了。
顾邻走到韩瑶的位置停下来，她声调放低，指了指后面：“这谁？”
韩瑶往后看了两眼：“你新同桌呀，奈岑。”
“？”
顾邻：“什么时候调过来的？宋来桢同意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第三节数学课快下课的时候啊，可能那会儿你正睡觉的吧。”
“……”
顾邻看着吃了个午饭的功夫就突然多出来的新同桌沉默了不止一会儿。
正好田潇萧从外面接水回来，她顺着顾邻呆愣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把手拍在顾邻肩膀上：“干嘛呢？站着发什么呆呢？”
顾邻身体颤了一下，被田潇萧吓得。
她瞥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爪子，面无表情的说：“我在想，我他妈怎么进去。”
顾邻一直都是坐在里面的位置，此时奈岑因为在睡觉将凳子往后退了点，他后背还弓着将本来就贫瘠的空隙直接堵死。
田潇萧过去，让在奈岑后面坐着的同学把桌子往后拉了一下，空出点空隙。她食指隔空点了点顾邻示意：“不能再往后拉了，你试试看。”
顾邻粗略估算了下奈岑后背与后桌之间的那小段距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迟疑。
她刚要开口拒绝说要不直接把人家叫醒好了，但被田潇萧截了胡。
田潇萧：“你瘦再吸下肚子能进去的，信我。”
顾邻看着田潇萧沉默了下，改口：“我试试看吧。”
……
透过单薄的衣衫，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少年微抵在她腰间的后背，以及炙热的属于少年的温度。手指无意识的扣紧桌子，此刻她只想骂人。
顾邻咬牙切齿：“卡、住、了。”
田潇萧扯出凳子坐下，试探道：“那个…能出来不？要不听你的把人叫醒？”
“不太能。”忍住要把两分钟前被田潇萧一句瘦就迷惑了的自己暴打一顿的冲动，顾邻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尝试了下，自暴自弃地摇头。
奈岑的凳子是竖着坐的，空出来的那一小半现在刚好就卡在顾邻两腿之间。两人不约而同的相对沉默。
没办法了。
顾邻抬手戳了戳新同桌的肩头，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奈岑？”
“……嗯。”对方含糊不清。
“你能先起来一下吗？我卡这了，进不去。”
“嗯。”依旧是迷迷糊糊的回答。
“……”
她这回很干脆的拍了拍少年的肩头，看着他慢慢转醒，才又开口道：“奈岑同学可以把你的凳子往前面挪一下吗？我卡在这了进不去，谢谢。”
奈岑先是怔了一下，才抬手胡乱的揉了把脸，慢吞吞的将凳子往前挪了挪。
一有空隙，顾邻立马坐回自己的位置，发现同桌似乎在看她。
她对上奈岑还泛着朦胧困意的眼睛，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抱歉，你继续睡吧。”
奈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