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楚雪清在姜府的第三个年头了。

    她与其他正儿八经的千金相比，除了作为一个美丽的花瓶出嫁，还要负责帮她的“好爹”刺探各种情报。

    想来今日叫她至此不过就是为了大抵这些事罢。

    想到这儿，她轻叹一口气，伸手缓缓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只见一位年约五旬的长者端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静静翻阅着古籍，神情严肃。为了这个国家日夜操劳，他梳理整齐的黑发间夹杂的白发日益增多，眼角边的皱纹也难掩岁月沧桑之色。

    他称得上是一位为国鞠躬尽瘁的丞相，也算得上是外人眼中的好父亲。

    见姜雪清进来，他翻阅古籍的手停了下来，合起书本，抬眸看向姜雪清，神色缓和许多，他动了动稍显干涸的嘴唇。

    “恩，坐吧。”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然而熟知人心的姜雪清早已猜到他的意图，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的等待他的命令。

    姜丞相余光瞟到身边的侍女，开口道，“去拿上好的茶叶来，泡壶雨前龙井。”

    “是。”侍女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书房。

    待人走后，他看着姜雪清，用雄厚中带着正气的声音缓缓开口。

    “今年你也到及笄之年了吧。太尉府上的几位公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待会就跟着你姐姐去元夕节吧。”随后他又顿了顿，声音更显低沉。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明白为父的意思吧？”

    姜雪清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中看着满是父亲的慈爱，可却抹不去眼底的那几分算计与城府。

    “是的，父亲。”

    不就是让我去勾引他们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姜雪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认真聆听着“父亲”的教诲。

    她神色专注，无不充满了对“丞相”父亲的崇拜与敬重。

    “这个国家的安稳需要你的付出啊，我的孩子。”姜丞相继续语重心长地说着，举手投足间一幅耐心教育的慈父模样。

    “清儿明白，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既然对方扮演的好父亲的角色，自己当然也不会让对方失望，做个好女儿的。

    于是姜雪清微微低头，看似乖巧顺从，嘴角却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若真的是涉世未深被他收养的，可真的会被他这副伪善的面孔给欺骗到，可她是杀手啊。

    “好...好啊....”

    姜丞相很是满意，捋了捋胡子，接着又站起来摸了摸姜雪清的头，好似在表达他这个父亲对养女的疼爱。

    这种危险的事情他自然不放心让自己的孩子去做，便让这由他亲自培养的养女代替她们。

    姜雪清强忍内心的不适，直到那双粗糙的大手从自己的头上移开，心底才默默的松了口气。

    二人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那没什么事，清儿就告辞了。”姜雪清微微服身，行礼。

    “去吧。”姜丞相摆了摆手，姜雪清便离开了书房。

    今日是元夕节，对于上元国的贵女们来说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姜丞相这番谈话的用意也是不言而喻。

    刚走出门没有多久，在姜丞相的院子中她便碰到了被一众侍女簇拥着的嫡姐，有着上元第一才女三美人之称的大小姐姜商凝。

    她身着金丝绣花百鸟裙，名贵药材保养着的青丝高挽成髻，双宝流珠步摇端正地插在两侧，顶上还有衔珠琥珀莲花簪，腰间佩戴着宝玉，一身贵气逼人，毕竟她可是相府的门面，左相最为宝贝的女儿。

    纵使满身的珠光宝气，一副娇婉打扮也掩不住她在姜雪清面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可再看她远山眉下的那一双丹凤眼，眼底不自觉地透露出几分对姜雪清的嫌弃之意。

    姜雪清倒也不恼，毕竟跟这样小家子气的女子置气还平添了几分麻烦，便垂眸侧步让她先行，样子显得十足的卑微。

    见姜雪清这番，姜商凝心中的气也消了许多，微微昂起头颅以胜利者的姿态朝姜雪清走了过去。

    走至她身旁时，还不忘低声耳语一句。

    “哼，算你识相。”

    姜雪清微微福身，未作回应，接着按照父亲的旨意，早早来到姜府门前等候。

    随侍在她身旁的两位侍女名叫云竹和月影，二人身手不凡，一人安静沉着，一人活泼顽皮，各有各的擅长之术，亦是经过她的安排从牵机阁来到府中，成为她的贴身侍女的。

    月影五感极佳，而云竹更擅长易容之术，因此大多数时间都是她留守府中假扮姜雪清。

    不过今日得了丞相的命令，二人倒是不用留一人假扮姜雪清了。

    姜商凝则姗姗来迟，在相府的高档马车前停了下来，本想让姜雪清坐她的小破马车，但是想了想在众人面前还是要维护她好姐姐的形象，便选择与她同乘相府马车。

    “今日来的除了我的太子哥哥，还有各路青年才俊小姐等等。我劝你不要打我的太子哥哥的主意，其他的，按照父亲的意思，可以跟家世好的公子接触接触”

    像是叮嘱，又像是在告诫姜雪清。

    姜雪清表面乖巧应下，内心对这些世家公子们并不为所动。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顺路做做悬赏的任务呢。

    等她们到西市时，夜幕已经悄然落下，挨家挨户挂起的盏盏明灯竟显得比那漫天星辰还要耀眼，给天元城换上了不一样的新装。

    远远望去，街上也热闹了起来，手持各色花灯的少年少女们熙熙攘攘，充满欢声笑语，又一窝蜂围在手艺人摊子前，翘首以待地等待自己的糖画人。

    姜雪清乖巧地跟在姜商凝的后面走着，上元国知名的美人，引得过路人频频回头，更有甚者想上来邀约，不过都被侍女们一一回绝了。

    姜商凝感受着众人或惊叹或羡慕的目光，心下十分满意，高贵的头颅不自觉地又扬起三分。

    就在这时，身后的月影扯了扯姜雪清的衣角，二人对视一眼，她便心领神会，开口对姜商凝说道。

    “凝姐姐，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先去吧，待会我去杂耍表演那儿找你们。”

    姜商凝远远地便瞧见了那些世家公子们，整颗心早已飘了过去，于是她便随口答应了姜雪清。

    “知道了知道了，去吧去吧。”

    姜雪清三人绕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逆流而上，熟练地走进一旁热闹的锦绣布匹店。

    店主是一位年过四十的慈祥大妈，身材丰腴，满脸堆笑。看大主顾来了，赶忙让别人招待其他顾客，笑眯眯地将姜雪清她们引入后门。

    然而一进门王大妈，便一改前面的慈祥模样，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变成了粗糙的男声，以只能她们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调查到有人追查我们组织，好像是御史大夫府上的一名暗卫，今晚伪装成少年混迹在西市。”

    随即大妈又从袖子中掏出来一张画像，双手奉给姜雪清。

    姜雪清打开那张泛黄的小纸，纸上所画着的是一副样貌普通的少年。

    拿着画像，稍稍向云竹的方向侧过去，又看了看她，问道。

    “怎么样，如果他短时间内改变了样貌，能认得出来吗？”

    云竹拍拍自己的胸脯，得意骄傲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姜雪清将看完的画像还给店主王大娘，王大娘接过画像，便立马用特制的火折子点燃。

    随后月影从身上掏出来两个东西，左手名门暗器无影镖，右手稀世毒药幻梦红。

    “堂主想如何解决？暗器？毒药？还是直接割喉。”

    姜雪清选择了毒药幻梦红，因为这毒药发作时间较长，但毒性猛烈。

    就算暴露了也不会让别人怀疑到她们身上。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毒药藏于指甲之中，店主王大娘手中点燃的画像也燃烧殆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王大娘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的一般，她笑意盈盈地将三位又迎了出去，一边挥舞着手绢还一边张望目送她们道。

    “各位贵客慢走啊~有空常来。”

    月影的视力极好，三人出门后在西市没逛多久便锁定了目标。

    少年此时正在不远处的花灯摊子上围观着。

    姜雪清心生一计，打算假装和二人追逐打闹，和那目标人物相撞的同时再悄悄施毒。

    于是她将二人招呼过来，附耳笑意盈盈地说了她的计划，脸上又演绎出几分少女娇羞的神色，二人听完心领神会，配合着她打闹。

    姜雪清赧然嗔怪二人一声，随后似有几分怒意又含几分不好意思，她迈开步伐不小心地朝那少年围观的方向跑去，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二人。

    在旁人看来，还以为几人说了什么体己话或者是谈论到某家公子惹得小姐害羞不已打闹呢。

    路过那少年时指甲轻轻一刮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施毒成功，却没想到被涌过来的人群一挤，跌跌撞撞闯入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

    一股熟悉又好闻的玉兰茶香包裹了她，耳畔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

    “四小姐，好久不见。”末了，那人又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又或者说，我亲爱的堂主大人？”

    男子一袭青色竹纹长衫，面若冠玉，眉宇间一片温润柔和，长发及腰的青丝轻轻束于脑后，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此人便是太尉府的养子，也是牵机阁情报堂的堂主，她的死对头——厌从瑜。

    在怀中的姜雪清眉头紧皱，强忍怒意，压低了声音跟他交流道。

    “这好像是我们明面上第一次见面啊，你小子难道想暴露我？”

    “堂主说笑了，在下并无此意。倒是堂主如此投怀送抱，这莫不是在诱惑在下？”

    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在姜雪清的雷点上来回，这厌从瑜，莫不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