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走马灯

    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何时起,独行者的周遭出现一群与己性格迥异的身影?

    曾短浅认为,人是群居动物。

    是将每一个弱小个体,捆绑起来为整体。

    她立志要做一头强大的野狼。

    不受群体束缚,也不受羁绊因果。

    这样就能无视弱小,无视那些向自己呼救的人。

    有人告诉她:这种思想是错的。

    单兵作战,再强也只是单兵。

    个体再强也不可能对抗猛兽。

    拒绝团体的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也形成了一个团体。

    对,一切种种就是因他而起。

    他的存在,让自己也有了弱点。

    让自己也体会上那种,浑身有无数气力却无处发泄的无奈心境。

    也是身边为数不多…

    不,是唯一一个,有共同话题,共同兴趣,能共同勉励的存在。

    其他言论不过是掩饰……

    苏月影仓促而至,犹如惊弓之鸟, 她跪坐于地,不由自主地环抱住怀中之人,一脸惊魂未定,尽显柔弱美人之态。

    “陈默!”

    “我射偏了吗?!”

    “伤到哪里?!”

    身上身下并无渗出血迹。

    她不敢确认,不敢去赌。

    自己平时扮相冷漠,扮相凶狠,生人难以接近,却从未见过死人。

    “洛…依依…?梦兮…?”

    这般温柔以待。

    陈默误认为是当中两人之一。

    他团手紧着肚子,缩成虾米,疼到岔气。

    “我…”苏月影眼中一闪而逝的伤感。

    “果冻吸!”

    洛依依相继赶来,刚联系完附近医院,一来就从苏月影怀中抢过陈默:

    “你有没有事,还能说话吗!?”

    然后是抱着药箱后一步的梦兮。

    那个药箱比她都还大上一圈,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眼中已经装满泪光。

    她知道很多医学救助的知识,知道很多应急手段。

    她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坚强!心中却是一个个噩耗传来。

    “…我来了…我看看,让我看看…”

    她跪在一旁。

    酒精碘伏,纱布,绷带,止痛片。

    看似慌乱,实则有序的忙碌着。

    “停!”

    陈默一扬手!大喝一声!

    打破这片因他而起的乱象。

    陈默屈身跪地,一阵猛咳袭来,“咳咳咳…”

    “我…”

    苏月影凝视其态,眼中慌乱瞬间褪去,唇边勾勒出一抹庆幸之笑。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事…就是…就是岔气了。”

    听完,全舒了口气。

    吓死了。

    以为又要完结撒花了。

    “刚刚子弹打身上,像被人猛锤了几拳,大家切勿模仿啊。”他擦拭嘴角。

    原理就是这个原理。

    以为穿上防弹衣,就能无所顾忌扛下几颗子弹吗?

    错!

    防弹衣是能够挡住子弹,但子弹的冲击力会被传递到身体,五脏六腑。

    引起恶心什么的反应都属正常。

    空枪近距离还能杀人呢。

    洛大小姐差点哭出来。

    只是眼睛红了一下就憋回去,转过身偷偷擦着眼睛。

    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这么敬业了,要拉替身就应该拉余二来。

    陈默感受到大家这番情意,深受触动,“行了…我一个人缓会儿,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

    “真没事吗?”

    梦兮投以关切,大兜帽遮住泪汪汪的璀璨明眸,带着点鼻音:

    “要不再确认一下。”

    陈默抬手摸头,“真没事。”

    “…那你有事要说。”洛依依转过身,带头离开。

    她需要一个人的独处,来消化方才险些爆发的情绪。

    “嗯。”

    洛依依和梦兮先回直播间了。

    陈默则是躺倒在地。

    抬手挡住一圈一圈的七彩光晕。

    中弹的几个瞬间,居然像走马灯一般,让他想起个人来。

    ……那是一场恶战。

    见过现代战争的恐怖。

    也过着非常操蛋的人生。

    昔日好友为自己而死,他死的安详,走的潇洒,死时还在对自己笑,好似解脱,自己只能孤独的留在这片炼狱。

    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因谁而战,又为何而战?许多人都不知道。

    只知道麻木的拿起枪支,等待命令。

    死了那么多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这方战线已经单纯成了绞肉场,到了国与国之间比拼元气的时候。

    两天升班。

    五天便可荣誉晋升。

    那些部分送来镀金的公子哥,贵少爷们根本撑不过三天。

    那是最不要命的时期,命也是最便宜的时期。

    坚信不怕死,子弹就绕着你走。

    那些怕死的反而是枪枪爆头,魂归西天。

    日益精神折磨下。

    死了也觉得是种解脱,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没有信仰的活着。

    直到某天一枚炮弹落在自己旁边五米左右,耳鸣,干呕,晕眩,居然感觉不到疼痛。

    就像今天这样,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无力地看着天空。

    周围人影不断从自己身体上跨过,填补刚刚被炮弹炸出的空缺。

    自己右手没知觉了。

    左眼视野逐渐染上血色,自己看到的既是人间,又是地狱。

    真切感受生命正在干枯,正在流逝。

    在这最后一刻。

    质问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

    所观过去种种,诸事不顺,阿亲说过,自己是高岭上等待锤炼塑造的黄土,还是被扔在垃圾场等待回炉的垃圾。

    用过去十年的经历证明,这些都不是自己能选的,自己什么都选不了。

    就连想要选择怎样的死法都做不到。

    不对…好像自己能选。

    战地军医已经赶到。

    他们在为陈默包扎…

    炮火洗礼下,忙前忙后的身影。

    这是第几次了?

    第几次这样躺着?

    “他失血过多,体温下降很快,快打速效针。”年轻的女少尉冷静吩咐到。

    “是。”

    速效针的效果,能直接把一位临近濒死的战士,拉回生的希望。

    那也不过是种超强透支。

    侥幸保下性命,将来也会患上例如尿毒症,脑梗之类的病症。

    现在已是断臂之身,那只被炸断的手说不定正残破的埋在土里…呵呵呵…

    贪图活命,又为了什么?

    成为残疾人,废人,苟延残喘的面对垃圾的后半生?

    陈默用尽仅有的气力抓住将要刺入皮肤的针管。

    那位战地护士当即便是一愣。

    对方拒绝活下去的选择。

    “少尉…”

    “他…不想活了…”

    女少尉闻声看来——

    少年浑身布满血渍与黑灰,身形朦胧难辨,唇裂血渗,眸光黯淡失神,静候幽冥之邀,静候赴死之刻。

    女少尉嘴唇开合…叫出的名字被炮火隆隆声掩盖,满天烟尘,火光中,沦刻为她一人的背景。

    几经周转,谁都不再少年。

    陈默认出这个女孩。

    十年过去,还是那般漂亮,昔日牡丹想不到如今成为军中一朵辣花。

    她叫『柯欣蕊』

    那个保护过自己,梦想成为一名伟大警司的少女。

    如今却是来到这战火地带,做起与梦想毫不相干的军医工作。

    人间世态,变幻莫测,常道无常,事事皆迁。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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