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稳稳停在街边，窗外的风景恰巧定格在程志远和陆明轩的身影上。程谨从后座探出好奇的目光，从刚刚父亲那严肃的面容中，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反倒是陆明轩的一举一动。引得她不自觉的嘴角弯成了一个弧度。

    “谨儿。”程夫人打破了车内的静谧，指了指窗外，眼中满是期待，“那个年轻人，便是你的未婚夫，陆明轩。”

    程谨仔细打量着那个年轻人。他的脸庞分外俊朗，偶尔露出的表情又带有几分天真。这与她之前想象的那种又懒又丑的纨绔子弟形象大相径庭。

    “我记得你说过，妈。”程谨轻轻地回应，试图掩饰内心的惊喜，“我以为他会是个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程夫人笑了，“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执拗。看来，这次我帮你选的不差吧？”她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程谨心中五味杂陈，脑中回想起之前在日本留学时的那些自由恋爱的日子，她曾多么地想逃避这场事先安排好的婚姻。但现在，心中的天枰似乎开始倾斜。

    “妈，”程谨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也许，这场婚姻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程夫人看着女儿那满是期待的眼神，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

    夜幕下的潇湘苑前，红灯笼随风摇曳，透过嵌宝的窗子投射出来的微弱光线洒到街道上。从戏院内传来“桃花扇”的曲调，情歌婉转，歌声仿佛在述说一段古老的恋情。暮色中，夏燕秋的背影如同一朵绽放的芍药，她与一男子正站在灯下，亲昵地交谈着。她娇嗔的模样，微微侧头，一束月光映在她的脸上，美得如同一幅画。

    陆明轩匆匆走来，当他看到这熟悉的背影时，脚步慢了下来。见夏燕秋与张家川的亲密举动，不禁心中一动，走上前故意打招呼：“三姨太，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夏燕秋一转身，看到陆明轩微笑地站在那里，心中有些惊讶。她尝试掩饰自己的尴尬，说：“这么巧，是明轩啊，这不，我在京华百货订了两双进口的洋鞋，一双是要送给程司令的太太的，家川告诉我货已经到了，明天我打算去拿。”

    陆明轩笑笑，“还真是巧，又是戏院。”

    张家川与陆明轩两人四目交汇，他能感受到陆明轩锐利的目光，他自觉失策，心中暗骂自己不该在这时候与夏燕秋相遇。

    而陆明轩，当听到“京华百货”这四个字时，他的心跳加速。那是京华商会的铺子，与商会就在同一条街上，也许能遇到林子君。他故作轻松地说：“三姨太，正好，我明天也要去司令府，不如我代劳，帮您取过去如何？”

    夏燕秋闻言，心中一惊，她自然明白，陆明轩此刻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帮她取鞋。她略显迟疑地说：“那，也好。”

    夏燕秋心中有些失望，她知道，明天与张家川的约会泡汤了，而陆明轩则心中暗喜，期待明天在京华百货与子君的不期而遇，哪怕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行。

    三人在灯下站了片刻，气氛略显尴尬。最终，夏燕秋轻轻叹息，说：“那，明轩，麻烦你了。”说完，与张家川急步离去。

    陆明轩目送两人远去，心中的期待与焦虑交织。他知道夏燕秋对张家川的心思，但他更关心的，是明天能否与子君的重逢。

    ……

    京华百货的大门在晨光下渐渐打开，门缝中漏出几缕金色的阳光。陆明轩身着笔挺的军装，靴子与地板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显得分外英俊。

    “陆中尉，早上好。”张家川站在柜台后，对明轩点了点头。他确实预料到明轩会前来，毕竟他昨晚在与夏燕秋相伴时，就已经提及过明轩可能会来取鞋。

    明轩对张家川微微一笑，“鞋子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陆中尉请稍等。”张家川说着，转身取来鞋子，开始为其包装。

    明轩站在柜台前，只要店门有响声，他的眼睛都会下意识地移动过去，心中的期待之情，显然并不是什么洋鞋，他希望下一个出现的是那个他思念的身影。

    随着张家川的动作，明轩开始与他闲聊，“听说京华百货就是京华商会的店铺，真的如此吗？”

    “正是如此。”张家川回应，心中不明白陆明轩为何问起这个来。

    明轩随即打量着手中的鞋盒，又细心地查看了一番，眼中透露出期待的光芒。他多希望张家川可以为这两双鞋多费些时间，或者他能够找到任何理由让他在店里多待片刻，哪怕只是一会儿。

    “这个包装...”明轩轻声说道，试图找寻话题，“你们是否有别的包装纸，这种似乎与鞋子的风格不太相符。”

    张家川有些意外，他知道这是店里最受欢迎的包装纸，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再去看看。”

    店门的响了又响，但每次都是行人匆匆，或是其他顾客进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逐渐由希望转为失落。

    “陆中尉，这是几种新式花样的包装纸，您看看是否满意？”张家川手中拿着几种不同的包装纸。

    明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选择了一款，“这它吧。”

    张家川再次为鞋重新包装，明轩的目光时不时掠过店门，但是仍旧没有她的身影。

    终于，鞋子重新包装完毕，明轩心中满是失落，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沮丧。拿起鞋盒，他缓缓走向门口，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

    当他即将走出店门的一刹那，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张家川，这次的账本有些问题，一起看下。”

    明轩的心顿时跳动加速，转头看去，只见子君正从货台后面的小房间里悠然走出，她走动间，如同春天的柳絮，轻柔又带着一种无法捉摸的韵味。

    他注意到小房间隐约可见的书架和零乱的文件，那应该是京华百货的办公室，聪明如子君，被委以核算近两年账目的重任，也是情理之中。

    但在这一刻，明轩并不关心那些，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子君身上，等待与她的眼神交汇。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中却充满了专注，明轩心里竟然有些心疼了。

    “陆中尉？你怎么在这儿？”子君似乎有些意外，但笑意盈盈。

    “哦，顺路而已。”明轩尽量保持着淡定，但嘴角的微微上扬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子君轻笑，目光掠过他手中的鞋盒，调皮地道：“那是女士洋鞋吧？”

    明轩心知不便提及程司令极其家人，急中生智地回应：“啊对，府上的姨太太订了两双，我就过来代劳了。”

    见子君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明轩抓住时机，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对了，昨天你划船时唱的歌谣叫什么？我觉得很好听，就是歌词的意思我不太懂。”

    明轩的话题转换，是他不经意间捕捉到的救命稻草，他心里清楚，如果继续深入之前的话题，自己与子君的关系恐怕会越陷越深。他尚未准备好与她分享太多，但对于昨天的歌谣，他确实是真心好奇。

    子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明轩会对这首歌如此感兴趣。轻笑一声，她回首窗外，仿佛在寻找那片遥远的记忆：“那首歌叫《夏花》，是我小时候在村里听大人们唱的。”

    明轩好奇地倾听，几乎能看到她眼中的星辉，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子。

    子君轻轻说了几句歌词：“逆风中盛开的夏花，无惧风雨打扰。逆流而上的鱼儿，向往那片大海。”

    她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将那份自由的意境深深吸入心中：“我想这首歌谣是想表达一种追求，一种自由和不屈的意志。就像夏花，即使逆风盛开，也要展现出最美的自己；鱼儿虽然逆流而上，但它们向往的是那片更为广阔的海洋。”

    “自由？难道你对自由有所体悟？”明轩好奇地看着子君。

    透明的玻璃反映出子君光华流转的面庞，在她眼里，北平的街道和渔村的海岸相互交织，如梦似幻。

    她眼睛明亮，“自由大概就是，我从渔村独自一人来到北平的脚步吧，无拘无束地去往任何地方，有选择地决定生活的方式。我想要决定自己的命运，不被任何人设定束缚，我想，这比任何事都值得飞蛾扑火。”

    明轩的心突然为之震撼，他身体微微倾前，仿佛被子君的话语吸引。每个字句，像一滴墨滴入清水中，渐渐染黑了他的整个思绪。他回想起那天决定从陆府搬出的情境，为了理想和自由，决定单飞的勇气。那时，他没有任何后盾，只有一颗追求自由，不受束缚的心。

    明轩的视线不自觉地凝固在子君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当他决定独立生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为他担心，认为他是在为难自己。并且他还有些窃喜，原来他所追求的，和子君是如此的相似。

    明轩沉默了片刻，最后开口：“子君，谢谢你。”

    “为何谢我？”子君问到。

    明轩：“谢谢你让我听到这么美妙动听的歌谣。”子君笑而不语。

    两人的距离似乎突破了那层薄薄的纱，变得真挚，彼此之间的情感在这一刻如水流深。

    就在这时，突然从门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几个穿着军装的大兵冲进了京华百货，推搡着前来购物的市民，商店的氛围瞬间变为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