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

    将晏容秋接回北清峰后,没过几日,他便能下地行走了。

    正打坐修行的温昭昭,神识扫到他在外面捣鼓什么,过了一会屋外突然冒出两棵青色小草,在一片白中甚是张扬。

    晶莹的冰花飘到叶片上,很快融化,倒是奇特。

    “师尊?”晏容秋惊异地撞见一向淡漠的师尊,竟走出竹屋,专注地看着这两抹绿意,不知在思索什么。

    少年疑惑的声音让温昭昭回过神,自四十三结丹后,便开辟了北清峰,六十二年里,这峰总是一成不变。现在这峰多了一人,便随他折腾去罢,总归是让人不讨厌的。

    晏容秋小跑到温昭昭旁边,但也不敢靠的太近,嘴角咧开,仰头向她介绍:“此草极寒条件下能活,每二十年叶面会长出一条叶纹,满月时分,月辉映射下,叶片褪成银色,而叶纹发出莹莹蓝光,故曰月见草。”

    说完少年又开始懊恼,师尊见多识广,怎么可能不认识月见草,倒是他过来卖弄,要是惹得她生厌可如何是好。

    这倒是误会温昭昭了,修仙界地大物博,而闭关达人的她更是不理外物,因此是不识月见草的。

    见她一言不发,他忐忑询问:“师尊,可以种吗?”

    “自然,”温昭昭虽生性冷淡,但也不是不近人情,“你是本君的真传弟子,也算得上北峰的半个主人,这些事不必征询本君意见。”

    话音刚落,晏容秋的桃花眼像盛了满天星河,亮闪闪的,他就知道师尊定是喜欢的。

    温昭昭似乎也被他鲜活的生命力所感染,冷漠疏离的凤眼沾了些人气。“申时过来,指导你修行。”

    “是,师尊!”

    而这一指点,温昭昭发现了问题,虽说十五岁再修行是困难了些,但单灵根也不该十几日过去也未引气入体。

    晏容秋并不愚笨,相反十分聪慧,对于在四海阁学到的各种理论都了然于心,但却怎么也进入不到忘我的状态,每次到关键时刻就功亏一篑。

    又一次引气入体失败的少年,害怕地缩在原地,双手抱着脚开始发抖,上下两唇颤动。他的眼睛此时藏在汗水浸湿的头发下,慢慢变得偏执,若不是温昭昭立刻给他施起清心咒,差点心魔入体。

    这分明是心境出了问题。

    “容秋,你为何要入道途?”温昭昭冷冽的声音,像高山倾泻而下的冰泉,冰澈透骨,让陷入魔障的晏容秋心神一凉,恢复了些神志。

    他抿紧嘴唇,脸上闪过挣扎、痛苦,将自己包裹成厚茧,对温昭昭的问话十分抗拒。

    见他如此,温昭昭不准备勉强,便打算起身离开,给他留些空间,独自一人冷静更好些。

    “师尊,弟子静不下心。”少年低沉的泣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闭眼,便是至亲之人在我眼前惨死,以及那人来索命的景象。”他仰头,无措地望着温昭昭,睫毛挂着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到地面,晕出漂亮的花。

    然后他将头埋在膝盖间,带着哭腔叙述:“我的生母本是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小姐,却爱上了到俗世历练的修士……”

    可惜那男修是薄情寡义之辈,配不上晏小姐的一片真心,明知晏小姐怀有他的血脉,仍冷血地抛妻弃子,独自回到修仙界。

    得知晏小姐无媒苟合、珠胎暗结的晏大人气急败坏,将她和刚满月的孩子赶出府。

    恰逢乱世,娇嫩的晏小姐不过数月便香消玉殒,直到死前,也念着那负心人。

    惟留下无辜小童孤苦伶仃,幸得一支摊卖茶的老婆婆所救,从此与她相依为命。

    十四年后,他那生父忽然回到俗世,并找到了他。对生父仅怀的一丝留恋之意,在他掐着少年脖子时断的一干二净。原来他那生父练就了邪术,要用亲生骨肉血祭饲鬼幡。

    “如果不是婆婆拼死拦住,他就成功了。”晏容秋眼睛泛红,彻骨的恨意让他全身颤抖、咬牙切齿。

    “后来昆仑仙人赶到,救下了我,可惜让他逃了。”

    晏容秋抬起头,泪眼婆娑,泣不成声:“若是他们早些来,是不是婆婆便不会死?若是十几年前,她没有收养我,是不是就能颐养天年?直到最后,护我、养我的婆婆还用她的手为我求取生机。容秋是不是不祥的?所以身边之人才会离我而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空气凝固了一般,异常寂静。

    温昭昭心里有些触动,不过也仅此而已,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得道成仙,有人灰飞烟灭,与其沉溺、与其执着,不如修行。

    这时,晏容秋用力擦掉脸上斑驳的泪痕,双手撑腿挺直身,神色坚毅,对着温昭昭一字一句说:“我修道便是为了终有一日能亲手杀了他,祭奠死去的婆婆和母亲。”

    少年清亮的嗓音似乎穿过竹屋,穿过北清峰,连日飘落的雪都慢了些。

    “您会觉得我可怕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温昭昭,似乎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温昭昭摇头,然后又说:“心中可有执念,但勿入魔障,否则终将被其吞噬。”

    晏容秋乖巧地点点头,“师尊,您那日在殿上问我可知无情道,弟子当时不知,后来我翻阅了些经书,明白了斩断世间因果便成无情道,容秋想修!”

    “你可知我的无情道是残缺的。”元婴前,她未曾这样觉得,直到结婴后,突然生出的心魔、混沌的四年,让她生出一丝惧意。

    少年有些懵,“残缺?”

    “修无情道者,以‘情’入世,体会喜、怒、哀、惧、爱、恶、欲,乐他人之乐、苦他人之苦,历尽千帆,勘破‘情’之一事,斩断藩篱,保留本心,是为悟道。”

    温昭昭问:“你可知他们常借用哪种情悟道?”

    “容秋不知。”

    “是‘爱’,情浓之时抽身而出,杀妻证道。”

    晏容秋眼睛瞪大,这与他的人渣生父有何异同?这样的人也能飞升成仙?

    听到少年不小心说出口的疑问,温昭昭点头:“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并非本君的道。”

    “无情道应如稚子之心澄澈明亮,不染尘埃。应如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视同仁,不生爱、不生惧、不生恶。”温昭昭视线穿过竹窗,抬头望着那片澄澈的天,“这便是我的无情道。”

    “未证之道,不知对错,故为残缺。”

    晏容秋的眼神不见动摇,“我想要修师尊的无情道!”

    温昭昭回头看向晏容秋,眼神温和了些,“此事不急,你在修行中或许另有体悟,成了别的道也是可能的。”就如她没继承逍遥子的衣钵,反而踏入了无情道一途。

    晏容秋却是一脸迷茫,难以理解。

    “本君先授你昆仑天阶心经罢。这第一字便是‘静’——暮去朝来,我心不动。”

    “比如,勿要过分在意旁人态度,你不必刻意讨好本君。”这话有些重,但她想让晏容秋知道,当被别人左右时,便有了送上门的软肋。

    晏容秋眨了眨眼,视线飘向远处的月见草,然后羞愧地低下头,原来师尊都知道。

    “是,师尊,容秋迷障了。”

    见他想通了后,温昭昭让他再次尝试引气入体。

    这一次晏容秋心无杂念,眼神清亮。他根据温昭昭的指引,双手结印、运气下沉、内视经脉。

    一刻钟后,温昭昭看到周围紫色的灵气试探着靠近少年。渐渐地,北清峰的灵气竟被席卷了小半,像风暴似的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他的神魂被灵气洗涤,接着一股极阴气息从神魂里散发出来,然后越发浓烈,像刚酿出的果酒,青涩、酸甜。

    温昭昭再三确定,略微有些惊讶,他竟是万里挑一的纯阴之体,也就是传说中的炉鼎体质,修炼极快,但大多纯阴之体还成不了气候便被采补而死。

    她运用法力给他打下禁制,暂时隐下这一异象。不过随着修为提升,纯阴之体暴露的可能性增加,还得另寻他法掩盖才行。

    三天后。

    晏容秋缓缓睁开眼,除了饥肠辘辘外,整个人神清气爽,他引气成功了。

    然后他闻到了奇臭无比的味道,这才发现他的身上覆满了厚厚的黑泥,均是第一次修炼析出的杂质。

    知道师尊爱好干净,他压住立刻想要和温昭昭分享的喜悦,立马冲出屋收拾自己。

    就在晏容秋醒的那一刻,在主屋的温昭昭也停下修行,他竟一举突破了练气四层,不错。

    忽然她的玉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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