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在暗

    “请陛下恕民女欺君之罪。”她毕恭毕敬,“民女本是女儿身,一朝失忆,无奈扮成风水师糊口。”

    “无妨,权宜之计罢了。”贝惇然并不意外,他甚至没有探究的兴致。活儿交给手下人做即可,他只看结果。

    “听闻你有两下子,朕给你你想要的,别让朕失望。”

    徐成毓心知帝王默许她查慧娘失踪案,这正中她下怀。

    “是!”

    待徐成毓退下,上书房又恢复宁静。贝惇然弯曲指节,轻敲两下桌面。

    “褚玉宣,你看她如何?”

    “回陛下,徐成毓此人细心缜密,极善于看人。生活方面有所欠缺,礼仪人情也不甚熟练。”

    “臣猜测,她可能是在偏僻边远的乡村长大。自幼行走江湖看风水,磨出颗玲珑心。但她于慧娘失踪一事尽心尽力,这不像作伪。”

    贝惇然颔首:“这是我留下她继续调查的原因。她在明,你在暗,慧娘失踪,你必要给我个真相。”

    褚玉宣有些踌躇:“是,陛下。只是郡王那边……”

    “如果真是贝愉做的,那你找出证据。不然,我的好姑姑怎么能认。”贝惇然正言厉色。

    “还有,徐陆川风水师那边,既然上次被徐成毓打断,你再找机会接触他。”

    “喏。”

    已是深夜,徐成毓披着月光踽踽独行。今日见慧娘认亲,她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爸妈。

    婴儿时,她被父母抛弃在警察局门口。后被福利院收养。

    警察局后院和福利院有一道小门,别的孩子都怕警察,但徐成毓不怕。

    她会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到警察局看“爸妈”们工作。直到上学懂事,她也没改口。

    自己在外地读大学,唯一的心愿是学有所成,能回到那个小镇的警察局,和爸妈们一起工作生活。

    可是,那个心愿,恐怕再没有能实现的一天。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天地间独留我一人耳!”

    “何故作此哀音啊?”一个熟悉男声附和。

    “褚玉宣,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

    褚玉宣莞尔:“看你在想事,不忍心打扰。”

    二人闭口不言,沿着街一意向前。月光倾洒,两道影子越靠越近,直至亲密无间。

    “刘都巡检约我明日详谈,褚玉宣,你和我一起去罢。”

    次日,徐成毓起了个大早。细细装扮后,她准备出发去巡检司。却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前来拜访。

    “慧娘,你怎么?”

    “徐大师,慧娘要多谢您。”慧娘俯身行礼,“听祁娘说,您为着我的事,一直跑前跑后。”

    徐成毓捏捏胡子:“不足挂齿,你平安无事便好。”

    慧娘额头盖着块纱布,只稍稍用头发遮掩。但她神采奕奕,喜笑盈腮,看起来已无大碍。

    “昨日归家,顺利否?”

    慧娘语气欢快:“一切都很好。皇上和姐姐,不,和皇后娘娘还赏赐了好些东西。继母和弟弟也很友善,父亲更是照顾我。”

    “只是还是有点陌生,所以……”

    徐成毓心想,所以你早早跑到香月楼来,回到熟悉的环境,确实会安定一些。

    这时,褚玉宣从楼上下来:“慧娘,你如果觉得陌生,不如去问问祁娘,愿不愿意陪你一段时间?”

    “我可以放人,只要祁娘同意。”

    “真的吗,多谢楼主。”慧娘眼睛一亮,道完谢便想下楼找祁娘。

    “等等。”徐成毓喊住她,“慧娘,那晚掳走你的人,你有印象吗?”

    慧娘敛容,沉吟了一会儿道:“父亲也问过我。我真的没有印象,只知道一醒来,就看到了郡王。”

    她一面说,一面脸上不由自主泛起红晕。

    “可是,我真的不觉得是郡王打晕我,又绑架我。他这么温柔,又这么好看……”

    徐成毓打断她的少女心思:“除了视觉,其他呢。比如触感,比如听到的声音,甚至闻到的味道。”

    慧娘被问住:“我想想。我,我好像闻到过什么味道!像是庙里的香,又像是木头上的漆。我形容不出。如果再闻到,我一定能认出来。”

    奇怪的味道吗,这也是一个突破口。徐成毓瞥了眼褚玉宣,道:“好,这件事你先别和其他人说。如果有嫌疑人,巡检司会让你协助认人的。”

    “你去找祁娘吧,之后万事小心。”

    看着慧娘下楼,褚玉宣终于忍不住:“你为什么打断我?现在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嫌疑人,可以让慧娘闻闻。”

    “愉郡王吗,他不用试。不可能是郡王亲自动手绑人的,而且他不会有异味。”徐成毓很肯定。

    褚玉宣费解:“我可以告诉你,以他的功夫,除了我,应当没人能发觉。”

    “一个才认识两天的人,你怎么这么信任他。难道你和慧娘一样被皮相蒙眼了吗?要知道,没有人比他的嫌疑更大。如果皇后出事,他可能会是……”

    徐成毓莫名有些恼火,她不是只凭感觉的人。要指认嫌疑人,就得拿出证据。

    贝愉有洁癖,受不得脏污和异味,这事他可能会指使人,但绝不是自己上手。

    更何况,褚玉宣越说越过分,后面几乎在指责她有意偏袒。徐成毓攥紧拳头,忍不住反驳。

    “你觉得我也喜欢贝愉,那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对贝愉心存偏见!”

    “昨天在上书房,人人都分辨过,就是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贝愉是幕后指使。”

    褚玉宣有些心虚:“明明章院正听到了,他是证人……”

    徐成毓冷哼一声:“是,贝愉是要谢谢他。如果不是章院正明摆着在撒谎,我也不至于多留一份心。”

    褚玉宣是知道徐成毓看人的能力的,他有些词穷理尽。

    因为徐成毓说准了,他对贝愉,确实怀有偏见。两人曾经亲如兄弟,最终渐行渐远,相见无日。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揣测你。”褚玉宣赔不是,“是我太冲动了。徐成毓,你帮我装扮吧,我们说好一起去都巡检的。”

    他俯身抬着头,眼巴巴望着徐成毓,像一只惹人怜的小狗。

    徐成毓心软了大半,她也有些懊恼。怎么就压制不住火气,和褚玉宣争论起来。

    既然已经递上台阶,徐成毓就势下坡。她兴致勃勃搓了搓手,拿起特别调制的脂粉:“好,我帮你扮一个连你自己都认不出的小厮。”

    “为什么是小厮,侍从不可以吗?”褚玉宣抗拒。

    “行行行。”徐成毓敷衍。她哪知道这个世界小厮和侍卫的区别。

    少顷,徐成毓大功告成:“看看我把大美人扮成个什么!”

    褚玉宣揽镜自照,暗脸厚唇,粗眉大眼,头发全戴在布帽里。若再换一身短襦宽裤,保准不会有人把他和香月楼楼主联系起来。

    “甚好,我去找衣服,你等等。”褚玉宣并不在乎形象,不然也不会愿意男扮女装掩饰身份。

    二人收拾停当,悄悄从后院侧边小楼离开,在街上叫了辆驴车直奔巡检司。

    “徐大师,您可来了,我早上就盼着您呢。”都巡检刘征信迎到门口,拱手不迭。

    刘征信一般在巡检司坐镇,负责京城,准确来说是京城平头百姓的治安。他日常工作是安排衙内组队巡街,处理些纠纷。

    所以慧娘失踪,皇帝会特地把他叫去了解案情。可京城一天发生那么多鸡毛蒜皮的,他哪能全都清楚。

    再说,失踪一两天的,保不齐自己回来了呢。巡检司一般不会立即找人。

    要不是徐大师及时雨,皇上定要治他个失察之责。他心中感激,昨日更是把那两贴寻人画像的衙内褒赏一顿。

    听衙内说,徐大师又预言准确。认真找人,果然有好事。刘征信心里更信重徐成毓几分,恨不得把她高高捧起来。

    徐成毓也不自谦,捋捋胡子道:“刘都巡检,这是我侍从褚玉。陛下应该已经和你通过气,带路吧。”

    有本事傲气也是应该的,刘征信毕恭毕敬:“是,二位请跟我来。”

    绕过巡检司的前堂,后边一整个院子是牢狱。青石块垒的高墙,墙外还用木质栅子围了栏。中间一个红木匾额,上书“狱牢”。

    徐成毓从没见过古代的牢房,她饶有兴致,东瞄西看。左手边是两个小房间,靠门一间出来两个狱卒,对刘征信行礼。稍远的那间黑洞洞,应当是刑房。

    右手有两条走道,一间书“女囚”,一间书“男囚”。徐成毓隐隐可看见走道右边分布着一排监室。

    刘征信和狱卒交代几句,先进女囚那条道。徐成毓紧跟其后,数了数共有六小间。每间木门不仅上了锁,还挂着铜质的大肚铃铛。

    环境也十分简陋,里边只有一张小几,一个木桶,一片稻草。照明只依靠左手墙上的一排小洞口,监室里没有窗。

    缕儿在最尾端一间小屋。她缩在草垫上,睡得并不安稳。徐成毓示意不必叫醒她。

    三人又跨进一道门,原来两条走道在后面也是相通的。这摆着几张椅子小桌,一些刑具,当做刑讯室。

    徐成毓抬头,发现这间刑讯室顶上,有个大天窗。天窗口悬着井字形的木头,上边还围了一圈栅栏。

    刘征信注意到她的目光,呵呵一笑:“这屋顶可以站人,天窗方便认人和监视。徐大师,您想先提审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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