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墨敬香的死注定不会引起波澜。

    谁都知道河豚毒素的死因离谱,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两方势力争锋,一方要墨敬香死的像个笑话,另一方要遮掩监狱换囚的丑闻,没有人会关心、会去深究这场荒唐死亡下的真相。

    墨敬香折磨人心,玩弄人性,可到最后,他自己的一条命,也不过是维系双方微妙平衡的一块筹码罢了。

    想到这里,向小南又抬眼去看顾景行。

    这些照片对她的影响其实不大,不过是记忆碎片中几张定格,她既不惊惧也不痛苦,墨敬香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反倒是顾景行,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向小南被领养的那两年到底遭受了什么,影影绰绰猜到过一点,却绝没有亲眼看到照片收到的冲击大。

    第一张照片只是开胃小菜,向小南知道的,之后会有一张、一张源源不断的照片持续出现在顾景行眼前。

    那些曾困住过她的过往,也会变成顾景行的囚牢。

    墨敬香到死都还不忘将向小南拖下地狱,他要毁了顾景行,用车祸,用噩梦,用他因为小南而软弱的心。

    想明白这一点,向小南瞬间清醒,那些几乎要把她淹没吞噬的幻影被死死压在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清晰的应对方案。

    “这件事飓风不要出面回应,无论墨敬香打算利用这些照片做什么,当年的案件向小南都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就算事件被传播开,也不过是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

    眼见顾景行就要蹦起来反驳,向小南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出面,明天一早我会报警,墨敬香经不起深挖,上面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丑闻重新被翻出来,一晚的时间,足够他们拟出一份对外的申……”

    “哐!哐哐!!砰!”

    前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顾景行和向小南同时转头,就见才平息下来的采访席乱作一团,两个人影挥着拳头扭打成一团,话筒砸在地上,拉出刺耳尖锐的呲响。

    飓风的安保人员蜂拥而上,一半安抚来宾,一半将地上两人团团围住。

    这动静实在不小,向小南瞧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道:“他们这是在,拉偏架?”

    没看错的话,他们不仅没拉住那个占上风的年轻记者,还偷偷给了倒在地上那人好几脚。

    顾景行简直要被气笑了,正要开口,周默像个幽灵似的飘过来:“那个戴眼镜的小记者是南瓜灯的粉丝。”

    而动手的原因,是他听到有人因为那些照片,对那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作出最恶毒刻薄的猜测。

    “你知道她写的是什么吗?你看得懂的《亡灵低语》吗?”被拉开的小记者几乎是怒吼出声,“什么都不懂在这里狗叫什么?!”

    挨揍的大背头是一家科技公司的CEO,平日里忙着聚焦垂直领域研究闭环矩阵,没见过这种简单粗暴的骂街阵仗,被唾沫星子溅了一脸,才捂着胸口冷笑:“看不懂?一本哗众取宠的三流小说,背地里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搭上飓风,南瓜灯?《亡灵低语》?你信不信今天就算是条狗在键盘上踩出几行字,只要搭上这全息技术,那也是人人争抢的香饽饽!被人吹捧了几句就上头的蠢货!还有刚刚那照片,我有说错吗,那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

    这话一出,在场看热闹的吃瓜的齐齐退后一步。

    能进来这场发布会的,谁不知道飓风的大老板和南瓜灯关系匪浅,这所有人抢破头的全息技术当作礼物说送就送不说,有消息灵通的,更是听说顾景行车祸后,整个飓风上下都以这位小南小姐马首是瞻。

    还站在人家地盘上呢,说这话也不怕再挨一顿打,没见那位马副总正气势汹汹杀过来。

    比马前越动作更快的,是涨红了脸的年轻记者,他怒气上头,安保人员差点没拉住他。

    那一拳到底没能揍到对方脸上,小记者被飓风的人拦下,终于勉强冷静下来。他的眼镜碎在地上,此刻眯着眼,年轻的脸上全是认真的执拗:“我知道今天这场电影发布会的重心是载体、是技术,但我,至少我,拼命抢到这张邀请函,是为了这个故事。”

    只是为了《亡灵低语》这个故事。

    翟书在成为考上晋大新闻系成为记者之前,是同学和老师眼中矫情敏感的怪人。他是医院里的常客,大把大把的药物从不离身,可即使这样,他的身上依然时不时出现血淋淋的伤口。

    第一次瞥见伤口的同寝室友吓坏了,团团护着他去找老师,那么明亮、热烈而赤诚的眼睛,在听到他的伤都是自残所致后,变得那么疏离、厌恶和恐惧。

    整个学校都在窃窃私语,他们说他矫情,说他装病,说他假模假样哗众取宠。

    他的脾气越来越坏,家里只剩下无休止的吵架和嘶声力竭的哭喊,他的爸妈心力憔悴,终于在把他送进疗养院后,决定再要一个孩子。

    疗养院冷的可怕,他被困在惨白的小房间里,甚至不敢大声哭泣,他怕尖锐的长针,更怕安眠药物之下、昏昏沉沉永无止境的噩梦。

    他越来越消瘦,也越来越安静,他才十七岁,却已像是个垂暮的老人,夜夜等待着死神的垂眸。

    而《亡灵低语》,是他在等待中,出现的一个意外。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不过是本新奇惊悚的恐怖小说,可翟书却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朋友。

    多么可笑,他活了十七年,唯一的朋友,是一本书中的亡灵。

    可路耶与他太像了,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是即使剜肉放血也融入不了的,格格不入的怪物。

    他看着路耶在亡灵世界一刀一刀割去血肉,看他在人间界笨拙又可笑地伪装人类,就像是看到了在学校里一把把吃药想要保持清醒好好听课认真考试的自己。

    没有人相信,他真的有在拼命努力,努力做一个好学生,好孩子。

    他没能成功,所以谁也不信。

    和路耶一样,亡灵不承认他是亡灵,人类也不信他是人类。

    不一样的是,路耶比他更勇敢,他的身上,始终闪耀着踏遍荆棘不言悔的勇气。

    他自己都跌跌撞撞前路未明,却依旧会对另一个人伸出援手。

    有读者曾写长评分析,说阴郁颓废的海诺其实就是路耶的另一面,那份愿望清单不仅是海诺的,也是路耶的。这个故事真正要讲的并不是什么遗愿大作战,而是一个下定决心奔赴死亡的人,在临死之前与世界的一场告别。

    那时的翟书不懂,他只是小心又珍惜地追逐着这个故事,他对路耶的迷茫和痛苦感同身受,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路耶。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也汲取了路耶的勇气和无畏。

    他跟着路耶走了好久好久,走出疗养院,走出学校,走到故事的尽头。

    在故事的尽头,海诺死了,评论区里一片哭声,坐在大学明亮教室里的翟书却突然想起了那篇长评。

    路耶身体里那个渴望死亡的海诺如愿奔赴死亡,剩下天真热烈的路耶努力又勇敢地活着。

    即使要磨平他作为亡灵的骨刀,即使要永远假装是一个人类,他也依旧无惧无畏地,活着。

    “你真的,从《亡灵低语》的故事里,读到了勇气吗?”

    “当然!”还沉浸在往事里的翟书毫不犹豫道,“文字是具有力量的,路耶他、他……”

    翟书掷地有声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因为他看到了问出这句话里的人.

    那是南瓜灯,路耶的创造者,或者说,是真正的路耶。

    他终于后知后觉知道了为什么那么混乱的场面,那么多不同身份的大人物,会安静地站在原地听自己絮絮叨叨这么久。

    南瓜灯很少与读者互动,也从不开签售会,翟书对她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她的文字,和前段时间在网上疯传的女鬼照片。

    翟书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如果有一天真能见到南瓜灯,他该如何得体大方地表达自己对《亡灵低语》喜爱,又该如何展现一个铁杆书粉的坚定支持。

    可在此刻,在南瓜灯那双明亮的黑眸注视下,他瞬间忘了所有准备好的腹稿。

    南瓜灯现下的状态翟书实在是熟悉了,熟悉到他的心脏都在害怕发颤,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开口问:“路耶还活着吗?”

    向小南原本并不打算在这场发布会露面,可在后台听到这个疑似她书粉的年轻记者恍惚絮叨着他和路耶的故事,她还是站在了这里,点头答道:“路耶还活着。”

    “那……”翟书喉头滚动,“那路耶,会继续活着吗?”

    这次向小南没有立刻回答,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很久之后才轻声道:“如果路耶很想去找海诺呢?”

    向小南并不觉得这句话残忍,但站在她对面的小记者看起来快哭了。

    她收回视线,正准备将话题揭过,突然听见那人开口。

    他说:“就算路耶最终选择去找海诺,我也依旧感激路耶带给我的陪伴和勇气。如果可以的话,请您转告路耶,我也有一个故事想送给他。如果他喜欢这个故事,那我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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