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南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窗帘被人特意留出一条缝，浓烈的阳光从缝隙里爬进来，如同一把锋利的光刀，滑过眉眼，划开南瓜暗纹的墙纸。
向小南盯着墙上的亮光，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
“小南！”
齐思思推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医生就在楼下，我去叫他。”
“不用叫医生。”向小南靠在床头，伸手按了按发胀的脑袋，“就是睡迷糊了，吹会儿风就行。倒是你怎么过来了？证书不是已经找着发过去了吗？”
齐思思拉开窗帘，又开了窗，语气调侃道：“还不是你家那位放心不下，又实在有急事，分身乏术，我可不就来了嘛。”
昨夜困得睁不开眼，向小南迷迷糊糊的，甚至都没看清顾景行的脸。
但以他的性子，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自个儿，向小南并没有太过担心，反而记挂着还剩下一小半的更新，掀开被子下床就要去拿笔记本。
“睡了一天不饿啊。”齐思思点开手机屏幕，往前一递，“喏，你下一章要揭开的惊天大秘密，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齐家今天在下午两点半开饭。
不年不节的，也非休息日，齐家的大忙人们却聚在餐桌边聚了个齐。
齐钧朝刚刚被父兄联手好一通教训，见到齐思思眼睛都亮了，扬着嗓子求救：“姐——”
不知道是不是向小南的错觉，今天连餐桌似乎都平日锃亮一些，桌上的菜更是五花八门，瞧着恨不得把八大菜系都凑齐了。
这可惜餐桌上六个人，只有她在认真吃饭。
齐思思用筷子挑着米粒，味同嚼蜡，突然听见向小南开口道：“多谢这些日子的照顾，刚刚我已找好了房子，今天搬过去，就不多打扰了。”
“搬出去？你又想以身作饵？”齐钧朝下意识道，见自家大哥一个眼神横过来，连忙正色道，“方婕的事已经在查了，你放心，不管背后是王家还是别的谁，我们都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边说边偷偷摸摸去瞄一旁齐思思，话里示好的对象十分明显。
向小南再次婉拒，然后雷厉风行地收拾了行李。
谁都知道齐思思这次能回齐家是为了谁，她这一走，齐思思铁定跟着跑。
齐家的几位哪里还坐得住，轮番上阵，明里暗里各种暗示，就差直接威逼利诱，最后还是齐思思看不过眼，房门一关，才终于清静下来。
“其实，在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齐思思坐在床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搬到外面，我没法完全保证你的安全。”
向小南将鼠标一起装进电脑包，闻言头也未抬：“那我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不出去啊。”
话是没错，但现如今显然是最不安稳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垂死挣扎的王家，会不会疯狗似的咬上一口，所以顾景行才大老远将齐思思弄回文城，作为最后一层保障。
“我不知道顾景行和你做了什么交易，让你寸步不离守着我，但至少，你不必太过勉强自己。”向小南拎起行李，推开门，“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地方住就是了。”
站在门口的齐家父母欲言又止，齐钧泰站在一旁，斟酌着开口道：“思思，我晚上的飞机出差，这段日子都不会在家，你……”
“我住西京的那套房子。”齐思思打断他的话，“你在不在家都与我无关。”
气氛一时凝成冰。
齐钧朝见状不对，连忙打圆场道：“你那套房子好几年都没住人了，一时半会恐怕都收拾不过来，而且西京地偏，交通也不方便。姐，你和小南姐住我那儿吧，就在军区旁，采光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社会治安环境好，安全性高，那地方，不管哪路牛鬼蛇神想要搞事，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作为唯一一个与当年之事无关的齐家人，齐钧朝肩上背着缓和双方关系的重任，这些年没少往晋城跑，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这一番好意，齐思思到底没有拒绝。
而趁着她去厨房准备晚饭之时，齐钧朝拦下要去帮忙的向小南，压低声音再次强调道：“方婕的事我会去查，你这些天安心待着别乱跑。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别忘了现在身边还有我姐，她与这些事没关系，你别连累了她。”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虽不好听，但却实实在在拿捏住了向小南，而且探查这种隐秘往事，借齐家之力确实比她一个人有效，因此点了点头：“可以，但你这边多久能有结果？”
“快则半月，最慢不超过一月。”
两人谈妥，厨房里慢慢飘出甜腻的香味。
蛋糕店老板娘亲自动手，那味道自然不必多说，向小南又炒了两个菜，最后晚餐和甜点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只可惜齐钧朝没这个口福，偷吃了两口小蛋糕，就被一个电话匆匆叫走了。
开饭前向小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洗了手回房，从背包最内层掏出照片，递给正在给蛋糕裱花的齐思思。
念念风清，思思月明。
“刚好，今天加了石榴汁的蛋糕，是他喜欢的口味。”齐思思语气里带着思念，和挥之不去的哀伤：“但直到他死前，也没能尝到一口。”
“他……是不是叫明风？”向小南朝厨房外看了一眼，又转头轻声道，“他说蛋糕很好吃。”
齐思思扔下手里的裱花袋跑到厨房门外，愣愣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恍惚道：“小南，你刚刚说……”
“他走了，吃了一口你做的蛋糕，然后消失了。”
齐思思一愣，看到那个裱了一半花的蛋糕，竟真的缺了小小的一口。
她瞪大了眼，眼神在蛋糕和向小南之间来回打转，整一个大写的震惊。
恐怖小说作者南瓜灯能见鬼的小道消息她当然也在网上刷到过，可这种离谱的传言她从来没放过心上，直到今天。
“U盘被藏在棺材里，是赵菁茜说的，说完也消失了。”向小南面不改色，“这就是《寻骨》那本小说的起源。”
“这样啊。”齐思思还有些缓不过神，一手拿着照片，一手重新拿起裱花袋，“要是我也能见鬼就好了。”
是啊，向小南偷摸抹干净手指上的奶油，心道，要是真能见到鬼就好了。
同一时间，U盘里的那段视频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王江舟的身份，以及他与星图娱乐的关系，全部被网友挖的一清二楚。
提前预告了这一个惊天大瓜的《寻骨》乘着这股热度引来一波数据猛涨，但同时，另一股声音也开始逐渐在网上发酵。
事情的起因是有人偷拍了一张照片，并将其传到了网上。
昏暗的天色下，空荡的街道拉出长长的灯影，灯影下有一人，白色长裙，黑发及腰，怀里抱着一只黑兔。
阴影遮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惨白嘴唇。
整张照片几乎只剩下黑白两色，除了白裙上，那一团晕染开来的血色。
上传这张照片的博主信誓旦旦，说自己在凌晨四点半的街头遇见了鬼。
证据就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拍下的这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鬼，没有脚。
发图的本只是个分享自己日常的小博主，粉丝寥寥，那奈何这张照片拍的实在太有冲击力，黑白之上猛然炸开的血红，在阴森森的鬼气里，又添了三分黏腻潮湿的恐惧。
娱乐至死的年代，猎奇血腥的东西一向是营销号和大V们的最爱，尤其是在确认了照片没有被P过的痕迹以后，这张照片迅速被搬运到互联网的各个角落，被冠上各种耸人听闻的震惊标题，博取流量，博取眼球。
不是没有网友在图片底下理性分析，所谓的没有脚不过是光影巧合下视觉上的错觉，但这一小部分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汪洋大海里，连一丁点浪花都没溅起。
事情在另一张墓园照片被爆出来时发酵到了顶点。
同样的黑发白裙，孤零零立在无数鬼影桀桀的墓碑之间。
不同的是，这张照片，拍到了大半个正脸。
正是向小南那天晚上去祭拜方警官时被偷怕的照片，前些天顾景行怒气冲冲杀到文城，也是因为这事在网上闹得不像话，甚至连他们在晋城的住址都被好事者人肉出来。
只不过当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方知诚突然出现，牵扯出方婕之死，向小南愤怒之下直接亮明王江舟贩毒的证据，搅乱了这一滩浑水。
向小南不怎么爱上网，等她看到网上乱糟糟的消息时，这两张照片，已经衍生出无数版本的恐怖故事。
最开始无脚女鬼的说法似乎已经满足不了这些的猎奇心理，有人说裙角上是虐杀动物留下的血迹，甚至有人青口白牙，一口咬定照片里的人杀了人。
看着屏幕被P上【杀人犯】三个血字的照片，向小南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造谣传谣，不违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