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

    从安和到青州快马不歇需一整日,像她们这种大部队少说也得两三日。她们是正午之前出的发,如今行了大半日,在天黑之前到了南郡驿馆修整。

    夜中,李婠南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在星竹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驿站。

    漆黑的树林中,只较为开阔的地方有一层淡淡的月色照着,树上不知名的鸟儿一直咕咕的在叫,砍砍牵着两匹马已等候多时。

    黑暗之中有双眼睛一直尾随着李婠南从驿站出来,到在树林与砍砍汇合,然后驾马驶离。

    那双眼睛的主人叹了口气,心头有些酸意。

    两三日的路程都嫌时间长了,非得脱离大部队自己策马前往,赶那一两日的距离。

    曾经他也是这样独自赶了几日路程,只为提前见她一面。

    李婠南和砍砍快马扬鞭,途中未曾歇息,在第二日午后到了青州城内。

    一路径直到了王府后门,王府老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接应了。

    李婠南穿了一件淡绿色的斗篷,将她遮的严实,一路跟着老管家穿过院落,穿过回廊,心里莫名泛起一股紧张,她好久好久没有过这种心情。

    踏进里院,还没有靠近书房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个身影,他一身素白为陈老太妃戴着孝,那一幕真的很像五年前,太宗皇帝驾崩的时候。

    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他一直都在这里等她。

    几年的思念猛然爆发,她不管不顾的飞奔向他,他转身看着她扑到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那是阔别五年的时光。

    时间也为他们缓下来。

    安静屋内忽而响起轻轻地抽泣声。

    陈王松开李婠南,看着她的面容,抬手为她擦去眼泪。他欣慰的看着他的岫岫,分别时她的面目还未长清晰,身子板小小的,却不娇弱,如今她长成了坚毅的模样,这是这些年为李朝的江山抗下了不少事情而练就的。

    不敢想象,为了避嫌,他们已经五年没有联系。

    他们曾经可是形影不离啊!

    “兄长万安!”她带着哭腔,语气不自觉的软下来,她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那个有所依靠的时候。

    不管发生任何事,兄长都会在身边的。

    陈王一声呵笑,也红了眼眶,他极尽温柔的望着她,似是想将那五年不曾见到的时光都补回来。

    “岫岫也安!”

    “原是有许多话想要同兄长说,可一见兄长便什么话都忘了,只想着,若是日日得见兄长就好了。”她哽咽着,又满足又遗憾的瞧着他。

    “我一直都在。”

    王府今日基本没什么人来吊唁了,大部分在设立灵堂的第一日就陆陆续续来吊唁过了,陈王带着李婠南去了灵堂。

    陈老太妃生前就喜静,无人吊唁时灵堂就苏玉姑姑一个人守着,免得扰了她的清净。

    苏玉姑姑已经知晓李婠南会来,但她猛然独自跟着陈王出现,苏玉姑姑倒是没想到,她身上那股气质很好认,苏玉姑姑隔着老远就认出她了。

    明唐年间,虽然李婠南和陈王李寄北两人亲厚,但其实和陈妃交集并不多。

    李婠南一直觉得陈妃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又温柔又冷漠,她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皇帝的宠爱,不在乎位分,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在乎自己的儿子……

    好像除了苏玉姑姑,她平等的漠视每一个人。

    但李婠南却发现她偶尔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睛燃起了一种叫希望的东西,李婠南不明白、不理解,陈妃也从来不表露什么,恢复如常之后,倒会让李婠南觉得自己看错了。

    那些年,李婠南和陈妃的关系,根本不是在给皇帝的奏请里面说的那样,其实她都没怎么跟陈妃说过话。据李寄北说,连他,陈妃都很少说话。

    他活这二十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苏玉姑姑话对待旁人话也不是很多,时隔五年再见李婠南,心里触动颇深,但并未多言。

    “王爷,商老板来了。”老管家来禀。

    商露前两日已经来吊唁过了,今日又来?李寄北心里有了猜测,怕是和不久前的那位故人有关。

    果然,商露过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位瞎眼的剑客。

    瞎眼剑客布条蒙着眼睛,穿着打扮比较粗糙,一脸络腮胡显得人豪放粗犷。他将剑背在身后,想来耳力甚佳,不需要任何指引便可以如常人一般行走其间。

    李婠南回避进灵堂内,站在苏玉姑姑身边。

    “王爷万安。”商露和瞎眼剑客上前。

    “商老板!”

    “王爷,商露今天前来不是要与王爷相叙,而是来找苏玉姑姑的。”

    陈王回头看了一眼灵堂内的苏玉姑姑,从苏玉姑姑的神情看来,她是知道商露会来找自己。

    “不知商老板找苏玉姑姑所谓何事呢?”

    “苏玉姑姑会知道,王爷知不知道倒是不打紧!”

    苏玉姑姑从灵堂出来:“王爷,请准允老奴单独和商老板说几句话。”

    苏玉姑姑和他母妃情同姐妹,其中情谊不单单是“老奴”两个字就能概括的,陈王怎么能拒绝她的小小请求呢!

    商露和苏玉姑姑往一旁相隔较远的回廊走去之前,又向陈王道了句:“王爷,我这护从来都来了,便也为老太妃上三炷香吧!王爷不会嫌他身份低微,心觉不配吧?”

    陈王自不好说什么,便让瞎眼剑客前去上香。

    老管家为他牵引着方向,李婠南就站在一旁看着。

    这人是身形有些熟悉,倒是有些像司寇星野?

    李婠南觉得自己被司寇星野影响太深了,要魔障了。

    司寇星野说是病了,自接到陈老太妃过身消息那日就开始发热不断,其间好一会儿,严重一会儿,反正不太方便出门。

    李婠南叫了砍砍亲自去陈王旧邸探看是否属实,别又是他的阴谋诡计。

    经砍砍确认,他确实是病了,所以她离开安和的前两日都不曾见过司寇星野。

    怕他趁自己不在皇城,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特意加派了人手盯着他。

    他是质子,绝无机会离开安和境内,又怎么会出现在青州!

    李婠南有些后悔,应该在走之前给司寇星野下点药,叫他一直病到自己回去才好。不……叫他一直病到回都朝才好!

    另一方,商露和苏玉姑姑到了回廊,二人并没有完全回避陈王,他依旧可以看见商露递给了苏玉姑姑一个绣囊。

    苏玉姑姑接过时,忍不住的落了泪,盯着手里的绣囊良久。

    商露说了什么陈王听不到,但苏玉姑姑听着好几次无奈又无助的轻摇了几次头。

    她的眼泪久久没有休止,这是陈王印象中第一次见苏玉姑姑如此伤心。他母妃去世,苏玉姑姑好似都没有这般难受。

    他愈加想知道,他母妃和苏玉姑姑还有商露,她们到底都在瞒着自己什么事情。

    商露和苏玉姑姑说了多久,瞎眼剑客就在上香完后为老太妃烧了多久的纸。

    商露和苏玉姑姑再回到灵堂前,瞎眼剑客才起身。

    苏玉姑姑毫无预兆的跪在陈王身前。

    “苏玉姑姑?”陈王不解其意。

    “王爷虽然不曾发问,但老奴和老太妃都知道,王爷疑惑了很多年。我们一直瞒着王爷一些事情,是为了王爷好,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好。”

    陈王一声叹息:“有什么事情你先起来说。”

    苏玉姑姑又是那样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起身。她接下来说的话,足以颠覆李婠南和陈王对太宗皇帝的认知。

    明唐七年,太宗皇帝和太宗皇后时有争吵,不知缘由。原本太宗皇后生了嫡次子之后身体便不太好,加上忧思过度于两年后的明唐九年去世。

    太宗皇后去世之后,太宗皇帝一切照常,似乎并不伤悲。直到明唐十一年,嫡次子夭折,太宗皇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永失发妻,故而大悲。

    人在时不知其好,人走后麻痹自己,待一切成空便开始悔恨。

    明唐三十七年,太宗皇后母家胞弟张国公在渭扬发现一位与已故太宗皇后长相相似的女子,为讨好皇帝,而将此女带入宫中。

    若是此女自愿也就罢了。

    偏得此女并非自愿,而且已经成亲。

    听到此处,陈王和李婠南都被震惊到,陈王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李婠南为了安抚他,从灵堂出来站到他身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就像小时候他无数次安抚她一样。

    瞎眼剑客似乎低了一下头,朝着他们二人相握的手在看,但无人注意。

    “王爷已经猜到了吧,此女便是你的母妃!”苏玉姑姑的眼泪又淌下来。

    因为陈妃长得像太宗皇后,所以太宗皇帝才不让她当众露面,所以的恩宠都是源自和另一个女人的相似。

    看似是叫后宫其他妃嫔羡慕的恩宠,却实实在在毁了容氏的一生。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夫妻恩爱,相互扶持,承欢膝下,白头到老,死后同穴……是下辈子还要再续前缘……

    碎了。

    容氏的梦碎了。

    就像当时那批人在家中强行带走她时,将屋子里的东西摔的叮咛啷当那种,都摔碎在地上。

    东西碎了,家也碎了。

    她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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