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好天气终将成为过去式，安和城内下了好几日雨。

    树树盛花被打落在地，也不好说是别样美感还是尽显凄凉。

    凌老王妃终究还是没有撑过这个槐花盛开的季节。

    凌老王爷和凌老王妃历来广结善缘，不知多少人都为凌老王妃惋惜。

    李婠南是太宗皇帝亲封固加公主，早年生母低微，时常被人诟病，先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为她加封为固国长公主。

    不看生母，她确实是李朝历来最尊崇的公主。

    她活到现在，正儿八经只为太宗皇帝戴过孝。

    此次为凌老王妃戴孝，也引起热议。

    凌老王妃安葬之后，李婠南便搬回了戴月宫居住，多日不曾出宫。

    那日李婠南前脚出府，司寇星野后脚便醒来了，听闻凌老王妃之事，不顾神医魏西的劝阻，执意要跟去。

    李婠南有无上尊崇，是这李朝最为尊贵的女子，可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身份是假的，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怕被突然出现的谁揭露。

    父亲的宠爱也是假的，只为了她能够为李朝生为李朝死。

    什么都是假的。

    唯有樊笼是真的。

    这樊笼里，最后一个真心爱护她的长辈也要离她而去了。

    司寇星野想要在此时陪在她的身边。

    原本中毒后越快医治效果越好，但司寇星野偏不在乎，等从凌王府回来便又昏过去。

    为了给他解毒，花费了魏西不少心力。

    叫他彻底恢复，足足用了大半月。

    其间李婠南并未关怀，皇帝倒是依旧为他紧张。

    太和寺因一场大火，基本上毁坏的差不多了，当日的刺客并没有留下活口，但皇帝心中已然有了猜疑。

    李婠南这段日子有些沉寂，也并未太上心太和寺的事情。

    倒是关于谢氏不详的流言还是传到了李婠南的耳朵里，李婠南为了太子清理了流言的源头。

    她还手持凤印一日，这后宫就由不得别人掀起风浪。

    皇帝还是给了谢氏最大的体面，为她在宫中举行了册封仪式，在长春宫聆训的时候，宫妃基本上都到了，连病着的温成贵妃都来了。

    原本皇帝有五位公主，如今多了两个，便打破了之前的排序。

    谢氏的安平李青汐便成了三公主，原本的三公主李青湘便成了四公主，四公主李青渝成了五公主，五公主李青沅就成了六公主，谢氏的康平是最小的七公主。

    李朝的公主一般都少有封号，只有兄弟继位成为长公主才会得个封号。

    像目前还建在的太宗皇帝的大公主，先帝继位时才被封为朝林长公主，皇帝继位之后才封了两个嫡亲妹妹为轻月长公主和遥星长公主。

    李青汐和李青沫也算是少有特例。

    怕是有人觉得她们将来能达到李婠南的风头。

    纵使李青沅从五公主变成了六公主，李婠南私下里也懒得改口了。

    一声声“小五”叫着，从小团子叫到了大姑娘。

    “为了太子，姑祖替明妃料理了烂摊子，但我瞧着，明妃母女三人和太子完全不是一路人！”

    下了几日雨，书都有了霉味，今日太阳好，李婠南便张罗着把书都拿出来晒，李青沅给书翻着面，一点儿也不觉得疲累，这跟平日里晒药草、翻药草也差不多。

    于是嘴上便还有精力来闲谈。

    李婠南体力也是好的，练剑的就没体力不好的，所以也不觉得劳累。

    就是太阳晒的人有些昏昏沉沉，翻完了书后到一旁的竹椅上靠坐歇息。

    星竹早就准备好了时令的水果在一旁，她便吃了两块儿。

    “怎么这么说？”

    “明妃其人，乡野长大，看着是个安静纯良没心机的，但确实不贤不良、不聪不慧，唯一好在不作妖。不知是因她教化，还是天资如此，安平是有些小聪明的，但比起这‘吃人’的皇宫，她那些小聪明实在是拿不出手。原以为宣妃的三公主骄纵、愚蠢，但跟康平相比起来就显得可爱多了。”

    “虽然太子的教养是由各方面培养的结果，但皇后也算尽心尽力过，若是当初早早将明妃接了回来，太子一直就是养在她跟前，以谢氏的水准，怕是这世间就少了一位‘君子’了。”

    李青沅和她的这些兄弟姐妹感情实在淡薄，这跟她自小养在李婠南身边没有太大关系，本身都不是一个娘生的，全都要为了自己的利益。

    不是只她淡薄，他们何尝不是也淡薄。

    李青沅瞧不上明妃跟她只是农女无关。

    就像刚才说的，她看着是个人畜无害的，可背地里无媒苟合大了肚子，活活气死了相依为命的父亲。

    自身浅薄，教养不好孩子便罢了，还管不好孩子的嘴。

    那日册封，在宫的公主也都去了，也就是说这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差不多是都到了，但李婠南没有。

    李婠南也不是端架子，只是心里烦闷不愿意出门，顺便还要料理明妃的烂摊子。

    册封结束，明妃母女三人回昭阳宫后，康平是怎么说的来着？

    “嬷嬷之前不是说，皇后虽然是国母，但后宫之中却是以固国大长公主为尊吗，怎么今日没见到她？”

    容妃身边的老嬷嬷是太后生前的贴身侍婢，太后去世后便到了皇帝身边，谢氏毫无根基入宫，李婠南和皇后各赏赐了两个侍婢，节令侯也给她送进宫四个侍婢，如此皇帝便把自己信任的嬷嬷赐给她，为她打理和教她规矩。

    刚才康平说的话，便是老嬷嬷当时去太和寺给她们母女三人教规矩的时候，提到的宫中局势。

    老嬷嬷深得皇帝信任，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话不可能说的这么直白，但叫康平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色有些微妙。

    “固国大长公主是长辈，自来都是晚辈要去向长辈请安，没有长辈来请晚辈安一说。且请康平殿下慎言，不可直呼固国大长公主为‘她’，要么是唤其封号，要么便是称上一句‘姑祖’，不可不敬。”

    “可她不才十八岁，比姐姐还要小上几月！”康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老嬷嬷听着已然是脸色大变。

    那日宫人将所见所闻传回戴月宫的时候，李青沅就有所不爽了。

    脑子里对李青沫只有两个字形容——草包。

    在皇帝的示意下，明妃带着两个公主向李婠南来请安，不出意外李婠南拒见了。

    她不是针对她们母女三人，她是平等的不想搭理每个人。

    “都朝和李朝现在看似是盟友，但将来的事情说不好，太子此去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乃当世君子，我不想叫他失望！”

    “谢氏上面有皇后压着，但有皇帝和节令侯撑腰也不会太委屈。安平到了年岁，过些时日给她指个人家也就省心了，康平……是需要敲打敲打，你那些姐姐们会好好‘教’她的！”

    她们这些小打小闹李婠南根本不在意，前朝的事情她都忧心不完。

    司寇星野好了之后也好几日不曾出门，赵王和世家公子们来找了他几回都没请动他。

    李婠南听罢也没再追问。

    二公主李青漪前些日子出宫看她外祖方老太傅的时候，倒是跟着一起去了一趟陈王旧邸找司寇星野。

    方老太傅是聪明人，虽然李青漪没有明言和司寇星野到底是何谋划，但如今方家不得重用，确实是需要采取措施了，他用行动表示了对李青漪的支持。

    祖孙一同入府后，方老太傅同司寇星野打了招呼，便独坐一旁翻阅着都朝书籍，他本就是李青漪的挡箭牌，留他二人在屏风里私语谋划。

    这是陈王旧邸，是都朝大皇子的现居，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只耳朵听着，唯有三人共处一室，才可以减少对李青漪的潜在威胁。

    “不是说有解药吗？怎么还是拖了这么久才好！你真是把我吓到！”李青漪忧心。

    司寇星野倒是没当回事：“本是想借着中毒在你姑祖面前去除一下嫌疑，谁知计划被打破了！”

    “我正想问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寇星野和李青漪原本的计划是叫一批暗卫夜袭太和寺，意指明妃，伪装成皇后和二皇子的手笔。

    但那日夜里却出现了另一批黑衣人，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

    都朝子民赞颂他文武双全，岂不知他的师父可不止一个两个，司徒逍遥说对了，他是有无上天资之人，不管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可他偏偏什么都沾染，导致不能在某一件事物上纯粹。

    偏他还善用毒药。

    师从都朝第一药师黄无常。

    没人给他下毒，也没人能给他下得了毒。

    李婠南是个疑心重的，太和寺的火太大了，她少不得怀疑东怀疑西的，第一个怀疑的就数他。

    也不知道算是了解李婠南还是有自知之明。

    他服半日枯，确实只是想叫李婠南在他身上省省心。

    不过后涌现一批奔着要他性命来的黑衣人，确实是在他的掌控之外。

    半日枯的解药，他闭着眼睛就能调配出来，但他没有，放任魏西为他医治。

    魏西为他医治的这些天，李婠南从未来探视过，却因如此，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她的恐惧。

    是自己给她带来的恐惧。

    是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