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

    卢雪儿赶回到宫里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最严重的事情是这两个人已经半个月不曾见过面说过话了!李观棋也从珠镜殿搬了出去,没有回来过。

    华容不在,没人敢劝说涂禾和李观棋,甚至没人知道两个人冷战的具体原因。

    卢雪儿原本想好好在家陪陪母亲,但是她听说了秦州那边的事情,害怕涂禾没人护着会出事,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她回到皇宫后,都没有去琴嫣殿,风尘仆仆地就跑来了珠镜殿。

    “涂禾!”

    涂禾正在看书,她被李观棋关了禁闭,不让她出门。

    猛然听到卢雪儿的声音,涂禾还以为是幻觉,可她紧接着又听到了熟悉的一声,“涂禾!”

    涂禾放下了手中的书,穿上了鞋子,还没等到她站起来,卢雪儿就变戏法似的站在了她的面前,什么也不顾地一把抱住了她,“涂禾,我好想你啊。”

    涂禾原本焦躁的心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涂禾,你没事吧?”

    涂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

    卢雪儿从涂禾的身上起来,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事的,不要担心。”涂禾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卢雪儿抱臂在胸前,“怎么可能不担心!我都听说了!秦州出了命案跟你扯上了关系!是不是!”

    “是。”涂禾应道。

    “那你为什么还说没事?”卢雪儿故作生气。

    “无需担心,案子还在查,我只是有关系,并不代表我有事。”

    卢雪儿怀疑地看着涂禾,她总觉得事情好像还那么简单,她的脸凑了过来,距离涂禾很近,她注视着涂禾的眼睛,“你是不是有秘密?”

    “是。”涂禾回视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撒谎。

    “可以说给我听吗?”

    “不能,你不要沾惹上这些事情。”

    “涂禾!”

    “雪儿,你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卢雪儿倔强地回道:“我说过会陪着你一直到小天天出生以后的,”顿了顿她才又道:“再说,我不回来,怎么替父亲报仇。”

    涂禾的瞳仁瞬间收缩成一条缝,拉着卢雪儿的手也不禁重了一些,“你、、知道了?”

    “也不算知道只是猜测,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涂禾现如今也不能再骗她了,“我也只是猜测,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嗯。”卢雪儿轻声应道。

    卢雪儿回家的途中,住的也是沿路的驿站,按照地位来讲,卢雪儿是可以住驿站最上等的厢房,这一类厢房对住进去的人的地位是有严格要求的,正一品及以上官员、皇亲国戚和四大家族的人才可有权利入住。

    她也是胆大,竟然主动要求住卢淳过世时住的厢房。

    夜晚的时候,她躺在那张床上,想着爹爹在漆黑的夜里,一个人痛苦地离世,她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身体那么硬朗健康的人,怎么会说离开就离开了,她情难自已,蜷缩在一起哭了出来,忽然摸到了床边上靠近被褥的地方有一个地方并不平整。

    她起身去拿不远处的烛火,上等厢房里的床都是紫檀木制成的,做工极其讲究,怎么会有个地方不平整呢?

    她端着烛火靠近,黑红色的一道干涸凝固的血迹在紫檀木的床板上并不是特别明显,那上面还有指甲的抓痕,很浅很浅的一道,卢雪儿的心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在此刻,她心里在疯狂地叫嚣着,她爹爹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烛火映照着卢雪儿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满是泪痕,痛苦、愤怒、迷惘交织在一起,她清澈的眸子越来越暗,不再似往常那样透亮。

    驿站三楼的上等厢房没什么人配住在这里,而这间屋子更是在卢淳出事后,大家都避之不及,很显然,这就是自己爹爹的血迹。

    卢雪儿又仔仔细细翻看了一下,发现不止这一处,在床褥的下面,被盖住的地方,用血写了一个“杀”字。

    每一横每一撇都在扭曲着,发黑发红的血看的人触目惊心,每一笔也都能够感受到写字人的痛苦。

    痛苦很快被愤怒覆盖,卢雪儿想要找到真凶为父报仇。

    她没有将这件事情跟任何人说过,回范阳的一路,她每一次都要住父亲住过的房间,她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书义也在暗中调查,书义几乎每到一个驿站都会打听父亲入住时的情况,而得到的答案都是,爹爹看上去很健康,每天早晨起来还会去遛一遛,精神气很少,人也没什么架子。

    卢雪儿终于赶回了家,家里的人知道她会回来,一直拖着没有办,她总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爹爹。

    卢淳的脸是灰白的,没有一点活人的迹象,周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一批冰块,才得以保证他的尸身不腐。

    她不敢哭,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融化了周围的冰块,毁坏了爹爹的身体。

    卢雪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查看了父亲的手指,那里真的有一道伤口,伤口斑驳,没有愈合,死去的人连皮肤都一同死去了。

    “没关系的爹爹,女儿都知道了。”卢雪儿轻轻说道。

    卢雪儿在给涂禾讲述自己遇到的种种时,神情依然难掩痛苦,可是她异常冷静,涂禾能看到她眼神里的炽烈。

    涂禾叹了口气,“你真的想好要报仇了吗?”

    卢雪儿的眼神有一点点的不确定,她坦白道:“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我哦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想替父亲报仇,我想亲手手刃仇人,可是当向导要杀人的时候,我又会害怕。”

    “‘报仇’这两个字太沉重了,一旦背上了,你的人生将会完全走向另一条路。”涂禾看着卢雪儿的眼睛,里面都是心疼。

    “是不是我不够勇敢?”

    “这跟勇敢没有关系,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再给我答案。”

    “你会帮我吗?”

    “当然。”涂禾答应地很认真,卢雪儿的心才放了下来。

    卢雪儿现在不想一个人睡,她问道:“我今天可以在这里睡吗?”

    “好啊。”涂禾欣然答应。

    卢雪儿就这样一连在珠镜殿住了好几天,李观棋真的没来过。

    涂禾也不着急,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卢雪儿心一横跑到了紫宸殿。

    卢雪儿走进殿里,李观棋从一堆奏疏里抬起了头,浅浅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来啦。”

    他下眼圈一片乌黑,眼睛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神采,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嗯。”卢雪儿又走进了一些。

    “陛下。”

    “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陛下……”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在这一刻才突然下定了决心,她想要亲自手刃仇人。

    “怎么了?”

    她终究没说出希望李观棋替爹爹主持公道的话,她说出了自己来的第二件事情,“您很久没去看过涂禾了。”

    李观棋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也没有希望朕去。”

    “陛下不是涂禾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呢?”

    “朕还要怎么做!”李观棋的语气突然就加重了,“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朕还能怎么样?”

    李观棋满眼愤怒,眼睛却是红的。

    卢雪儿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了起来,她忽略了李观棋的感受,李观棋对涂禾的偏爱是摆在明面上的,可是涂禾却希望李观棋可以置身事外。

    “对不起。”她轻轻道:“臣妾告退了。”

    卢雪儿没有去珠镜殿,而是回了琴嫣殿,她的心“砰砰”跳得很重,她才意识到她想她很想要自己为父亲报仇,她坐在圆凳上,拿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对,她要自己报仇。

    晚上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演练了千百遍如何杀掉杀父仇人,越想越睡不着,夜里凉了,长月关上了窗,卢雪儿躺在床上发现自己喘不上气来,她闷得厉害,披上了斗篷,轻悄悄地走出了大殿。

    她想去珠镜殿,但一想现在太晚了,涂禾又有身孕,还是不要吵她了,等明天一早就过去跟她说。

    想到这里,她朝着相仿的方向走去,心里思考者谁会是凶手。

    忽然卢雪儿闻到一股甜腻的花香味,“桂花?我怎么不记得宫里还有桂花树啊?”

    卢雪儿是喜欢桂花香味的,这让她忽略了自己周遭的环境已经很荒凉了。她朝着荒凉深处走去,桂花的香味越来越重。

    她走到一座破败的宫殿钱前,上面的牌匾写着【承香殿】三个大字,牌匾上挂着的蜘蛛网已经都垂到卢雪儿的面前了。

    大殿的门虚掩着,开着一条缝,浓郁的桂花香从里面传出来。

    “去弄一点桂花,明天就可以做桂花蜜,之前好像见涂禾喝过!做点给她尝尝!”

    这是卢雪儿唯一会做的事情了,以前她总是做给自己的爹爹,爹爹总是很开心。

    她刚想要去推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照这么说,涂禾就是南宫津平的女儿了?”

    卢雪儿凑了上去,看清了说话的女人是白筱乔。

    南宫津平?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

    “我们找到了涂文君的养父母,他们可以证明涂文君曾经在南宫津平的府上住了许多时日,我们还找到了之前的一个大夫,他之前一直负责给涂文君诊脉保胎,他可以作证涂文君在南宫津平出事前,早就有了身孕。”

    白筱乔激动的手都在颤抖,脸上的笑容因为解恨而显得狰狞,“太好了,南宫津平二十年前通敌叛国,涂禾是罪臣之女,理当问斩!”

    南宫津平!前陇右节度使!他听父亲谈起过这个人!眼睛里都是惋惜!

    糟了!涂禾有危险!

    她转身就要跑走,想要去找涂禾,可是这里的环境太荒凉了,亮光只有天上的月,地上都是碎叶和树枝,一不小心她踩到了地上的一根小树枝。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分外突兀。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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